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刺魔是混血恶魔里比较让人讨厌的一种,它们能像豪猪一样不停地长出尖刺来保护自己,尖刺成熟以后还能脱离身体射向敌人,并且威力巨大,一定距离内可以射穿五厘米厚的铁板,一般人的盔甲根本无法防御这样的攻击。
骨刺魔一旦用完了长好的尖刺就会在一段时间内变得毫无抵抗力,所以它们通常以母系氏族为单位群居生活,刺多的保护刺少的,直到刺少的再次长出刺来。
很少有恶魔愿意招惹这样一整群可以把钢板射穿的小恶魔,但即使它们有着这样的能力也不足以在弱肉强食的混血恶魔世界里存活下去,所以有时候它们也会集体投靠一些更强大的恶魔,强大的恶魔会将它们整群整群当成兵器养起来,喂养它们、庇护它们,必要的时候命令它们进行一阵齐射来杀死难缠的敌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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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神离开了,会议却还在继续着。
一个国家的使者担忧地说:“仅仅是这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就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如果下一次巴鲁坦有备而来,米卡兰是挡不住的。”
另一个国家的将军也赞同这点:“这个城市从未受过攻击,城墙的修建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防御地点。”
身为圣殿骑士团长的达里斯坚定地说:“圣殿骑士团会守住这里的,我们不畏牺牲,信仰就是我们的坚盾!”
雷切斯特国王不咸不淡地说:“是啊,你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惜你们的特殊力量只对法师和亡灵有效,现在你们要对付的可不是听你们念几句经就会变得毫无反抗之力的敌人。”
达里斯又怎么会听不出话语里的嘲讽之意,出于常年在礼貌和修养上的自我锻炼他才忍住了怒火:“您难道忘了在蛮夷之战中我们是怎么横扫千军的吗?”
“就算你们曾经赢得过漂亮的胜利,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你们的部队里都有谁参加过守城战吗?你们知道怎么对付恶魔吗?”雷切斯特冷笑一声,“但恶魔知道怎么对付我们。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知道的,但当它们来到这个世界时,没有漫无目的地四散开来,也没有去劫掠周围那些毫无防备的村镇,而是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奔着米卡兰而来,甚至连带过来的恶魔都是专门为了攻城而选择的品种。”
教皇问:“所以您有什么见解?”
雷切斯特说:“它们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它们的目标是法师,或者是教皇,或者就是我们,假如我们离开米卡兰,退到更加坚固的城塞中去,就能在防守战中赢得一些优势。”
费迪南德弱弱地说:“我们可以逃走,但是那些刻画符文的设备以及所需要的材料,短时间内没办法搬走,而且我们要在半个月内准备七十二颗高级魔晶石,这必须集中所有的法师,包括一些还没通过试炼的学徒,加班加点地赶工才能完成,如果再加上逃亡和奔波,我们根本赶不完这些活。”
教皇点点头:“他说的对,法师学院不容有失,我们必须死守圣城米卡兰。而且下一次恶魔进攻时我们不能再派出法师参战了,法师协会损失不起人手,一个都损失不起。”
他对一个邻近国家的国王说:“您是离我们最近的国家,希望您能立刻下令派兵援助米卡兰,为了整个大陆的命运。”
那国王犹豫道:“可是光明神提到了还有其他裂隙存在,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恶魔大军会出现在哪,我的国家不能没有人守卫。”
有使者怒道:“要是圣城米卡兰失陷,法师们都被杀害,打不开传送门,你在没有太阳的世界里守着你的国家有个屁用!”
“……我的意思是说,我同意派出援军,但不会太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都应该齐心协力。”
“可我的国家在最南边,就算现在放信鸦回去,军队马上开拔也要走十几天才能赶到这里。”
“那你就打算光看着?”
会议开始往扯皮争论的方向发展了下去,虽然危机还没有过去,在场的人却都开始担心自己出力太多,损失太大,会在危机结束之后受到其它国家的欺压,他们要在争辩中解决很多问题--哪个国家出军队,哪个国家出补给,许多国家的军队齐聚米卡兰会不会闹出什么问题,指挥权怎么分配,一些离得比较远的国家需要长途行军经过其它国家的领土,又要怎么协调……
在越发嘈杂的声浪中,埃文德尔唰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发现了帕洛斯的真面目之后又遇到了恶魔攻城,救治了一大堆伤兵之后还要赶回来见光明神,他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了,实在没兴趣奉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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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德尔回到旅店以后连饭都没有胃口吃,扔了斗篷踢掉靴子就往床上倒去,精神上的极度疲惫让他几乎是沾床就睡,但即使在这样恨不得昏过去的疲惫中,法师也无法睡得安稳。
他又开始做噩梦了,梦见他被绑在木架上,精疲力尽,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液渐渐流尽。
他曾经很多次做过这样的噩梦,毕竟二百多年过去了,即使在噩梦里,他也已经想不起那个人的相貌,但是在这一次,梦里的那个人长着帕洛斯的脸。
埃文德尔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帕洛斯拿着匕首一步步的靠近他,他知道接下来帕洛斯会做什么,但又无力抵抗,只能慌乱地摇着头:“不不不!不要这样对我!”
“对不起。”帕洛斯说,“为了我的族人能够生存下去,我必须牺牲你。”
“我并不想为了你的族人牺牲,放开我!”埃文德尔绝望地挣扎着。
“对不起。”帕洛斯的眼中涌动着悲伤,匕首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地割了下去,“对不起……”
埃文德尔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醒来,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无神地盯着眼前的黑暗,冷汗浸湿了衣服,衬衣粘腻地糊在背上。
他感到手脚僵冷,即使睡了这么久,被窝里也还是一点热气都没有。埃文德尔都没有注意到天气已经变得这么冷了,也许是因为先前帕洛斯总是会抱着他睡,圣殿骑士年轻又强壮的身体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热量,而且会在他刚开始做噩梦的时候就把他叫醒,拍着他的背柔声细语地安慰他,直到他平静下来。
想到那个人在这温情脉脉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另一层面孔,埃文德尔只恨不得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时光都狠狠地碾碎扔到地上再踏上好几脚,挥之不去的恶心感觉包围着他,愤怒和焦虑令他再也没有了半点睡意。
他干脆爬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些魔法材料和工具,在一张羊皮纸上画下了一个魔法阵。
那是一个追踪魔法,早在很久之前埃文德尔就在帕洛斯的盔甲上留下了追踪符文,一来是为了在不慎失散的情况下可以迅速找到帕洛斯的位置,二来也是防止这套装不进背包的贵重盔甲被盗走。
就如他所料的那样,帕洛斯没有远离,还留在这座城市里,他知道那家伙不会就这样逃走的。
埃文德尔穿好衣服走出门去,门口值班的圣殿骑士迎上来说:“埃文德尔先生,您起来了?我这就叫人去准备吃的,另外法师协会的人留下消息,希望您休息好了以后可以去见见他们,需要为您准备马车吗?”
埃文德尔一步都没停地越过他:“我要出去一趟。”
“您要去哪里?”圣殿骑士追上来,“教皇阁下命令我们时刻随时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全。”
“别跟着我,我不是囚犯,有不接受监视的自由。”埃文德尔现在看到他们那身甲胄就烦,阿尔凯和菲尔斯也从隔壁房间出来,埃文德尔在他们开口询问之前就说,“你们也别跟着我。”
“你要去找帕洛斯吗,非得这么急吗?至少先好好睡一觉吃点甜食放松一下心情然后再考虑考虑嘛……”菲尔斯还在叽叽咕咕,阿尔凯拖着他的领子把聒噪不止的刺客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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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帕洛斯已经脱去了那套惹眼的盔甲,穿着一身毫无特点的普通斗篷混迹在人群之中。
那家豪华旅店本来就在闹市,即使在如今这无尽的黑夜里,人们也依然要生活,市场上的摊贩叫卖着蜡烛、柴火和保暖的衣物,教会每天在广场上做着布道,大声高呼光明神已经出现,很快就会拯救众人于水火,但密密麻麻的听众更多的是为了布道结束后发放的燕麦粥和黑面包而来。
帕洛斯就躲在某个不容易引起注意的角落里,把兜帽拉得很低,偷偷地看着旅店的方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这么做毫无意义,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离埃文德尔近一点,就像寒冷的黑夜里绝望的旅人偷偷地靠近唯一的篝火,哪怕明知道被发现了就得死,也舍不得远离。
埃文德尔刚从旅店里出来,斥退了跟在后面的圣殿骑士,法师的样子看起来很疲惫,并且心情很糟,帕洛斯本能地想要走过去站在他身边,走出几步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又谨慎地退回了阴影之中。
他隐瞒的事情最终还是在最不合适的时机以最不合适的方式暴露在了埃文德尔面前,从那时起,他就浑浑噩噩,痛苦不堪,比当初以为自己被信仰抛弃时还要难过万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撑下来的。
有时候他会后悔当初不应该逃跑,应该留下来直面法师的怒火,哪怕埃文德尔会因此杀了他,也好过这样痛苦地活着,有时候他又忍不住鄙视自己这种逃避和轻生的想法,魔族危在旦夕,他的手下们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唯一的指望就是他能说服埃文德尔跟魔族合作。
然而法师对魔族的恨意由来已久,只怕谁劝都没有用--尤其是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过去自己做下的孽,帕洛斯想起的事情还是不多,但他记得他在过去也并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他要拯救族人没有错,但他有什么资格让无辜的外人为他的大义牺牲?
现在他开始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说法了,埃文德尔不计回报地帮助过许多人,其中不少人或者动物也在他需要的时候回馈了他的善意,而过去的帕洛斯为了或许崇高、或许自私的目的伤害了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法师学徒,如今恶果也报应到了自己身上。命运仿佛正在角落里发出阴冷的笑声,嘲笑他为了魔族的生存不惜作恶伤害无辜,魔族的生机却因此断绝在了他自己手里。
如今再多的悔恨也无法挽回曾经做下的错事和已经失去的爱人,帕洛斯只能无能为力地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埃文德尔,直到对方转过路口,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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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德尔来到了一个独特的街区,这里所有的房子都建得整整齐齐、一模一样,圣城米卡兰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圣殿骑士家眷的住所,如果圣殿骑士到了年龄结了婚,妻子又没有更好的住所,教会就会在这片住宅区里分给他一个位置,供他的妻儿居住。
埃文德尔径直走到其中一幢房子面前,敲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过来开了门,有些不安地看着这个外貌俊美却面色不善的年轻人:“您好,有什么……”
“我是来找帕洛斯的。”埃文德尔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凌厉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那个孕妇显然有些紧张:“这里并没有什么帕洛斯啊……”
埃文德尔走到一块地板上,往下看去,还跺了跺脚,他四下环顾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入口和开关,就对孕妇说:“打开这个暗室,不然我就炸开它。”
对方吃惊地看着埃文德尔。
“你也不想你家地板上多出一个洞吧?”埃文德尔并不想吓唬她,但是满心焦虑和怒气让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