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苍穹路

接下来的辛苦忙碌是很难想象的，二十万大军加上从山里山外附近村镇抓来当苦工的五万多山民们，大家轮流休息，日夜不停的奋战在仙霞岭的山谷中，开山掘路。

一个月的时间，却如同一年一般的艰难，士卒们不停在峡谷中挖掘，没有锐利的挖掘机器，只能靠两双手拿着各种尖利简陋的工具一点一点的挖，手脚都磨出了好大的水泡，一层层的溃烂，冒着血水。

士卒们各个累得疲惫不堪，抬头望着还有几百里的路程没有填补挖掘，回头再听听身后远方不时隐约传来的官兵调度的号角和战鼓声，心里的恐慌急剧加大，还好在黄巢等几个将领也没闲着，每天跟着士卒们身边督促着。

而朱温时不时的看着储备的粮草一点点的见底，更是心急如焚，于是便亲自跑到峡谷中跟士卒们挖土搬石，分秒必争。

一边还要时刻的鼓舞着军心，使得士卒们不至于身体疲惫的情况下，军心涣散而逃跑。

但是抓来的村民们可就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吃不好，睡不好，还累得半死，于是便开始想各种办法逃跑，但是没跑出多远，就被监工的将领抓回来一顿的皮鞭殴打。

此时大家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抓紧挖掘好山路，跑到路的另一边好好吃一顿，睡一觉，哪里还会管村民的死活。

朱温的心里越来越是忧虑万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眼下的情况越来越糟，时间拖得越久，粮草难以维持，军心难以维系，而被恐慌笼罩着的士卒们，军心在一点点的随着条件的艰苦和时间的推移也要消磨殆尽，压抑的时间越久，越容易发生异常的举动，难保不生出什么乱子。

他很清楚，虽然自己曾经侥幸的打过几场胜仗，而黄巢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只怕是都要在这一场特殊的战争中弯下腰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夜幕在晚风的伴随下，悄悄的降临，得以休息的士卒们，抢了一些野菜拌饭，吃了个半饱，就都疲惫不堪的酣然睡去，仍在夜战的士卒们，借着一丝月光和几堆微弱的篝火，在山谷中奋力的继续挖掘着。

朱温支撑着自己如同惯铅般的双腿回到了中军大帐，进入帐内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个愁眉不展的面孔，黄巢、邓天王、孟楷、葛从周、王重隐、尚让、赵彰几人都有气无力的坐在帐内当作座椅的大石上，一个来月的劳累和心焦，他们也同样的疲惫。

“看这进度，挖通山路最少也还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啊。”王重隐从石头上起身，看着帐外缓缓的道。

黄巢闻言手拈下颚黑髯道：“如若是坚持下去日夜开工的话，会节省一半的时间。”

“日夜开工，也要看大家的体力啊，现在一个月，士卒们的体力已经明显衰退，还不时的有人因劳累过度而生病，随军的几个郎中每天都拼命的在山上找草药，可还是不够给病患士卒们医治用的，主要是草药不齐全，伤卒很难痊愈，这样就耽误进度。”葛从周又说出了眼下士卒们所存在的严重现象。

几人听完都长叹一声，帐内陷入一片沉寂，乱世人命贱如草，谁会为得病的士卒而忧心匆匆呢，他们所在意的是士卒的一病不起耽误了挖路的速度而已。

而面对病痛和劳累过度死亡的山民们，他们更加视若无睹，这让朱温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这个特定历史朝代作为人类的悲哀。

越是紧张什么，就越发生什么事情，正在这时，有士卒来报：“禀报大将军，粮草……粮草用尽了……。”

“嗯，知道了，下去吧。”黄巢的眉头此刻加重的深锁着，仰望着帐外迷蒙的苍穹，缓缓道：“我黄巢走南闯北，打打杀杀的大半辈子了，再狡猾奸诈的敌人都做了我的刀下鬼，再难攻的城池都如探囊取物，眼下却被这条通往光明的路阻挡住了，我不相信，这条路会是我的死亡之路！我不相信！”

话未尽，却因颤抖而无法继续，挺了挺腰板，眼中流落出一丝凄苦，一丝悲壮，他那坚定的信念和一身傲骨，在此刻仍旧是不屈不饶，可他心里却是一种酸楚的滋味。

朱温在旁将一切看在眼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心想：“黄巢不愧是战无不胜雄霸半边天的勇猛之士，此刻他仍旧能有如此坚定必胜的决心，和他心中那股永不认输的心劲儿，成大业是早晚的事；

只要这个难关平安渡过，想必黄巢会对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方式有所改变了，人，在经历苦难后，都会想法将自己因当时的苦难所没尝试过的和失去的东西找到，以此来慰藉自己内心的缺憾，但愿他想找到补偿自己的东西是善良和仁慈吧，否则，待他坐定江山，必会成为一代暴君。”

想到此，朱温走到黄巢的背后，扶住他的肩头沉稳的道：“大哥，这不会是我们的末路，这山林中到处都是可以填饱我们肚子的食物，野菜、猎物，还有这一片片茂密的苍林，明天让士卒们上山多挖些野菜野果回来充饥就好，大哥早些歇息吧，天亮后我们还要继续挖掘剩下一半儿未完的路。”

“我带人去把二哥换回来吧。”邓天王开口道。

“不可，我们这里挖路的人马都已累得筋疲力尽，而前方山口处防止敌军猛攻，必须要精力充沛的士卒，否则敌军真要是已调配完事，猛攻我军的话，残卒怎能抵抗得了，也只有在二哥顶住敌军的侵袭，我们才有时间来挖路。”孟楷摇头坚定的道。

黄巢听闻点点头道：“四弟所言及是，还是不要替换了，大家散了吧，你们哪路人马还在山谷中夜战，吩咐好监管的将领便是，都累了，去歇息吧。”

几个人纷纷散去，回到自己的营帐，朱温转身回到山谷中，因为今夜是他的人马在连夜挖掘山路，远远的就见霍存与韩千将一手扶着腰间大刀，一手持着一条鞭子，指挥着士卒们和山民们加快速度。

朱温望着霍存的背影，心中感慨颇多，自从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一路与自己紧紧相随的粗犷汉子，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好歹也是个二当家的，即使自己的队伍归结在了这黄巢义军中，他也是个小将领，而他却和一般的士卒一样，吃苦耐劳，恪守己责，处处为维护自己的利益着想，这样忠心耿耿的好兄弟，真是难得啊！

这时，韩千将小跑着过来，拱拱手施礼后站在朱温身后，看着连夜奋战的士卒们，在朱温耳边轻声道：“将军，情况越来越糟，我们队伍中，已有数人病亡，还有些士卒病的已是奄奄一息，粮草彻底没有了，都没敢让士卒们知道这个消息呢，怕他们有所异常反应。”

朱温听闻没有言语，抬头望着深邃的苍穹，深深一声叹息，韩千将继续道：“现在我军的条件及其恶劣，路还有一半未通，粮草已尽，士卒们越发的支持不住，军心时刻都会受各种原因影响而动摇，而官兵不仅人数胜于我军，更是有备而来，将我们围困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只等万事俱备群起而攻之，我军真是不知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朱温转脸看着韩千将，眼中迷茫而悲壮道：“我们就用这最后的时间和生命去和官兵赌一次，我就不信敌军再强大还能超越我二十万大军的生命极限吗！”

韩千将听朱温的话，半晌都没明白其中的含义，这人之将死，萎靡不振，还能有什么极限存在呢，但是他却从朱温的脸上看到了无限的悲壮与豪情。

韩千将叹了一口气，点头悄声道：“唉……但愿如此吧。”言毕朝着正在挖掘山路的士卒和山民们高声喝道：“都给我加把劲儿！速度！”

一阵夜风吹过，朱温漠然的一笑，转身望着山口的方向，又昂首望着寂静空旷的天空，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可就在他刚稍稍移动了几下脚步的时候，骤然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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