张非离抓抓头发站起来,“我再去拿点啤酒。”不料女孩拉住了他的衣角,“兄弟,帮个忙成不?”张非离迅速会意,“成!不过咱俩得对个口供,我多大了哪里人做什么的?对了,你家里人喜欢啥样的?”女孩默默地竖起大拇指,但随后笑道,“谢谢你愿意假扮我男友,不过我只需要你接个电话说我不在就行了。”
张非离接过电话,随意编了几句说辞,对方轻轻叹声口气后挂了。
“其实你猜得也没错,长辈也就催婚这点事,”女孩喝了一大口啤酒,“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家吗?”
张非离想了想,“和父母闹矛盾了?”“差不多,我爸妈说今年不带男朋友不许回家。”女孩笑了笑,“难道我真去租一个,当写剧本呐?”
其实就是父母和女儿都在置气,谁也不肯先服软,而舅舅想做中间人,张非离心想,但并没有说什么劝她的话,毕竟很多时候道理都是空的。
女孩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鸭舌辣的,“入这行快三年了,以前觉得飘着就飘着呗,今年突然觉得,我对父母也好对自己的人生也好,不能一直这么没有交代。”
张非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拍拍她的肩膀。
“一次次地被欺骗,被算计,甚至被侮辱,”女孩抬头看着天空,“有时候会想,这样的理想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嗯,这个行业目前还不规范,但总会越来越好的。”张非离只能试着安慰。
“我曾经被一个投资人指着鼻子骂过,”女孩扭头看向张非离,“平白无故地骂我脑筋不正常之类,总之很难听,朋友劝我忍一忍,说别太要面子,还举了韩信忍辱的例子。”张非离忍不住皱眉,“为什么要忍?面子和尊严是两个问题。”
女孩赞同地点头,“我一直觉得中国这种‘忍辱方成大事’的文化很奇葩,在一个有契约精神的社会,一个有才华又努力的人不该有尊严地挣钱吗?”张非离忍不住拍手表示赞同,女孩挑挑眉,“再说了,就算当时韩信把那个流氓给打了又怎样?他就成不了王侯将相了?韩信成功是因为他有才干不是因为他忍了胯下之辱吧?”
张非离被逗笑了,“说的对,成功不是学会低头就行了,何况作为文艺工作者没有点信念和品格,就算技巧再纯熟,真的能创造好作品吗?”
两人说着说着肚子又有点饿,女孩想起离小区不远的一家烘焙坊还开着,说自己精神荼毒张非离这么久,得请他吃点东西。
烘焙坊下午3点打烊,除了店主没有其他客人,蛋糕和热饮也只剩几种,两人在靠窗的位子坐下,女孩让张非离也吐吐槽,张非离于是说起自己新人漫画家时的血泪史,场面顿时成了比惨大会。
最终女孩承认张非离赢了,她认真地问张非离当初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时面包房里响起一首熟悉的歌,“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女孩忍不住小声跟着哼起来,朝张非离笑了笑,“最近还挺喜欢这首歌的,可惜现实中哪里有那种会发光的人。”
张非离笑了笑,“有,至少我知道有一个。”
女孩睁大眼睛,“是那个人照亮了你,支撑你坚持下来的?”“你也会见到的。”张非离微微一笑。
一首歌结束了,女孩无意中扭头看向窗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张非离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见一对中年男女正提着行李箱在过马路。
女孩站了起来,喃喃地“老爸老妈?”“好了,这下你们谁也没打脸,一起去过年吧。”张非离笑着催促女孩。女孩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对了,这个给你,上面写了我的新年祝福。”张非离从店里取了张明信片,在背后匆匆写上几行字,递到女孩手上,“回去再看吧。”
那对中年夫妇停在了原地,原来拉杆箱的拉杆卡住了怎么也抽不出来,两人正试着将箱子抬起来,女孩赶紧冲出烘焙店,但在门口却被一个样貌帅气的男子拦住了,饶是女孩正心急也不由顿了顿步子,双眼一亮,“您有什么事吗?”
男子用淡淡的语气道,“买个八卦镜吧,可以辟邪,过年了该送瘟神了。”说着将一只系着红色中国结的八卦形小铜镜递给她,女孩几天前还在面包房对面的十元店见过,她也不知这男子什么来头,但看在对方颜值这么高的份上还是问了句,“多少钱?”
“你有多少?”男子反问,女孩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硬币,对方点点头,“正好。”
张非离也走了出来,皱眉看着兜售小镜子的江子岸,“镜子你开过光啊?还能驱瘟神呢?”他面色一边,“不是,你是向日葵吗?怎么老围着我转?”江子岸笑了笑,“瘟神有大有小,我只是顺手赶一赶烦人的小角色。”
两人正说着女孩已经跑到父母身边,手里的镜子一闪一闪地反着光。她试着将卡住的拉杆往外拽,居然轻松地拽了出来。她父亲咳了声,“你几号楼啊?我这一路都没喝水。”女孩摸摸眉毛,“三号,回去泡茶吧。”她母亲则在一边笑着不说话。
张非离看着一家三口并肩行走的背影,有点羡慕地笑了。
女孩回到出租屋,父母正在一边整理行李,她将茶壶放到茶几上掏出张非离给自己的明信片,上面的字很是飘逸:
“勇敢的不是追光者而是发出光的人。在我看来,你也是那个将才华和梦想当燃料,燃烧自己而发出光芒的人。”
女孩微微一笑,拿起桌子上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忽然想起年少时天真的梦想,“要做一个闪闪发光的人。”是啊,她和张非离一样,投身文学和艺术的人有着独属于他们的野心和光芒。
虽然现在还是未发热的原石,但终有一日能突破痛苦挫折,发出哪怕萤火般微弱的光吧?
烘焙坊的门外,江子岸正诚恳地邀请张非离去他家吃年夜饭,张非离摇着头,“大过年的,我一个外人去你家算啥?你想吓死你爸妈啊?”
江子岸被逗笑了,“他们不会吓到,你怎么算外人?别忘了你的命轨是我哥的,你已经继承了他的天命和天赋。”张非离微微一怔,随后辩道,“就算我能上你们家族谱,可我毕竟不是你哥哥啊。”江子岸看出他嘴上这么说但态度已松软,推了他一把道,“走吧,我总不能看你一个人过年吧。”
“好了好了。”张非离抓抓头发,抬脚快步往前走去,江子岸笑笑,跟在了他的身后。
路边店铺传来流行歌曲的声音,江子岸轻轻地和起来,以前的他从未想过有一首歌能写出他的心境:
你看我,多么渺小一个我,因为你有梦可做,也许你不会为我停留,那就让我站在你的背后。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