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天可怜见
赵章接连几日终无所获，心中十分的郁闷，便经常同尚让走动，诉说着心中的无奈，尚让作为太尉，也有他的难处，想要自己挺身出面制约，可却怕黄巢会不高兴，可如若继续任由将士们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大齐这是在自毁前途。
尚让实为无计可施，本想拖上些时日，等到朱温战胜而归，定会缴得些战利品，黄巢见了定会舍弃远途小利，而放弃再次席卷各地方州镇，到时自己再同朱温对黄巢加以劝慰，事情就会有所转机，至少对地方上的破坏性别再延续下去就好。
国难当头，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对于百姓来说，兵就是匪，只是旗号不同罢了。
可是事情在瞬息间变化着，孟楷的大肆杀戮，黄巢的支持赞同，使得尚让与赵章头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之时，黄巢忽然兴致使然，这日退朝后，黄巢便吩咐人备好车马，美其名曰要在长安城内百姓人家进行一次微服私访。
其实他是在宫里呆腻了，虽后宫嫔妃不计其数，可整日与那些温柔倍至、乖巧顺从的妖娥们一起玩耍，他早已感觉不新鲜了，想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别有韵味的美女。
本就是跑遍了唐朝江山半个板块，打打杀杀半辈子的农民军出身，又都是一身了得的功夫，谁会计较什么“抛头露面”呢，于是内官们找来了几套百姓人家的普通衣衫，想着皇上既然是微服私访，深入民众，这扮相不是正合适吗。
黄巢拎过儒衫，端详半晌，眉头紧皱，摇头道：“不好，不好，朕不要这样的私服，去找几套道袍来。”
“道袍？”内官们闻言均是目瞪口呆，皇帝扮宅民已是有失身份，这要是扮上老道，被人知晓了的话岂不是笑死。
但是皇上金口玉言，官员们哪个敢说半个“不”字，便急忙出去寻，终于找来了几套道袍，黄巢这才面带喜色，换上道袍，带着两个内官，四个侍卫，便从宫中角门而出，连车马轿子都舍弃了，几人漫无目的的徒步而行。
原本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长安街上，如今早已失去了往昔的繁华，偶有一些做小买卖的，也都是简单的手艺，活着就要糊口度日，更何况人都是对未来抱有希望。
虽然百姓们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会飞黄腾达，但是他们也希望自己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黄巢等人在街上转了半晌，见着实没什么稀奇玩意，便随意的走入岔路，转过来是一条小巷，几家百姓篱笆栅栏呈现在了眼前，这能有什么可玩的？
黄巢颇感无聊，转身正欲走出巷子，便听一户人家栅栏门“吱吱”打开，一位裹着小脚，走起路来慢慢悠悠的老妇人挪步而出，努力的睁着似乎有些昏花的双眼，定睛瞧瞧几人问道：“几位道士，可否会占卜？”
“占卜？”黄巢闻言先是一愣，心中道：“我说话就是金口玉言，比那占卜有用得多了，还找什么占卜。”
“请问老妇人想给谁占卜？”黄巢一时好奇心起，不禁话到口边便吐了出来。
“呵呵呵……”老妇人闻言温和的笑道：“道士真乃高人，竟然一下子看出不是我要占卜。”
…………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暗暗偷笑，黄巢听闻心里回道：“你这么大年纪还占卜什么啊，总不会是想占卜婚聘？或是升官发财？或是福禄寿喜？这些与你根本就不挨边，当然知道你不是为自己求占卜了。”
“高人快请进，是我孙女，唉……遇到了些麻烦事儿，我们贫民百姓是无权无势，剩下一老一小还眼看就要生离死别了，真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啊……”老妇人一边不停的唠叨着，一边引着黄巢几人往房内进。
黄巢先是警觉的略一迟疑，但是转瞬就笑着跟了进去，两个宦官与四个侍卫紧随其后。
一间贫寒的小屋，房间又小又简陋，几人一起挤进房中，竟然都无落脚之地，两把椅子其中一把还是瘸腿的。
房内床榻边上，正坐着一个少女，女孩哽咽着，明知有客到，仍旧是背对着众人，既不礼貌的起来让座，也没回头看看是何人来家里，如同世间事已不关己一般，反而哭泣的更加伤心起来。
黄巢见那瘦弱的肩膀因抽泣而不停的颤抖着，皱起眉头道：“老妇人，家里到底发生了何事？是你这孙女要占卜吧？占卜什么呢？”
“唉……劫难啊……道士先坐，听我慢慢讲来……。”老妇人抬手颤颤巍巍的用袖子抹了一把椅子，让黄巢落座，自己责站在房门处，看了看小孙女，再看看黄巢，道：“道士，你给我这孙女占卜一下婚聘之事吧。”
“这……”黄巢闻言面露难色，可是不能败露自己不是道士啊，自己如若连一个老太婆都糊弄不过去，那是多丢人的事儿啊，于是他双眼轻阖，抬起左手，手心朝上，拇指与其它四指轻轻的揉搓着，心里却在想：“这占卜之事我哪会呢，虽然自己懂得一点点的易经与八卦，可面对眼前女孩子的婚聘之事，该怎样联系到一起去呢？自己对这就一窍不通啊。”
“婆婆……”女孩这时倒是稍有了反应，幽幽怨怨的转过身来，仍旧哽咽道：“婆婆不要占卜了，这是孩儿的命啊，我逃不过去的啊……”说着又是声泪俱下。
黄巢见女孩哭的伤心，不由得睁开双眼，仔细观察起面前的女孩子来，这一看，黄巢顿时惊愕的合不拢嘴。
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乌黑的秀发下衬托着一张白皙俏丽的小脸，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泪眼婆娑，长长的睫毛微微的上翘着，樱桃小口随着哽咽而颤颤的蠕动着，虽是一身质朴的粗衣，却掩饰不住她那娇美的容颜和那丰盈的身材。
“唉……还是我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道士听吧，前日来了一群官兵，说前方战争没粮没米的，要百姓们有什么献出些什么，可我家徒四壁，实在毫无值钱的东西啊，他们便说是我们私藏，就要动手打人；
我孙女情急之下就要上前理论，随后进来一个首领，记得听其他人唤他孟将军，这孟将军进来后一眼看上了我的孙女，便没有动手殴打于我；
但是临走时留下话来，说三日后娶我孙女去给他做小妾，我们虽是穷人，可也是没落的书香门第之家，我孙女当然不愿许了那官狗子去做妾啊，但是我们没有任何方法推脱掉；
明日就是那将领来迎娶的日子了，我这个老太婆实在不忍心看着孙女去受罪，没办法的法子求求老天了，道士给占卜一下，看看我孙女该怎样能躲过此劫吧。”老妇人缓缓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道来。
黄巢闻言反而是喜上眉梢，一双鹰眼中贪婪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凝视在女孩子的俏脸上，随口应着：“能，能……。”
老妇人和女孩子闻言先是一愣，接下来便“噗通噗通”双双跪在了黄巢面前，连连磕着头，女孩儿哽咽道：“求道士救救小女子吧……”
老妇人也是一边手抹眼泪，一边不停的念叨着：“今日真是遇到活菩萨了，道士快救救我孙女吧，哪怕我这老太婆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啊……。”
黄巢见此情节，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起身，上前一步扶起女孩儿道：“没事，没事，一切都包在朕……我身上，只要你们按照我的话去做，我保证小姐不但不会被那将领欺辱，还会飞黄腾达，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道士，小女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小女自认无福消受，只求平平安安与婆婆相依为命就好……。”小女孩不知是感动面前这个道士的鼎立相救，还是为自己能够脱离魔掌喜极而泣，泪水如同开了闸似的顺着粉嫩的双颊流淌而下。
“我看你们这家也没什么值得带走的，而且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根本就用不上这些东西，咱们这就走吧。”黄巢瞧着女孩子梨花带泪的小脸反而更加的楚楚动人，真想立刻将她揉在怀里，迫不及待的想立刻回宫。
“走？去哪？”老妇人这时才反应过来黄巢的话，女孩儿也满脸惊愕的抬起头看着黄巢。
“当然是带你们脱离苦海啊，去一个神秘庄严高贵典雅的地方，从此后再也没人敢欺辱你们了。”黄巢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傲然的说着。
“来人，去准备两顶轿子，即刻回宫！”黄巢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女孩的脸上看着，真想立刻就将面前这天可怜见的小女孩活吞到肚子里一般，一边吩咐着身后的侍卫。
“是！皇上！”侍卫应声而出。
“回宫……？皇上……？”老妇人与小女孩听到黄巢的这句话时，只感到啊一阵昏厥，随即又都双双跪地磕头，而当她们状似有些清醒之时，已然坐在去往皇宫的轿子里了。
黄巢满脸的喜悦，真没想到，无意之间的出宫之游，却得到了一份意外的收获，人要是鸿运当头，不但什么事情都会称心如意，而且好事会不请自来，赶都赶不走，他的心里此时如同喝了蜜一样的甘甜。
两顶轿子顺着长安大街缓慢的行进着，轿子里的人心情各异，黄巢兴致盎然，感觉自己仿似又回到了少年时，全身使不完的精神和力量，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确如此，心情与精神是相辅相成的连带着，此刻黄巢的身体随着轿子不停的摇摆，心也飘飘然了。
正当两顶轿子缓缓前行之时，黄巢耳边忽然传入两个稚嫩的童音，哼着不着调的儿歌，嬉笑着从轿子一侧跑过。
黄巢久经沙场，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在他将那童谣听入耳中之时，原本溢满笑容的脸“唰”的一下变了颜色，从红到青，从青到白。
紧接着只见黄巢一跃从轿子中窜出，鹰眼扫视一圈，瞄到了两个孩童的去处后，便大跨步的朝着两个孩童追了上去。
两个五六岁的孩童根本就不知道一双魔爪已到了他们的身后，仍在嬉笑的哼唱着：“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
舞妓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东邻有女眉新画，倾国倾城不知价。
长戈拥得上戎车，回首香闺泪盈把。
旋抽金线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
有时马上见良人，不敢回眸空泪下。
西邻有女真仙子，一寸横波剪秋水。
妆成只对镜中看，年幼不知门外事。
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
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
南邻有女不记姓，昨日良媒新纳聘。
琉璃阶上不闻行，翡翠簾间空见影。
忽看庭际刀刃鸣，身首支离在俄顷。
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
北邻少妇行相促，旋解云鬟拭眉绿。
已闻击托坏高门，不觉攀缘上重屋。
须臾四面火光来，欲下迴梯梯又催。
烟中大叫犹求救，梁上悬尸已作灰。
妾身幸得全刀锯，不敢踟躇久回顾。
旋梳蝉鬓逐军行，强展蛾眉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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