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两人回到人间后不久,这几株“服之媚于人”瑶草就派上了用场。
这日虽是晴天,天空却显出晦昧不明的颜色来,天气预报报了没雨,但张非离出门前还是带了把伞,他比约定的时间迟了5分钟到达茶馆,江子岸和委托人已经在靠窗的位子上等他,近视的张非离隔着挺远就觉得委托人是个美女,走近了发现果然不错,看她五官虽不突出但标致端正,穿着破洞牛仔和衬衫,耳朵上戴了只别致的耳饰,整体给人感觉随性但不会太随意。
“你好,你就是张非离吧,我叫闻弦雅。”对方冲张非离点点头微笑道,“闻弦音而知雅意,好名字。”张非离弯起笑眼边说边在她身边坐下,江子岸又叫了一壶金萱,几人边喝茶边攀谈起来,说来两位天师其实可以直接询问委托人想解决的问题,但张非离却想听听背后的故事,毕竟面对一位美人,直奔主题拿钱干活显得怠慢。
美貌嘛,就算不是通行证,也是一张vip卡。
聊了片刻后张非离断定这是个受过高等教育且家教良好的姑娘,但渐渐他发现对方并非是一个讨喜但简单的人设,闻弦雅说自己拜托他们的事和自己高中的初恋有关,张非离不由触动道,“高中啊,那时候男生女生的关系正处于最暧昧不定的阶段,哎,怎么说呢,虽然咱们国家发明了早恋这个词,但高中时的感情是真的挺难忘的。”
他低头品了口金萱,丝丝略涩的甜蜜和内敛的奶香从舌尖泛开,肖似初恋的味道。
闻弦雅笑,“我是天秤座,男女关系在我这里很简单。”
张非离用指节轻扣着薄胎的青瓷杯,心里对闻弦雅的回答感到赞赏,他本人有些艺术家气质,自有份超脱饮食男女的赤忱之心,所以最讨厌有些人看到一对男女就往复杂里想,却见闻弦雅的眼波从自己脸上微微一荡,“只分想睡,”又飘到对面江子岸的脸上,“和不想睡。”
这话一出连张非离眼中的playboy江子岸都微微变了脸色,张非离更是半张着嘴不知如何接腔,他瞅了眼衣冠楚楚的playboy,心思飞到奇怪的地方:咳咳,虽然不想承认但论男性魅力自己是比不上他的,这个弦雅口味还真……特别,不过貌似有点小荣幸是怎么回事?
江子岸摊一摊手,“抱歉让你提不起兴趣,先说说你跟你初恋的事吧。”
闻弦雅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我的初恋就是一场悲惨的车祸;事情从初中说起吧,对,我是初三转学遇到他的,后来又和他考了同一所高中,高中时同学们都以为我是什么小公主,家里条件不错,学习好有才华,可我真的有那种公主般被保护着不用担心未来的时候吗?或许有,也就3,4岁时吧。”
“其实我整个初高中非常自卑和灰暗,父母对我管得很严,为了防止我心思花在学习以外的地方,永远让我留着比男孩还短的头发穿着灰不溜秋的衣服,所在遇到他时我不敢希冀他会喜欢我,事实上当时他的确喜欢另一个优秀漂亮的女生;唔,青春期的女生喜欢写日志,还会给喜欢的男生取代号,我给他的代号是sun,对,灼眼但又忍不住去仰望的太阳。”闻弦雅的语调不疾不徐,有种历过沧海后回望的闲淡。
“当然那个人未必多么耀眼,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只是初恋滤镜厚嘛哈哈,” 闻弦雅抿嘴一笑,张非离追问,“那后来呢?”
闻弦雅自嘲地耸肩,“后来上了高中,我开始住校,偷偷地留了长发穿起裙子,模样比以前好看一些,但那种自卑的情绪却怎么也戒不掉,虽然表现出来貌似高傲和尖锐,那个时候有不少同学不喜欢我,觉得我像刺猬,其实刺猬是因为胆小才竖起满身的刺。”
张非离和江子岸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心底叹息。
闻弦雅将交握着的十指放到桌子上,“虽然我自卑地认为他不会喜欢我,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抱有一点点希望的。”张非离下意识点点头,这也是暗恋者的普遍心理。“明明老天爷都在提醒我不要自作多情,说来也怪,凡是和他有关的事都不会顺利,比如有段时间班上流行绣十字绣,有女生就给喜欢的男生绣,我花了三个星期给他绣了一个,别人是根据样子绣,我自己画了一个Q版的、长着天使翅膀的sun,虽然我并不会真的送给他,但没想到绣好不到两天就被我家猫给抓坏了;再比如,他生日那天我去校点歌台给他匿名点歌,喇叭临时不响了;甚至我边走路边想他时会摔跤摔得很没形象……”
江子岸给茶壶续了点水,袅袅水气蜿蜒向上并消散。
闻弦雅嗓音略略低了下去,“我永远都记得那天,那是高三上学期,在上晚自习之前的课余时间,班上差不多一半学生已经坐在座位上,走廊上还有不少打闹的人;我正用练习册挡着照镜子,突然看见他黑着脸跑进我们班,然后,用手指着我骂我是不是有病,为什么要挑拨他跟李雪之间的关系?对了,李雪就是他喜欢的女孩。”
张非离睁大眼看着一直言笑晏晏的女子。
“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恨不得脚底下就是个黑洞。” 闻弦雅的语气还是平缓地,这要感谢时间的作用。
张非离不由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闻弦雅冲他一笑,“看来你相信我并没有挑拨什么他跟李雪的关系,谢谢你!不过说实话,那算一起无头公案吧;我和李雪是在社团认识的,我的确在她面前说过几句关于sun的话,大概就是sun人气很高啊好像,他打篮球时好几个女孩给他递水递毛巾呢……”
“咳,这跟挑拨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是个面皮薄的人,也用不着这么动怒吧?”张非离有点不解和愤愤。
闻弦雅勾勾唇,“可能是有人传话给他时做了歪曲和夸张吧,让他以为我在编造他和几个女生的绯闻,拉低他的形象在李雪面前丢脸什么的?”江子岸看着她,“虽然听上去不是什么大事,但……”闻弦雅接着说下去,“但在敏感的青春期,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和怒骂简直像天塌下来一样啊。”
大约是对着陌生人的关系,闻弦雅对于剖白心理这件事并没有压力,“那只是一个爆炸了的炸弹吧,我的……自我怀疑并不是一件事造成的,或许和家庭教育关系更密切,”她突然转换话题,“你知道以前的身份证是可以改年龄的吗?当然现在严格了;”江子岸和张非离知道她不是那种会说太多废话的人,都耐心听下去,“因为之前我出生的地方推行一项新制度:年满7周岁才能进小学,也就是我说我9虚岁时才能上一年级,爸妈着急,就把我年龄往前改了两岁,这样我6周岁不到就上小学了,小学时我成绩还是很不错的,但打从初二起就明显跟不上,尤其是数学物理,我每逢周末就上补习班,这才勉强考上高中,恰好踩分数线。”
“从那时起我爸就总说我不如别人,中国很多孩子都听过这种话吧,‘你看那个谁谁谁,你怎么就不如谁谁谁’,那时我性格也敏感,我爸又说我性格古怪,不像谁谁谁大大方方的之类;加上我的样子灰头灰脸,所以整个人特别不自信,走路都贴墙根。”
“上了高中更是灾难,讲真我成绩不好不是因为特别贪玩,是真的上课听不懂,当然我也不想为自己开脱,上了高中后除了学习外其他有意思的事多了,我也没有把心思完全放在读书上,爸妈更不满意了,打骂都是常事;现在想,有的孩子学习不好可能真的年纪不到智力发育跟不上去。”
闻弦雅见江子岸和张非离都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拨了拨耳畔的头发,“呃……好像扯远了,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我的自卑是很多因素造成的;我被初恋sun骂了之后,加上后来也没遇到什么好的感情,潜意识里就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总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喜欢的人的喜欢,总担心自己喜欢的人会伤害我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