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静姝眉眼不动,也没开口。
跪在她旁边的小顺子咬咬牙,赔着笑说道,“请公主殿下息怒,陛下曾下过旨意,神女见驾可不跪。”
连皇上都不跪,如何又能跪公主?
女官皱了皱眉。
萧彩月却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一旁。
走到迟静姝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儿,又笑了一声,“哦?这位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神女殿下呀?”
说着,还眯眼朝迟静姝的脸凑近了几分,吐着气地笑道,“嗯,长得确实不错。啧啧,难怪连皇后和丽妃的面子都敢踩,不错不错!”
迟静姝被她满身的酒气熏得眉头微蹙。
朝萧彩月看了一眼,心说,前世今生,开元帝的这个六公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肆无忌惮。
要说开元帝的这几个孩子。
老大萧厉珏,自不必说,鬼神莫测,性情阴沉,有个人人谈之色变的‘鬼’名声。
老三萧云和,假君子真小人,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老五萧知才,活脱脱的纨绔之人,暴戾又好女色。
老七萧墨白,表面文弱久病,实则野心勃勃羊皮狼心。
其他还有些儿女,人人心性各不相同,却都有性子中心机深沉的一面。
唯独这位六公主,便像不是这萧家的人似的。
活得当是一个真性情,随心所欲。
也不是说她是个多良善中直的,而是此女仗着皇家的身份,当真做足了叫天下人难以启齿的事来。
七岁的时候,无意瞧见开国侯家的嫡次子,说人家唇红齿白像个姑娘,便当众……将一个八岁男孩的衣服给扒了!
事后还说什么,要验明正身!
十二岁的时候,开元帝要给她定亲。她自己跑去了开元帝相看才俊的紫阳花亭,拉扯着其中样貌最出众的关武将军家的长子,非要叫人家当场娶她!
给开元帝气得差点吐血。之后便不再理会她的亲事!
旁人若是被皇帝这么厌弃,必是极害怕极担忧的。
可这位六公主却偏不,反而行事更加乖张!
十五岁及笄之后,便立时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小馆馆!
听说,当夜就包了整楼的小倌,专门伺候她一个人!
如此不把一个女儿家的名声与清白当一回事,随意丢在外头任人议论的,迟静姝前世今生,也就见过这一个。
与前世时自己最后见到萧彩月时不同。
此时的萧彩月,依旧是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没有因为自己最心爱的小倌被赐死而发狂癫怒似个痴子。
往事不过在心中一晃而过。
迟静姝垂着眼,恭恭敬敬地对萧彩月轻笑,“不敢当公主殿下的夸赞。小女不知挡了公主殿下回宫的路,请公主殿下责罚。”
萧彩月却显然不在意,朝她后头望了望。
又笑,“你们这是要去太子那儿?啧啧,这可稀奇,都多少年了,父皇居然又记起他来了?这是还没给他吓唬够……”
“公主殿下,请慎言。”后头的那位女官立时出声阻止了萧彩月。
萧彩月被打断,有些恼怒,回头瞪了眼那女官,倒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打了个酒嗝,忽而又朝迟静姝笑道,“对了,听说你很会卜算?不如你来帮我算算,我跟他,能不能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啊?”
她说着,就从后头拽过来一个身穿太监服的人。
女官大急,想阻拦。
可迟静姝已经抬头,看到了被拽过来的这人。
随即……眼神骤紧!
怎么会是他?!
四年前,她曾在算计迟章平时,借过的手——寒烟阁的老板,寒烟!
四年过去了,这位以色侍人的娼家,不显年岁,反而愈发风尘出色!
多情万绪的眼睛轻飘飘地朝这边一看,便叫人心头顿时一苏,恨不能立时溺毙在他的眼神里似的!
萧彩月立时便抱住了他的胳膊,醉醺醺地嘤咛了一声,“不许这样看别的女人!”
身后的女官大急,连忙说道,“请神女莫怪,公主殿下醉酒,意识不清,说了些胡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便回头恶狠狠地瞪了眼寒烟,“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伺候公主殿下回宫歇息!”
被斥责了,寒烟却只是浅浅一笑,扶住萧彩月的胳膊,低声道,“公主殿下,您醉了。”
萧彩月却只是笑着推开他的手,又去拉迟静姝,“神女,你跟我回宫,帮我算算,能不能跟我家烟儿一生一世到白头啊?”
迟静姝本是要去东宫,被她突然半路拦住已是心生不喜。
如今又看到寒烟,虽然当时并未叫他瞧见自己的脸,可如今以她的身份,还是万分小心谨慎些才好。
便笑着拒绝,“多谢公主殿下厚爱,只是此时小女身受陛下之命,要前往东宫,接贵气授以陛下修身炼体,还请公主殿下见谅,耽误了时辰,只怕陛下要怪罪的。”
可萧彩月却显然不怕开元帝的怪罪,反而朝东华门看了一眼,又笑起来,“东宫那个死人堆的地方,还能有贵气?骗鬼呢!”
“殿下,慎言!”那女官皱起了眉头,转脸便朝寒烟呵斥,“还不扶公主殿下回去休息!”
寒烟无奈地笑了下,走到迟静姝跟前,行了一礼。
迟静姝对他突然的靠近有些警惕,却只见他又转过身,去扶住纠缠不已的萧彩月,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不知什么。
萧彩月立时就挂到了他身上,不忌众目睽睽之下,兴高采烈地抱着人离开了。
迟静姝长舒一口气,转身欲上肩舆再往东宫去时。
突然。
宫道那头,一个羽林卫匆匆跑来,疾声道,“神女殿下,陛下在小天坛突发急症,言明要神女殿下亲自前往,才能得救。”
这话听着不对。
迟静姝心弦骤然紧绷,面上却平淡和缓地看向那羽林卫,“急症?为何不清太医?是谁让你过来寻我的?”
羽林卫却只是摇头,“请神女殿下随属下速速前往小天坛!”
迟静姝看着那羽林卫,片刻后,回头,看了眼东华门的方向,再次攥紧手指。
垂眸,上了肩舆,
小顺子立时高声吩咐,“去小天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