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四年五月

京城法场

日上中天，虽然说尚未进入夏日，可是已然有了几分夏日的炎热迹象。

只是这会儿不少百姓看着前方那为士卒所护持的法场，莫名的感受到了几分冷意。

对于京城百姓而言，平日里最大的喜好就是看热闹了，而恰恰这几年之间，带给他们最多的谈资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冠名动京城的冠军侯李桓。

此时人群之中，有消息灵通之人正向着身旁的同伴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你们听说没有，据说这次撞到了冠军侯手中的是玉田县县衙上上下下大小十几名官员，这些官员全都被冠军侯给一锅端了。”

看着那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有人忍不住道：“贺大，你可知道这些人是因何被冠军侯抄家灭族的吗？”

那被唤作贺大的汉子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便道：“这如何不知，听说是朝廷要进行税赋改革，清查天下田亩、丁口数量，结果那玉田县上下官吏欺上瞒下，栽在了冠军侯的手中，最终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奸贼，真是奸贼啊，纵然是欺上瞒下，也罪不至死啊，竟然还要抄家灭族，李桓真是奸贼啊！”

有青衣文士在一旁听了贺大等人的话不禁忍不住低声怒骂道。

边上有人听到那青衣文士的怒骂不禁下意识的同对方拉开一些距离，并且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对方。

那文士自然是注意到这些人看他的目光，当即面露不虞之色，勐地一挥衣袖道：“哼，一群愚蠢之辈，岂不知李桓这奸贼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之徒。”

每一次法场行刑总会引来京城不少百姓的围观，这一次显然也是一如既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如果说不是有京营士卒维持秩序的话，单单是如此之多的百姓围观便要冲破法场了。

而在这些人当中，却是能够看到几道身影在身边的仆从的保护下远远的看着被押上了法场的玉田县大小官员。

做为户部左侍郎的程远不久前在御前尚且弹劾过李桓，可以说对于李桓那税赋改革从心底里便带着一股子抵触。

同样抵触李桓税赋改革的玉田县大小官员在程远眼中自然也就成了同道中人。

如今玉田县大小官员因为李桓的缘故而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程远自问理当前来送玉田县大小官员一程。

同程远一同的身份同样也是不简单，皆是朝堂之上的实权官员，有六部侍郎，有六科言官，有监察御史。

能够同程远聚在一起，显然这些人对于李桓的态度是一致的。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玉田县令这些人了啊，只怪我等无法将之保全！”

一位御史捋着胡须，带着几分感叹看着跪在法场之上的张可等官员。

一位刑部员外郎轻叹道：“这些人因为李桓的缘故，其桉宗直接递到了内阁，由王阳明阁老亲自批阅，呈于天子，然后天子用印，直接便定了张可等人的罪名，我等刑部根本就是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刑部员外郎带着几分不满道：“若是长此以往的话，我等权柄岂不是要尽数归于陛下，到那个时候，陛下权势日重，我等将再无制约陛下的可能！”

提及这点，包括程远在内，几名官员脸上皆是露出凝重之色。

要知道开国之初，无论是太祖还是太宗皇帝，那都是马上打天下的皇帝，威势之重可谓是一言九鼎，天子一言出，无人敢于违逆。

那个时候皇权鼎盛，做为臣子对于天子的旨意只有遵从，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然而随着一代代的官员同天子的争夺之下，如今天子手中的权柄大多已经归于他们这些官员之手。

甚至就是对于天子的一些旨意，如果说内阁以及六部重臣有什么异议的话，一样可以通过六科对天子的旨意予以封驳。

可以说如今他们这些官员的权柄甚至隐隐的要强过皇权几分。

只是如今情形明显较之以往有所不同。

程远皱着眉头看了身旁几人一眼低声道：“陛下本可以为一代圣君，在朝中诸多贤臣的辅左之下开创一代盛世之相，然而就因为那冠军侯李桓跟在陛下身旁，蛊惑天子，此等奸佞之徒围绕在陛下身旁，我等贤良之言难以入陛下之耳，他日败坏我大明江山社稷者，必是李桓此人！”

方才那名御史闻言不由的击掌赞叹道：“好，说的好，程大人之言当真是振聋发聩，堪称至理，但有李桓这奸贼盘亘于朝堂之上，我大明便难有兴盛之机。”

听着同僚之言，做为科道言官之一的陈志忍不住咬牙道：“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李桓这贼子区区一军户出身的黄口小儿，竟然也想学人变法，妄图行摊丁入亩之策，岂不知他此举将会得罪多少人，我等且静观其变便是，到时自有人会让他知晓，变法是要付出代价的。”

忽然之间人群之中传出兴奋的高呼声，一下子便将程远、陈志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冠军侯，冠军侯！”

一声声的呼喊在法场四周回荡着，对于这些百姓而言，李桓于他们无害，而且李桓屡次对贪官污吏抄家灭族，所以在普通百姓眼中，敢于斩杀贪官的李桓那肯定就是好官。

再加上京师好歹也算得上是天子的主场，锦衣卫、东厂这两大暴力情报机构对于京师的渗透绝对是最深的，这也就使得某些人想要在京城抹黑李桓就没有那么的轻松了。

所以说李桓的名声可能不好，但是在京城至少也没有被抹黑到令人生厌的地步。

在锦衣卫的簇拥之下，李桓一身锦衣华服纵马而来，风采尽显，不知引得多少人为之惊叹。

不过看在程远、陈志这些人的眼中，自然是满脸的厌恶以及不屑之色。

随着李桓一声令下，不下于百十颗的血淋淋的脑袋滚落法场，令人望而生畏。

正德年间的大明虽然说已经显现出几分衰落之相，但是繁华景象却是不减。

永安街的尽头直通猫眼巷，也正是如今的冠军侯府之所在。

自法场归来的李桓正在一队锦衣卫的簇拥之下向着侯府方向而去，因为常走永安街回府的缘故，所以永安街上的许多商贩对于李桓一行人早已经是司空见惯。

哪怕是见到锦衣卫簇拥着李桓纵马而来，也是没有多少人露出慌乱之色。

在李桓的约束之下，锦衣卫在京城之中不敢说是秋毫无犯，至少也是没有谁去寻普通百姓之间的麻烦，久而久之自然这些永安街上的百姓也就不再看到锦衣卫便被惊的四下闪避。

骑在马上，看着四周的百姓，李桓的心思更多的则是放在了正在施行的税赋改革上面。

在王阳明的大力支持下，税赋改革已经正式颁布施行，两京一十三省之地尽皆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清查田亩、丁口之事。

为此李桓可以说是早早的便传令天下各地的锦衣卫探子监察地方，但凡是有什么异动，定要第一时间通秉。

不单单是派出了锦衣卫监察天下，最近一段时间，李桓可是不止一次的前往京营驻地巡查。

如今李桓可还是兼任着提督京营的职责的，京营经过整顿之后，虽然说在编制上有二十余万之多，但是如今真正拥有的兵马也不过之后又十八万左右罢了。

不过这十八万京营兵马却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大明数一数二的军中精锐了。

正是有着这样一支堪称精锐的大军在手，李桓乃至天子才有底气去搞税赋变革。

骑在马上，李桓心中思绪翻飞，这么久过去，天下各地的锦衣卫竟然没有什么异常报上来，这倒是有些出乎李桓的预料。

本来以为地方上肯定会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乃至搞出民变这种事情来阻挠变法之事。

但是让李桓感到惊讶的却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一切却是显得那么的顺利，天下各地波澜不惊，仿佛是所有人都在配合着税赋变革一样。

然而越是如此，李桓越是谨慎，因为这根本就不正常，在这平静之下如果说没有蕴藏着危机的话，便是李桓自己都不信。

忽然之间，就听得一声怒喝：“奸贼受死！”

突兀的一声怒吼直接让李桓回神过来，随即李桓便听到了箭失破空声袭来。

“弩箭！”

只听那破空声李桓便第一时间判断出袭来的绝对是强弩所射出的弩箭，不下十几支的弩箭竟然全都锁定了他的身形。

哪怕是顶尖的好手，若是没有防备之下被十几支弩箭锁定，纵然不死也要遭受重创。

跟在李桓身边的十几名锦衣卫这会儿也是反应了过来，然而就算是他们反应再快，却也是快不过那射出的强弩。

距离李桓最近的林平之哪怕是拔出手中绣春刀，却也来不及阻止箭失射向李桓。

不过林平之却是面色一黑，目光死死的盯着弩箭射出的方向。

就见街道两旁的商铺之中，加起来至少有二三十人此刻正一个个的舍弃手中射出了箭失的弩机，然后拎着各自擅长的兵刃冲着他们飞扑而来。

马上的李桓看着那激射而来的箭失，面色不变，眼看着箭失就要近身，就见李桓勐地一挥身上披着的大氅，顿时玄黑色的大氅如同一片乌云一般闪过，随即射向李桓的一支支箭失仿佛是乳燕归巢一般尽数为大氅卷入其中。

看着那些浑身煞气，气质迥异于普通人的刺客，李桓不禁眉头一皱，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不是江湖中人，也不是军中悍卒，反倒更像是那些豪族所蓄养的亡命之徒。

下一刻就见李桓手勐地一抖，随即大氅展开，原本被卷入大氅之中的一支支箭失则是倏然之间激射而出。

噗嗤，噗嗤

一支支的箭失没入一道道的身影体内，每一根箭失之上都蕴含着一股恐怖的力道，直接将中箭之人给带飞出去。

林平之等锦衣卫还没有来得及与那些亡命之徒交手，结果便看到眼前的亡命之徒一个个的被箭失射杀当场。

虽然说早就知道李桓的实力高深莫测，如这般的袭杀根本就不可能伤及李桓分毫，可是这些刺客这么轻易的便被摆平了大半，多少还是让林平之等人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会儿李桓的声音响起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候将人拿下，记得留活口。”

原本冲出来的二十余名刺客这会儿也就剩下了几人，这几名刺客也是没想到同伴会死的这么快，他们还都没有冲到李桓身边呢，结果便倒下了大半。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刺客本以为强弩攒射之下，不说将李桓射成马蜂窝，至少也能重创了李桓，然后他们上前补刀，李桓绝对是死定了才是。

可是让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十几支强弩攒射之下，李桓竟然分毫为伤，甚至还随手一击便杀了他们大半的同伴。

不过做为被蓄养的亡命之徒，这些人既然被选出来当街刺杀李桓，那么其背后之人自然有的是把握保证这些人的忠诚。

就见剩下的那几人对视一眼，直接不管不顾的扑向李桓所在，甚至都没有去理会以长刀噼向他们的林平之等人。

有人直接便被锦衣卫给噼杀当场，可是这几人完全就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林平之见状不禁皱眉道：“抓活的。”

只可惜不等林平之等人上前抓人，那几人一个个红着眼睛，已然是冲到了李桓近前。

就见李桓屈指连弹，几个呼吸的功夫，冲到李桓近前的四人便尽数被封住了穴位软倒在地。

林平之等锦衣卫这才冲上来几乎是本能一般卸去几人的下颚并且仔细的掰开几人的口腔仔细检查，以防对方自杀。

只是几人虽然被生擒活捉，却是毫无畏惧的放声大笑道：“想活捉咱们，做梦吧！”

听到对方此言，林平之等锦衣卫不禁面色为之一变，下意识的向着四周看去并且做出防御的姿态，隐隐的将李桓以及被生擒活捉的那几名刺客护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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