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厉珏却说,婉妃是被他一刀杀死在相国寺的。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恶魔?又是什么?
萧厉珏的手忽然往下一拽,迟静姝没防备,被他一下拽得扑倒在地,手肘磕在地上,疼得轻呼一声。
刚要起身。
却看见,萧厉珏眼角的一抹湿意。
“!!!”
树枝掩盖了洞口的光,模糊的光线里,只能看到萧厉珏满脸的难受与语气里那无助的惊惶。
迟静姝怎会想过,那样一个生杀随意、睥睨红尘的魔神,居然,居然也会这样的……脆弱。
他这是,哭了么?
心头酸胀,又软得轻颤。
她终究还是抬手,将萧厉珏的头,抱在了怀里。
轻轻地抹去他眼角的泪水。
缓缓地拍了拍。
昏迷中的萧厉珏又轻哼了一声,“母妃,皇儿错了……”
迟静姝闭了闭眼,摸着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
天,再次渐渐地暗了下来。
迟静姝摸了摸萧厉珏的额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退烧了。
转手,轻轻地将他放回地上。
就察觉到自己的双臂上全都湿透。
因为退烧,萧厉珏出了许多的汗,袖子衣裙上,全都被那汗水打湿了。
洞内昏暗,她也看不清,便伸手摸了摸萧厉珏的唇——干得都起皮了。
想了想,再次拿起仅剩的两颗果子,往他嘴里挤汁。
一边挤,一边疑惑。
怎么到现在还不醒?
那箭上的迷药,不至于会叫他昏迷这么长时间啊!
到底是哪里不对?
两颗果子挤完了,迟静姝也是没了办法。
看着昏暗中面容模糊一片的萧厉珏,默默地思忖着。
片刻后,忽而眼睛一闪,低低道,“会不会是……醉梨花的毒发作了?”
醉梨花的毒发作时,人便容易陷入昏睡之中。
若是长久下去,便会彻底睡死过去。
难道?!
她心下微惊,又暗暗恼悔——怎么先前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再次抓起萧厉珏的手腕,按住脉搏。
脸色愈发不安。
萧厉珏的内力还是混乱一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在药理上到底只是个半吊子,死马医活马地碰到了几回的毒都是前世偶然间了解过的。
可真正遇到问题了,还是一窍不通。
她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看着萧厉珏,暗暗焦急,“现在该怎么办啊?要不然……我喂你一点血,应该,应该不会有事吧?”
昏迷中的萧厉珏自然不会回答她。
她咬着下唇,终于,轻吸一口气,拿起旁边的发簪,在手指上,用力戳下!
鲜血涌出。
她连忙往萧厉珏的嘴边送。
血气,一点一点地散开。
逼仄的小小山洞里,很快便充斥了一股极其腥甜的味道。
迟静姝也不知该喂多少,便尽可能地多挤了一些。
不知是天色渐晚、夜幕降临的压抑,还是一日一夜来担惊受怕风吹受寒的缘故。
迟静姝只觉得,头,愈发地昏沉了。
可萧厉珏还没醒,她不能这么松懈了警惕。
瞅着那不断滴落的血,强撑着掐了自己的大腿几下。
忽而。
听到外头悉悉索索的声响。
“怎么好像有一股血味?”
陌生的声音让迟静姝一惊,手上的血一下滴在萧厉珏的眼角。
她也顾不得擦拭,连忙收起血口,攥住发簪,悄悄地挪到洞口,朝洞外看去。
天色已暗,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有人提着灯笼正大踏步走来。
透过朦胧的月光,能看到他们身上的装扮——似是两个猎户。
而两人接下来的对话,也验证了迟静姝的猜测。
“会不会是中了陷阱的兔子野鹿?”
“这附近也没放过兽钳啊!”
“管它是不是呢!走,去瞧瞧!”
迟静姝心下一提,往枝杈后躲了躲。
那两个猎户已然来到洞口附近,四处逡巡张望。
“怎么又没味儿了?”
“别急嘛!对了,这附近不是有个山洞嘛!不如先去歇歇?正好我带了酒,吃两口,暖了身子再继续上路。”
“也好。最近这山底下的野兽是越来越不好抓了……唉,日子都过不了了……”
“嘿嘿,这抓畜生能挣到几个钱?早跟你说了,外头有人挣的大钱,干一票就吃三年……嗯?”
提着灯笼的猎户话没说完,忽然疑惑地转过脸来。
迟静姝猛地攥紧发簪!
另一个黑瘦敦实的猎户就朝他看来,“怎么了?”
“这洞……嘘!”
提灯的猎户忽然弓起后背,蹑手蹑脚地走到山洞口,朝身后那人看了一眼。
两人都是惯常在夜里行动的猎户,对这周围的环境熟悉又敏感。
那人也立时察觉到了不对。
朝山洞看了一眼,抓住身后的砍刀。
提灯的猎户眯了眯眼。
伸手。
一把掀开洞口的枯枝!
“!!!”
两相一对,迟静姝猛地往里缩去!
而洞口边,两个汉子也愣了愣。
“这……”
敦实的那个猎户一脸的震惊,“怎么有个女娃娃?”
迟静姝没出声,又往萧厉珏身旁靠近,一手抓住他的袖子,警惕地看着两人。
门口的那个提灯的猎户拿着灯笼往里一照。
也是一惊。
扫了眼地上的萧厉珏,随即,注意到了迟静姝的脸,顿时眼神微微变化。
后头敦实的猎户上前来,皱眉看了眼,“你们这是……”
迟静姝迟疑了下,忽然颤声道,“两位大叔,我们兄妹无意落水,逃难至此,哥哥受伤昏迷不醒。还请大叔行行好,救救我哥哥!”
这声音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软甜绵糯,饶是个女娃娃,可这嗓子,也着实……太过动人了。
敦实的汉子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可他旁边提灯的那个,却眼珠子一转,朝洞里走进两步,笑道,“小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来?怎会落水的?”
迟静姝见他靠近,又往后缩了缩,可这山洞本就狭小,后面已是没有退路。
她抓着萧厉珏的袖子,戒备地看了那人一眼。
又道,“我们是京城的人,我父亲是京中卖米的富商。你们若是能救了我们兄妹俩,我父亲必定会有重谢的!”
这话,引得后头那敦实的汉子倒是动心了起来。
又看了眼迟静姝。
虽说穿着粗布衣裳,可面容精致漂亮,一看就知道定是大户人家精养出来的好女孩儿。
而那躺着的男子,身长腿长,逆着光看不清容貌,那一身的衣裳,却是极其不凡的。
想了下,问道,“你们当真是……兄妹?”
迟静姝立时点头,“不错,这是我家大哥!我们本是回京的路上被歹人拦路,哥哥为了救我,才落水受伤。两位大叔若是能出手相救,我父亲与大哥,都会感激不已的!”
她这么说着时,眼睛却是偷偷地看着那提灯的猎户。
只见他一双贼眉鼠眼,正不断地在自己脸上和萧厉珏的身上徘徊,心里暗暗警惕。
可要她如今也是没法逃脱出去,只能尽力与这二人周旋。
敦实的汉子皱了皱眉,刚要点头。
身旁提灯的猎户突然笑道,“我兄弟二人是最热心的,定不会见死不救。你放心,我们这就带你们出去!”
说着,却不动手。
又看向迟静姝,“只是,你们既然是遭人迫害,我们兄弟救你们,也不知会不会有危险,小姑娘,你得表示点诚意才是。”
看过来的眼神里,明显的不怀好意。
后头那敦实的汉子倒是愣了下,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眼那提灯的猎户,“二狗,这是趁火打劫。”
叫做二狗的猎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大牛哥,你就是太老实!你怎么不想,若是你擅自救了他们,被歹人盯上,你那一家子怎么办?”
这倒是让大牛僵住,他又看了眼迟静姝,再没开口。
迟静姝轻咬住牙关,看了那二狗一眼。
转过身,从萧厉珏的袖袋里,掏出一枚刀形的墨色佩玉。
那是她之前给萧厉珏处理伤口时,解下腰带后拿下来的,一道全收在了萧厉珏宽大的袖袋里。
那二狗一见这东西,就知绝非凡品!
他从前在镇子里的典当铺做过共,那最值钱的玩意儿都没这个好!一看就知,这一个东西,就足够他吃穿不愁一辈子的!
顿时眼冒精光!
朝迟静姝笑,“小姑娘,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定会救你们兄妹二人出去的。”
不料,迟静姝却看都没看他。
反而将那墨玉递给大牛,“这位大叔,劳烦您了。”
大牛有些意外,对上迟静姝投过来的信任的目光时,又有些尴尬和窘迫。
二狗伸手就要去抢,“交给我吧!我来……”
迟静姝却把墨玉丢在了大牛身上,大牛下意识一接,看了一眼,也是一惊。
他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可也看出这东西十分精贵。
有些闷地说道,“这也太……不如你收回去吧,我背你哥哥出去找大夫……”
二狗却一把将他拦住,看了眼被他握在手里的墨玉,随即笑道,“人家给你的,就是谢你的!平白无故救人,还不求回报。只怕人家小姑娘还心里不信任咱们呢!”
说着,又转过脸,看了眼迟静姝,以及她刚刚掏过的萧厉珏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