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己责

朱温策马而驰，片刻后便到了宫门外，一勒马缰，白马嘎然而止，朱温麻利的翻身下马，早有侍卫上前，接过马缰，白马忽然仰天一声长嘶，朱温转头看看了白马，抚摸了一下它的头，白马立即变得乖顺起来。

朱温扫视了一眼高高的宫墙，侍卫们仍旧如同往日一般，分班守卫着，毫无任何异常表现，朱温不禁心中纳闷，看这样子不像是发生了军事变化啊，如若是敌情，自己一个大将军，也该先得到消息的啊，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传唤的如此紧急，不可能是黄巢想约大家把酒言欢啊。

带着满腹疑惑，朱温大步疾驰，直朝含元殿而去。

金銮殿上，只见众群臣已来了大半，分班站立之余，偶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者，朱温路过一些大臣身边时，耳中传入丝丝低语，话题也如同他此时心中所想一般，不知黄巢为何急招大家入宫。

多日不临朝的黄巢，此时坐在龙椅上，虽然威严的神态与以往毫无差异，可再细瞧他面色，眉头紧皱，双目呆滞，愁容满面的样子，若有所思的神情，更加让朱温疑惑不解。

此时黄巢亦瞧见朱温走了进来，刚刚紧绷着的脸上，顿时呈现出一丝笑容，眼中仿佛看到了无限希望一般，闪烁起来。

“怀化将军，快上前来，朕有话要对你讲。”黄巢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从龙椅上微微的翘起身来，朝着朱温招招手。

朱温见黄巢这种急不可待的模样，心中更加的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上前道：“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免了免了……。”还未等朱温行完君臣之礼，黄巢就急忙阻止。

朱温一怔，黄巢如此焦急，他不禁心里也有些不安，虽然他对黄巢称帝后的一些行为着实看不惯，但是当初毕竟是黄巢慧眼识人，发现了他的长处，赋予重用，他才得以顺利的出人头地，再加上一条战线上出生入死过多回，总还是存在兄弟之情的。

即使他已从心中开始排斥黄巢的贪图享乐，不顾百姓安慰的迂腐行为，可有些事情即使不愿去做，也必须去做，这是朱温这种责任感极强的人所不能摆脱的枷锁。

“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朱温急忙询问道。

黄巢闻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再抬头扫视着殿堂之下的群臣，道：“咱们先行进行朝议吧，等其余人来了之后尔等再分头转告便是。”

“怀化大将军，你可否感到近日来唐军有何变动？”黄巢缓缓的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背着双手看着朱温问道。

朱温听闻黄巢的话，一脸的惊愕，心中嘀咕着，“有何变动？莫非唐军要来袭？可怎么没人给我送消息呢？暗袭？……重重重兵守卫，这可能吗？”

“今晨朕刚刚接到消息，河南一带正有一股唐军，正在筹备着将要挥军从荆蘘之路北攻而来，虽然为数不多，可朕担心敌军会不停的这样对我大齐进行骚扰，岂不是终日不得安宁。”黄巢缓缓的道出了事情的原因。

朱温闻言不但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是面色变得不同于刚刚那般紧张，因为唐军对大齐的反击，早在朱温意料之中，而且，他也早就劝过黄巢，要求黄巢刚刚占领长安之时，便乘胜对大唐旧势力进行围剿，而黄巢却找到各种理由，迟迟不肯出兵，拖到今时今日，种下的祸根终于开始慢慢的萌芽了，大唐开始反击了，虽然此时欲要来袭的唐军只是一小撮，不足畏惧，可日后呢？

“皇上，稍安勿躁，既然了解了唐军准备来袭的路线与兵力，就不足为惧，我们直接挥军迎战即可，趁着敌军羽翼还未丰满之时，我们将他们堵在老窝里足一击毙，不仅占领更多的根据地，而且还能彻底除去后患。”朱温沉稳的语气，反而显得这个久经沙场的黄巢有失皇帝的威严和胆量了。

越是身份地位尊贵富有的人，越是惜命，原来作为土匪时的黄巢，无比的英勇善战，战场上的威猛无人不知，深入战场所向披靡，何时这般的在乎性命之忧。

如今贵为天子，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奢靡的生活都让他十分的不舍，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个皇帝的宝座，虎视眈眈的人不计其数，他怎能不为之担忧焦虑呢。

“这……”黄巢面带难色。

“皇上，不比担心粮草辎重问题，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储备，国库中出征的物品已不是问题，别说是出缴一次河南，就是再远的征途，在凶猛的战争，我军也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这期间还可以继续征缴储备粮草辎重，不误大事的。”朱温没有等到黄巢便将他的话挡了回去，不用黄巢说明，他便知道黄巢畏缩不前忧心的便又是大军出缴所要用的粮草问题。

即使今时国库已是十分充盈，可黄巢这个守财奴，怕是不仅仅担心所需不足，也多多少少有些心疼吧。

“好吧，那就按照怀化大将军的办法，我军先发制人，攻河南，任命怀化大将军为东南面行营都虞侯，带领十万大军，明日辰时兵发河南。”黄巢此时不再犹豫，因为他知道，此战必胜，朱温又忠心于自己，夺取州镇城池必会将缴获物品如数上交，得到的会比大军所用还多，而且又能将荆蘘方面局势稳定下来，这种只赚不赔的买卖，他还有何可犹豫的呢。

“下臣遵命！请吾皇放心，臣定不辱使命！”朱温爽快的领命，自从当他亲眼看到了现代时在他心目中具有崇高的皇帝地位，原来靠的不是天授，而是用武力的抢夺而来，却又不知珍惜时，他不仅仅是对黄巢心存失望，同时自己也暗自下着决心，定要壮大自己的实力，他朝也便于自己有所作为，而此时不正是机会的开始吗？所以他欣然领命。

朱温当初参加义军，投奔黄巢时，并没有远大的理想，那时他作为一个小山寨的土匪首领，四面楚歌，危机重重，而在那种情况下，他仅仅是出于一种借黄巢势力而自保，为手下的兄弟们寻找一条生存之路，所以在张惠的提醒下，毅然决定跟随了黄巢。

而后的四处征战，直到黄巢占领长安，他都是一心的按照自己当初的承诺去做，保黄巢，保大齐。

可自从黄巢称帝后不思进取的表现，坐困孤城，眼见无法旷日持久，处境越发的危险，再三的劝告黄巢都不听的时候，他的内心开始动摇，自己无论是从头脑，还是军事，自认都不输于古人，何必委曲求全而又费力不得好呢。

历史上总有这样一类人，如果他们生在太平盛世，只是一帮一无是处的无赖，为世人所轻贱，可是这些人如果生逢乱世，一切都没了秩序，礼法被抛在了一边，道德被践踏在脚下，弱肉强食，一切都要靠手中的刀来说话，这时往往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黄巢即是如此，当他投身到争霸的洪流中，盐贩子的狡诈立即变成了智谋，使得他在险恶的环境中屡屡获胜，直至最后成全了他的帝业，而朱温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当朱温彻底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时，他便决定，再不心慈面软，待他日自己完成心愿时，再谈忠善也不为迟，如同惠儿所言，大丈夫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这才是他朱温该具有的个性。

朝堂之上群臣见皇上已有定夺，便也不再多言，文武百官之中，除了黄巢自己手下的这几个兄弟，其他人不是文才武略不足，便是处事畏首畏尾，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着想，也不曾有过哪个能给黄巢出个好的主意，更没有哪个臣子劝谏黄巢言行，大家也都心知黄巢的残暴，怕自己多言一句而丢了性命。

这些朱温早就看在眼里，而黄巢本身也算是一个读书之人，心中本就偏爱文官，而他十分的清楚，自己部下中能负责文治之责的人，有限至极，想要让政治机构运转起来，还要靠前朝留下的那些官员，黄巢怎会甘心？

如今朱温又将远征，自己身边只剩下孟楷和尚让两个最为忠心的兄弟，而孟楷虽有勇有谋，却私心过重，不能以大局为重，而尚让虽足智多谋，却似聪明过了头，自保之心甚深，在黄巢面前总是话说半句，这让黄巢心中总是感觉还是有些隔阂。

“众位爱卿，朕有一个想法，招些文官留作朕用，可当今大局未定，科考定是不妥，想这长安城内文人定是不少，赵侍中，朕命你明日开始，在长安城内四处召集文人，凡是文人都收为朝廷己用。”黄巢重又坐回龙椅，忽然想到了自己缺少文官，便立刻的吩咐赵章去办。

众人闻言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赵章领命，朱温看着黄巢，心中暗忖道：“黄巢今日这是变性了？还是哪个妃子伤了他的心？怎忽然间重视起朝政来？不错的想法，唉，慢慢来吧，纵然有所改变，也要循序渐进，怕是像以往那样对他操之过急，反而弄巧成拙。”

此时只见孟楷睡眼惺忪，状似刚刚从被窝中爬起来一般，晃晃悠悠的走进殿中，来到班列之前，朝着黄巢施礼朝拜，便闪进班列，不再言语。

黄巢没有做声，继续着他刚刚的话题，处理完了召集文人之事后，便又对朱温重复着此次出征的一些细节，虽胜券在握，可还是小心从事为妙，所以黄巢又再次的叮嘱朱温一些事宜。

“冠军大将军，怀化大将军出征这些时日，还是由你来负责紧守长安城，以防敌军攻其不备。”黄巢继续小心翼翼的安排着，他生怕长安城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不可想象的后果，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遵命！”葛从周自然是领命，虽然与黄巢心中存有隔阂，可既为朝廷官员，就该做事，安安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是他一项遵守的原则。

姗姗来迟的孟楷，听了黄巢重复的朝议之事，眉头深锁，心中不停的怪罪自己，都怪自己昨夜跟那新迎娶来的小妾温存过度，竟然失去了这么好的一次立功机会，被那朱温抢去了这么便宜的好事，真是气煞人了。

只见孟楷斜眼瞟了一下朱温，心中左右思量着，不妥，自己得挣回这个损失才好，目光游移不停的闪烁之下，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孟楷清清喉咙，上前道：“启禀皇上，此次出兵，对我大齐虽利大于弊，可多多少少也对我国库储备有所动摇，微臣建议吾皇应借此时机，继续向各方征兵纳粮，包括战争器械，都是不可缺少之物，只有我大齐国库充盈，才能应对将来更多的敌军侵袭。”

黄巢闻言立刻点头称赞，土匪的本性在这一刻又全部的暴露无遗，不动自己本钱，就能得到数不尽的收获，不傻的人谁会拒绝这种做法？尤其是黄巢这种土皇帝。

只见黄巢笑容满面，兴高采烈道：“好，这件事情就由辅国大将军去执行，但要切忌一点，关于征缴的数量多少，要按照地方情况去决定，不可统一一致，要体谅当地民情。”

朱温听闻黄巢强调的这话，差点没爆笑出声，到底黄巢是怕亏了百姓，还是亏了自己，只有黄巢心里知道，此时冠冕堂皇的摆出民情来，谁人还会相信？

孟楷看了看朱温，脸上展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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