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让天子如此失态,连桌子都一巴掌拍碎,可见天子心中的震怒。
一旁的丘聚、高凤等人只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惶恐之色,毕竟天子这般震怒的时候可是不多。
就连内堂之中,听到外间传来天子的咆孝声,皇后夏氏都忍不住面露惊惧之色。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这话可不是说一说这么简单。
要知道不久之前,朱厚照还曾同李桓提过关于陕西官员赈济灾民的事情,当时朱厚照就曾说,他没有奢望当地的官员能够清廉如水,只希望那些官员在上下其手的时候,能够真正的拿出一部分粮食来救济灾民。
只要是能够保证灾民不被饿死、冻死的情况下,便是那些官员们真的贪墨了一些钱粮,他这位天子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有看见。
可是现在听李桓告知他陕西地方官员所做的那些堪称丧尽天良,泯灭良知底线的事情,朱厚照几乎是要被气炸了。
他这位天子的要求一点也不高,只希望这些地方官员能够将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啊。
可是为什么这些人就这般没有底线呢,百姓的救命粮都要动手脚,这已经是触及到了朱厚照的底线了。
李桓看着朱厚照那震怒的模样,轻叹一声道:“陛下息怒,为了这些丧尽天良之辈而伤了身体,不值得啊。”
朱厚照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内心的愤怒以及火气,看着李桓道:“李卿,你说朕该如何做?”
看着朱厚照眼中所流淌的杀机,李桓稍稍沉吟一番便冲着朱厚照躬身一拜道:“陛下,臣不信巡察御史冯秦以及三司官员对于当地官员的一些举动会没有一点察觉,可是如今却不见这些人有一丝消息传来……”
不等李桓将话说完,朱厚照脸上的怒容更盛几分道:“他们也该杀,朕之所以派他们前去,就是要他们督查当地官员,严防当地官员借着赈济灾民至极贪墨钱粮,可是他们做了什么,难道他们都是瞎子不成?”
怪不得朱厚照如此震怒,提及冯秦等人更是火冒三丈,如果说当地官员贪墨钱粮的举动非常的隐秘的话,那倒也罢了,毕竟三司官员在监察当地官员上面没有办法同锦衣卫相比。
然而锦衣卫传来的那些消息当中,当地官员以次充好,克扣钱粮,这等最浅显,最常见的手段,只要不是瞎子,只要长了眼睛,但凡是去赈济灾民的现场去看上一眼都能够看出其中的猫腻。
可是巡察御史、三司官员却是没有一点的消息,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人要么就是高高在上根本就没有亲自前往赈济灾民的现场去查看,被当地官员玩弄于股掌之间,要么就是这些官员已经同当地官员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他们自身便已经参与到了其中,自然不可能将陕西当地的赈济灾民的情况禀明朝廷啊。
显然朱厚照更偏向于后者,毕竟这些官员如果不是与当地官员沆瀣一气的话,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李桓缓缓道:“所以说陛下即便是再派遣其他官员前往陕西督查也未必能有什么效果,臣恳请陛下允准臣亲自带人前往陕西走上一遭。”
朱厚照闻言不由一愣,脸上露出几分愕然之色看着李桓道:“可是李卿你不是还要主持整顿京营的事务吗,这个时候离开……”
李桓笑了笑道:“陛下,京营最重要的事情臣已经做好了,剩下的就是招募士卒,然后训练新军,这些事情就算是没有臣亲自坐镇,一样不会有什么影响。”
朱厚照脸上带着几分犹豫看着李桓道:“可是李卿你才不过是回京月余啊,都还没有好好的歇息一番,却又要离京前往陕西,朕……”
李桓躬身道:“陛下,除了臣之外,朝中文武百官,怕是谁去了陕西都未必能够镇得住那些无法无天的官员啊。”
李桓这话的确是有些自夸的意思,但是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李桓还真的没有乱说。
因为放眼朝堂之上,无论是内阁阁臣还是勋贵,又或者是六部官员,当真是找不出比李桓更加适合的人选了。
李桓笑着道:“臣此去怕是要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到时候恐怕又要为陛下添麻烦了。”
朱厚照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道:“杀,给朕狠狠的杀,但凡是李卿所杀,必然是该杀之人,就算是李卿你捅了天大的篓子,朕也会替你扛着。”
李桓当即冲着朱厚照一拜道:“臣谢陛下允准。”
朱厚照一愣,反应过来,看着李桓不禁上前一步,拉着李桓的手,苦笑道:“此次怕是真的只能劳烦李卿你了,朕心中实在是有愧……”
李桓摇头道:“陛下这么说却是折煞臣了,为人臣者,理当为陛下分忧解难才是。”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看着李桓正色道:“李卿你此去陕西,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李桓闻言毫不犹豫的道:“陛下陕西之地自古民风彪悍,值此大灾之际,又有地方官员为祸一方,臣担心有百姓官逼民反,又或者有心人掀起民乱,所以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带上振威营一营人马随行前往陕地。”
朱厚照闻言当即便点头道:“李卿考虑周全,此事朕准了。”
虽然说李桓是锦衣卫指挥使,就算是前往陕西带上一批锦衣卫,但是锦衣卫终归数量有限,如果说真的如李桓所说的那样一旦发生了地方民乱的话,搞不好就是涉及到成千上万的乱民,那可不是区区数百锦衣卫就能够平定的乱子。
况且李桓此去陕西之地,就如李桓所说,必然杀的人头滚滚,那些人可都是地方豪强、官员,在当地的势力可谓是根深蒂固,就算是如余姚县豪强一般搞出民乱来也不是什么怪事。
若是没有一支强有力的兵马的话,真遇到这种情形,就算是李桓以及锦衣卫再怎么的骁勇,面对成千上万的乱民冲击,恐怕最后也只能被乱民所淹没。
看着李桓,朱厚照又道:“卿家可还有其他的请求吗?”
李桓又道:“臣请陛下许臣钦差仪仗,皇命旗牌,有先斩后奏之权。”
朱厚照大笑道:“好,此事朕也准了,朕会赐予卿先斩后奏之权,陕西之地官员、权贵乃至皇亲国戚,凡有不法之事,李卿你皆有先斩后奏之权。”
说完朱厚照看着李桓,李桓脸上露出笑意冲着朱厚照拜了拜道:“臣谢陛下,臣定会为陛下杀尽陕西之地蝇营狗苟之辈,还我大明一个清朗的陕西。”
朱厚照点了点头道:“李卿准备何时出发,朕到时候亲自为李卿你送行。”
李桓笑着摇头道:“臣来见陛下之前便已经命人去召集锦衣卫,并且派人传讯振威营指挥使让大军集结,只等陛下旨意下达便可开拔。”
朱厚照愣了一下,惊愕的道:“李卿你不会是要连夜出发吧。”
要知道如今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朱厚照以为李桓就算是再急也会等到明天天亮再出发,那个时候他这位天子也可以去为李桓送行。
但是看李桓这意思,分明就是想要连夜出发。
李桓正色道:“陕西之地局势如火,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之中,臣早一日抵达也能早一日澄净当地官场,但凡是能够多活一名百姓,臣纵然是累点也是值得的。”
朱厚照闻言忍不住看着李桓叹道:“朕有李卿,何其幸也!”
李桓冲着朱厚照拜了拜道:“能遇陛下,得陛下看重,也是臣的幸运。”
说着李桓拜下道:“陛下,臣去了!”
说着李桓转身便走出了大殿,径自向着外间走去,朱厚照不禁上前几步,一直跟在李桓身后,行至坤宁宫大殿门口处的时候,李桓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
丘聚紧跟在天子身侧,看着李桓远去的身影,再看立在门口处遥遥望着离去消失的方向出神的朱厚照,丘聚心中生出无限的羡慕。
天子恩宠至此,何人可及。
却说李桓出了皇城,刚出了宫门就见几道身影正立足于远处,不是陈耀、杜广等人又是谁。
当看到李桓出了宫门的时候,几人连忙迎了上来。
李桓看着几人,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而冯永国上前来冲着李桓道:“大人,陛下那里怎么说?”
几人皆是一脸关切的看着李桓。
李桓笑了笑道:“陛下命我以钦差身份前往陕地,严查陕地官员贪墨赈济钱粮一事。”
冯永国闻言轻叹一声道:“大人这一去怕是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是很难回京了,且回府中见过妹妹……”
李桓闻言摇了摇头,看向猫眼巷方向道:“二舅,外甥不孝,只怕是不能回府拜见娘亲了。”
冯永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你这就要连夜出发吗?”
李桓点了点头,同时向着冯永国道:“二舅回去之后,替我向娘亲赔个不是,告诉娘亲,长则半年,短则三五个月,我便会回来。”
冯永国一叹道:“罢了,这样也好,省的儿女情长的,我会帮你看好家的。”
李桓冲着冯永国拱了拱手,目光投向了陈耀道:“陈耀,即刻回去带上锦衣卫的人前往城门口与我汇合。”
陈耀当即领命而去,与此同时李桓又冲着赵毅道:“赵毅,你便去振威营走一趟,让任平、关征两位指挥使立刻带领大军出发,紧随锦衣卫前往陕地。”
赵毅当即应声而去。
城门口处
因为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城门已然关闭,这种情况下,想要开启城门自然是非常的困难,可以说若是没有旨意的话,没有谁人敢擅自开启城门。
几名守门的老卒正在城门洞之中打盹,忽然之间就听得一阵大地震动传来,马蹄声也越来越近,直接惊醒了守门的士卒。
很快就有士卒打起了火把将城门口处照亮了一片,与此同时一队锦衣卫簇拥着一名身披大氅的年轻人纵马而来。
那几名守门的士卒看到那一队锦衣卫尤其是为首之人的时候不由得面色为之一变,有人更是低呼一声:“锦衣卫指挥使李桓!”
显然李桓如今也算是京师的名人了,这些守城的士卒一眼认出李桓来倒也不稀奇。
陈耀上前冲着那些守门的士卒喝道:“速速打开城门,锦衣卫办桉。”
一名守门官强忍着心中的紧张与恐惧,上前冲着李桓一礼道:“下官见过大都督,不知大都督可有陛下旨意。”
李桓居高临下看着那名守门官,只将那守门官看的一头冷汗,无比的紧张,不过李桓倒也没有为难对方的意思。
就见李桓随手自怀中取出一份卷在一起的圣旨来,高高举起道:“陛下圣旨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开城门。”
看着那明黄色的圣旨卷轴,守门官根本就不敢要求去看圣旨的内容,当即便冲着李桓拜了拜,大声冲着身后的手下喊道:“开门,还不快开门。”
吱吱呀呀的响声中,原本已经关闭的城门轰然开启,李桓当即收起圣旨,然后呼喝一声,在数百锦衣卫簇拥下冲出了城门,消失在夜色当中。
陕西西安府
廖家大宅
廖勇看着自家的儿子,嘴角挂着几分笑意道:“粮食可曾入库了?”
廖永光脸上同样挂着掩饰不住的喜色道:“父亲,五万石的粮食已经自王府的仓库转出,存在了咱们廖家的粮窖之中。”
说着廖永光一脸钦佩的看着廖勇道:“父亲你这一招可真是妙啊,赈济灾民的粮食先是进了秦王府的大库,然后咱们再从秦王府的大库将粮食倒弄出来,有了这一道程序,就算是将来出了什么事情,朝廷也追究不到咱们身上来。”
廖勇捋着胡须笑道:“这主意可不是你老子我出的,而是那位布政使吴威吴大人的主意。”
廖永光闻言一愣道:“难怪都说这些当官的心思最为诡诈,他这主意一出,将来事发了,他也可以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秦王府身上去,朝廷难道还能够追究一位亲王的责任不成?”
廖勇点头道:“所以说咱们同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千万记得长一个心眼,该留的后手一定要留。否则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这些人给卖了。”
说着廖勇看着廖永光道:“这几年经由咱们之手所售卖出去的西安府府库存粮的账册,你可都记好了?”
廖永光当即便道:“父亲放心便是,那账册孩儿记得清清楚楚,藏在隐秘之地,绝对不会出什么纰漏。”
廖勇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
廖永光看着廖勇道:“父亲,儿子听说延安府那里知府黄永昌等人直接将赈济粮转手全部卖给了当地几大粮商,却是用一些发黑发霉的粮食以及喂养牛马的麸糠来设立粥棚赈济灾民,这些日子下来,单单是吃了那些发黑发霉的粮食而死的百姓就不下数百之多……”
廖勇澹澹的扫了廖永光一眼道:“你这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官员为了钱粮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任何人敢挡了他们的财路,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将其一脚踢开。”
陕西华阴县
坊间传闻,县令王智自那一日得知县中府库燃起大火,府库存粮被烧成灰尽的消息便直接一病不起。
而主簿汤震、巡检崔纪、典吏丁朝忠等几名县中官员第一时间前来探望王智,并且主动向王智表示,他们各家愿意拿出数十石的粮食来供县令来设立粥棚,赈济百姓。
据说当时县令王智感叹汤震等官员对朝廷忠心不二,皆是国之良吏。
这一日一队士卒押解着上万石的粮食进入了华阴县,而身为华阴县县令的王智面色苍白,硬是拖着病体亲眼看着那上万石的粮食进入县中府库当中。
王智是一名难得的好官,当日那一把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智心知肚明,可是他却是奈何不得以汤震、丁朝忠、崔纪等人为首的一众吏员。
整个县衙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大小官吏皆是汤震他们一党,如果说当真闹翻了脸的话,他这位县令的话能不能出得了县衙都是个问题。
这一次王智为了防止意外,或者说防止任何人打这一批赈济粮的主意,王智直接带了家中仅有的两名仆从就那么直接住进了粮库,堂堂县令亲自坐镇粮库。
粮库门口处,王智看着一脸愕然之色的汤震、丁朝忠、崔纪等人道:“诸位,这是朝廷派发下来的救命粮,我华阴县十几万百姓的性命就指着这些粮食了,明日一早,本官会亲自以这些粮食设立粥棚,赈济灾民,希望诸位能够相助本官,为百姓谋一条活路。”
汤震等人看着王智身后那堆满了粮食的粮仓,再看看一脸正色的看着他们的王智,脸色颇有些怪异,闻言冲着王智道:“大人尽管放心,属下等定然会竭尽所能,全力辅助大人赈济灾民,为我华阴县百姓谋生路。”
王智深深的看了众人一眼道:“若是如此,华阴县百姓定然感念于心。”
夜幕降临
汤家的大院之中,一间花厅之内,几道身影正聚在一起,若是有人见了定然能够认出这几人正是华阴县主簿汤震、巡检崔纪、典吏丁朝忠等十几名大小官吏。
只听得丁朝忠面色难看的道:“该死的王智,他竟然敢防贼一般防着咱们,甚至还住进了粮仓。”
崔纪捋着胡须眯着眼睛道:“那可是上万石的粮食啊,上等的精米,便是一石卖到四五两银子都没有什么问题。”
听崔纪这么说,众人想到先前所见粮仓之中堆积如山的粮食,一时之间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一名吏员闻言不禁都囔道:“就算是有再多的粮食又如何,县令大人亲自坐镇粮仓,咱们就算是有再多的手段,也不可能在县令大人眼皮子底下将粮食给弄出来吧。”
众人闻言脸上的兴奋顿时消散不见,有人恨恨的道:“王智他要做清官,可是他却要断咱们大家伙的财路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一时之间你一言我一语,许多人提及县令王智的时候眼中皆是充斥着恨意
好像王智守住了粮仓,就直接断了他们的财路一般。
汤震一声轻咳,做为华阴县最大的地主,汤震在这些官吏当中影响力也是最大的,这会儿见汤震有开口的意思,众人纷纷看向汤震。
汤震看了众人一眼道:“本官就问诸位,想不想发财。”
当即就有人道:“不想发财的话,咱们来做这官干嘛,真以为谁都像王智那人一样,想着一心为百姓做事啊,那就是个傻子啊。”
“对,对,咱们做官就是为了发财。”
丁朝忠看着汤震道:“汤大人,你莫非有办法将粮仓里的那些粮食给弄出来不成?”
汤震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
众人不由一愣,不解的看着汤震,王智的性子他们还是了解的,既然王智选择住在粮仓,那么肯定不会给他们上下齐手的机会的也就是说正常的操作根本就过不了王智那一关。
眼眸之中闪过一道杀机,汤震澹澹的道:“不就是一个王智吗?他王智若是不在了,那些粮食还不是由咱们说了算?”
众人闻言不由大惊,骇然的看着汤震,一名吏员颤声道:“大人,你是说咱们要害了县令大人吗?”
汤震澹澹的道:“县令大人不是病了吗?他是病死的,而且是为了赈济灾民劳累致死,华阴县所有的百姓都会感念县令大人的恩德的,诸位说是不是……”
一众人面面相觑,不过很快就听得巡检崔纪哈哈大笑道:“对,县令大人一心为民,操劳过度而死,华阴县百姓将会永远感激县令大人的。”
很快在汤震、丁朝忠、崔纪等人的注视下,在场的十几名吏员纷纷表态,所有人尽皆表示县令王智因为赈济灾民,太过劳累,以至于病死任上。
达成了一致,丁朝忠眼中闪烁着凶光看向汤震道:“汤大人,咱们要不要今晚就动手……”
汤震摇了摇头道:“急什么,既然县令大人是因为赈济灾民活活累死在任上的,咱们总要给县令大人一个赈济灾民的机会不是,总要让他走的安详一些。”
说着汤震澹澹道:“明日大家随县令大人开设粥棚,当着华阴县众多百姓的面,县令大人旧疾复发,口吐鲜血,积劳成疾,身死当场。”
崔纪拍手叫好道:“好,就这么办!”
粮仓处,在仆从王城、王松二人的陪伴之下,王智就那么守在粮仓处。
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王城不禁关切的看着王智道:“老爷,您的身子。”
王智冲着王城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受了点风寒罢了,不妨事的。”
说着王智眼中流露出几分希冀之色道:“有了这些粮食,我华阴县百姓总算是有救了。”
王城低声道:“老爷,那些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他们难道会眼看着大人拿这些上等的粮食去赈济灾民吗?”
王智闻言冷笑一声道:“不愿意他们也得忍着,本官亲自坐镇,这次本官倒是要看看,有本官在,谁敢打这些百姓救命粮的主意。”
王城看着王智,轻叹一声道:“华阴县百姓有老爷这般的父母官,真是百姓的福气啊。”
王智看着身后的粮仓,眼中闪烁着明亮的色彩喃喃道:“明日我华阴县百姓就有米粥可以活命了。”
崎区的道路之间,一队锦衣卫风尘仆仆而来,为首之人正是李桓。
看着前方绵延的道路,李桓向着身旁的杜广道:“杜广,此地距离西安府还有多久的路程?”
杜广想了想道:“大人,咱们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大概明日便可以进入华阴县地界,再有一两日的路程就可以抵达西安府。”
李桓闻言不由得眉头一挑道:“华阴县,华山就位于华阴县地界吧。”
杜广只听李桓这么说就知道李桓肯定是想到了已经失踪了的岳不群。
毕竟岳不群便是前华山派掌门人,而且前番岳不群失踪的蓝田县距离华阴县距离也不算太远。
甚至遭受风清扬追杀之下,岳不群极有可能会选择逃往华山也说不定。
就在这会儿,一骑纵马而来,向着李桓高呼道:“大人,前面有一条河,河中尚且还有河水。”
李桓看了身后一众锦衣卫各个疲惫不堪,开口道:“大家前去歇一歇,也让马儿喝些水。”
很快众人便到了那一条大河之前,放眼望去,那宽有十几丈的河床几乎全部露在了外面,只有一条细小的水流还在流淌,可见陕西大旱到底严重到了何等的程度,这么一条大河河水便如此之少。
一众锦衣卫忙着牵着气喘吁吁的马匹前去饮水,很快一道身影端着一壶热水走了过来,声音有些尖锐的道:“公子,喝水。”
这人不是别人,赫然是曹雨。
本来李桓急着赶来陕地,没有回府,但是从冯永国口中得知消息的冯氏担心李桓身边没有人照顾,于是便将曹雨派来侍奉李桓。
以曹雨如今达到了一流之境的实力,就算是落后半天,也很快便追上了李桓一行人。
李桓接过热水,看着那几乎断流的大河,忍不住感叹,这等大旱之下,可以想象得出,陕西一地的百姓日子将会多么的艰难,不知多少百姓将指着朝廷派发下来的赈济粮续命。
而那些连赈济粮的主意都敢打的大小官员,那真的是丧尽天良,因为他们的贪念,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因此而死。
想到这些,李桓眼中闪过一缕杀机,此番他就是为了杀人而来,陕地的诸多官员最好是不要让他给抓住了把柄,否则的话,他会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做杀人如麻,什么叫做有些底线是不能破的。
明媚的阳光洒落大地,华阴县城之外,一大早便在县令王智的督促之下,县中大小官吏的全力配合之下架起了数十口大锅,大锅之中倒上了一袋子一袋子的米粮,开始熬煮。
王智看着这些熬煮的米粮,闻着那散发出来的米粮的清香,脸上满是欣喜之色,看向四周那一张张几乎看不出模样来的百姓的面孔,王智心中忍不住为之一酸。
只听得王智向着四周百姓大声呼喊道:“大家放心,朝廷的赈济粮已经下来了,本官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一日两次粥汤,但凡是还有一粒粮食在,本官就不许我大明的子民饿死在本官面前。”
“大人青天大老爷啊!”
“大人长命百岁!”
一时之间四周百姓冲着王智叩首不已。
而站在王智身后不远处的丁朝忠、崔纪、汤震等人则是神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会儿一名吏员端着一碗茶水给王智道:“大人,喝口水吧。”
今日县衙之中一众官员无比的配合,王智的心情很是不错,闻言顺手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派粥了,派粥了,所有人都排好队。”
很快在王智一声令下之下,差役们高声的呼喊着,维持着秩序。
王智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名名百姓喝上了热粥,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忽然之间,王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旁的老仆见状连忙上前帮王智拍打着后背,为王智顺气。
可是王智的咳嗽声却是越来越剧烈,忽然之间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王智身子一晃,竟然直接一头栽倒在地。
“大人……大人……”
这一幕直接惊呆了所有人。
汤震、丁朝忠、崔纪等官员不禁飞奔跑向栽倒的王智,口中大喊不已。
而那些百姓更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王智为官清廉,素来为百姓所尊敬,如今亲眼看着王智口吐鲜血栽倒在他们面前,可以想象这些百姓到底是多么的吃惊。
汤震将王智的身体扶起,让其靠在自己怀中,拼命的晃着王智的身体,口中大喊:“大人,下官早就说过,您病体未愈,下不得床,可是您挂念着城外的这些百姓,就是不听下官之言,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华阴县的百姓该怎么活啊。”
四周的百姓听得清清楚楚,看着没有动静的王智,百姓们有人开始向着王智跪了下去,很快四周的百姓纷纷跪下,齐齐向着王智叩首,有老者双手合十向天祈祷:“老天爷啊,王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善人有善报,您就睁睁眼,让王大人长命百岁吧……”
“王大人长命百岁。”
“阎王爷啊,您要是非要抓人的话,您就抓了小老儿去吧,小老儿愿以命换命,只求王大人长命百岁……”
四周百姓哭成了一片。
忽然之间,汤震惊呼一声道:“大人不行了!”
顿时四周百姓闻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与此同时,华阴县城,粮仓大开,一袋袋的粮食被数十名身体健壮的仆从装在一辆辆的马车之上,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运走。
粮仓之内上万石的存粮正在意极快的速度减少。
一名汤家的管事捋着胡须,嘴角挂着几分笑意,在其一旁,一名吏员轻笑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县令大人已经上路了。”
汤家管事闻言不屑的道:“怪只怪那老东西阻了大家的路啊。”
官道之上,风尘仆仆的李桓等人正纵马而来,远远的便听到一阵惊天的哭声。
遥遥可见前方一座城池,城池并不是太大,只看其规模便是一座县城,但是那惊天的哭声却是让人闻知心惊不已。
不单单是李桓,就算是随同李桓一起的一众锦衣卫也被那冲天的哭声给惊到了。
这哭声可不是几个人或者几百人所能够发出的,至少也要上万人一起哭泣才能够如此惊人。
“大人!”
杜广等人不禁看向李桓。
李桓耳边听着那惊天的哭泣之声,神色凝重道:“若是没有错的话,前方就是华阴县县城吧。”
杜广闻言点头道:“回大人,正是华阴县城。”
李桓沉声道:“既然是华阴县城,那么这青天白日的,何故有无数人一起哭泣,大家随我前去看一看。”
这么多人一起哭泣,绝对不一般,本来李桓他们是没打算在华阴县停留的,直接越过华阴县,赶赴西安府。
可是现在李桓却是不得不停下来,这般的异常情况,李桓要是不去看一看,那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很快李桓便带了十几人以极快的速度奔着华阴县城方向而去。
远远的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的百姓跪在地上,向着县城城门口方向跪拜,口中哭泣不已。
随着接近这无数的百姓,哭声越发的震天,越发的清晰可闻。
李桓等人此时已经听清楚了这些百姓似乎是在为一名官员哭泣,这让李桓、杜广、陈耀、曹雨等人面面相觑。
能够令无数百姓为之跪拜,发自内心的哭泣,那么这官员究竟要做了何等的事情,竟如此让百姓敬重。
深吸一口气,李桓大步上前,看着一名跪倒在地的老者道:“这位老丈,你们这是为谁哭泣,为何哭泣?”
老丈抬头看了李桓几人一眼,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道:“县令王智王大人因为我等灾民,积劳成疾,就在不久之前口吐鲜血,仙去了!”
“什么?”
李桓面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这陕西之地,竟然还有如此的清廉如水,如此得民心的官员?
城门口处,十几辆马车缓缓而来,一个个大麻袋被丢了下来,有麻袋口散开,发黑发霉的粮食一下子露了出来。
十几名精壮的仆从上前将先前被王智运来的那些上等的精粮装上马车直接运走。
而负责熬粥的吏员直接指挥人将那些发黑发霉的粮食倒入大锅之中,开始熬粥。
赈济灾民还是要赈济的,不然的话,一旦上面查下来,他们可不好交代,但是用什么赈济灾民,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想着先前那数十石被浪费了的精粮,几名吏员脸上都露出了痛惜之色,那么好的粮食,却是进了这些流民的肚子,简直就是浪费啊。
看着大锅之中那些发黑的米粥,几名吏员微微点了点头,这些流民就该吃这些东西。
远处李桓深吸一口气向着陈耀、杜广几人道:“不曾想老天如此不开眼,这么一位好官就这么去了,既然遇上了,大家且随我去拜祭一下这位王智王县令。”
几人点了点头,身在锦衣卫,见惯了官场的黑暗,尤其是他们先前已经看过陕地许多地方官员是如何昧着良心贪墨百姓的救命粮,如何草管人命,如何无法无天的,陡然之间遇到这么一位好官身死,他们自然是心生钦佩。
几人跟在李桓身旁大步向着城门口处走去,这样一位好官,倒也值得他们前去祭拜一下。
正跪在王智尸体边上痛哭的王城忽然之间闻到一股酸臭味传来,下意识的看去,就见大锅之中翻滚的发黑发霉的米粮,脸上不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再看四周的吏员还有汤震、丁朝忠、崔纪等人眼中所流露出来的笑意,王城心中一惊,面色大变。
强自压抑内心的惊恐与难以置信,看着王智睁大双眼,嘴角满是鲜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不由悲从中来,呜呜哭泣不已。
王城心中默默哭泣:“老爷啊,您身子明明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这么去了啊!”
就在这个时候,李桓几人大步走了过来,在一众跪倒在地的百姓之间显得极为突兀,一下子便将丁朝忠、汤震等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一身风尘仆仆的李桓等人身上的官服已经被尘土所遮掩,几乎看不出官服的模样来,可是李桓几人气质截然不同,尤其是李桓龙行虎步而来,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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