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渊同样是面色苍白,就在前几日,他还特意邀请苏魁、席真几人前往县学为县学之中的额学子们讲学。
当时谭渊同苏魁、席真几人可是有说有笑,而且对方还表示会在余姚县呆上一段时间,等到拜见了木斋公谢迁之后方才离去。
这才过去多久啊,现在邢康竟然告诉他们苏魁、席真几人死了。
谭渊很想怀疑邢康这话的真实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邢康不是在说谎,而是苏魁、席真几人真的死了。
因为同样面带惊恐之色的十几名士子的反应如出一辙,怎么看都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
可是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像苏魁、席真这样名动江南的大名士死在了余姚县,那事情可就闹大发了。
如果说只是正常的死亡,那倒也罢了,可是真的是什么意外,搞不好他们余姚县的所有士子都会被江南士林所攻讦。
宋广生强自让自己保持冷静,看着邢康道:“邢康,我且问你,苏魁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他们?”
邢康闻言,下意识的想到了李桓,脑海之中浮现出李桓那一张冰冷而又漠视生命的面孔来。
身子微微一颤,就听得邢康颤声道:“是……是李桓,杀人狂魔李桓,是他杀了苏魁、席真、毛凯、江英他们,死了,全都死了啊。”
“李桓!”
宋广生闻言不由的面色为之一变。
做为一县之教谕,宋广生好歹而已算得上是官场中人,如何不知道李桓在京师所做下的事情。
李桓在京中抄没了那么多高官,更是害的谢迁、刘健两位阁老被罢官,而且还禁毁了嵩阳书院这等士林圣地。
可以说李桓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早已经传遍四方,广为人知。
在宋广生的印象当中,李桓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只是宋广生很是不明白,为什么李桓会出现在余姚县,甚至还莫名其妙的杀了苏魁、席真、毛凯、江英这些人。
宋广生还想再问些什么,邢康忽然之间拔腿就走,口中带着几分惊惧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杀人狂魔一定会追上来的。”
似乎是听了宋广生的话,那十几名见到宋广生、谭渊停下了脚步的士子脸上登时露出惊惧恐慌之色,各自转身就逃。
眨眼之间,宋广生、谭渊二人看着四散各自逃跑的文人士子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谭渊方才向着宋广生道:“宋兄,邢康所言若是属实的话……”
宋广生咬了咬牙,冷哼一声道:“去县学,召集县中一众学子,老夫要去问一问他李桓,为何滥杀无辜,尤其是杀害苏魁、席真、毛凯、江英他们这些人,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我大明的士子,乃是未来辅左天子的栋梁。”
说着宋广生眼中流露出几分疯狂之色道:“若是他李桓不给我等一个交代的话,老夫必然会联络江南士林,绝不与其罢休。”
谭渊闻言当即点头道:“对,太祖尚且对我等读书人优待不已,许以种种特权,甚至可以见官不拜,他李桓竟然敢随意杀害我等读书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广生捋着胡须,皱眉道:“只可惜邢康他也没有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李桓会杀了石魁、席真几人,害的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谭渊道“管他是怎么一回事,反正李桓杀害了我辈读书人,这事就是事实,我们绝对不能答应。”
听谭渊这么说,宋广生点头道:“说的好,纵然是我等士人有错,李桓肆意杀害我等士人,那也是罪大恶极。”
两人一边向着县学方向走去一边道:“只可惜今日县学之中学子大多去了木斋书院听木斋先生讲学,留在县学当中的学子并不多。”
谭渊皱眉道:“待我们去喊了县学学子,然后一起去谢园拜见木斋公,咱们可以请木斋公出面,由木斋公亲自出面的话,看他李桓敢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宋广生眼睛一亮,捋着胡须笑道:“好,好,咱们稍后便去见木斋公。”
邢家
做为余姚县数一数二的豪门士绅,邢家一门数十年间出了两位进士、三位举人,甚至余姚县巡检都是邢家的人。
邢康十八岁考中秀才,被邢家寄以厚望,认为邢康未来有高中进士的潜力,所以对于邢康那是无比的重视,衣食住行,皆有专人照料。
这一日邢家之主,邢泰正与府中账房盘点今年邢家的进账以及花销,只看邢泰脸上露出的笑容就知道今年邢家的收入肯定不差。
忽然外间传来一阵喧哗声,邢泰不禁皱了皱眉头,要不是这会儿心情大好的话,他怕是已经命人将喧哗之人给乱棍打死了。
即便是如此,邢泰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行至门口处怒道:“什么人,这般喧哗,难道不知府中规矩吗?”
只是还没有的等到邢泰将话说完,就见一道狼狈无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不是爱子邢康又是何人。
当看到邢康那一副模样的时候,邢泰愣了一下,皱眉喝道:“康儿,你这是……”
邢康看到邢泰,登时眼睛一亮,他真的是被李桓给吓破了胆,只有在看到邢泰的时候方才松了一口气。
就听得邢康口中喊道:“父亲救我!”
话音落下,邢康眼睛一翻,竟然直接昏了过去,却是一路狂奔,再加上心神起伏严重,原本绷着的神经陡然一松,昏过去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邢康只说了一句父亲救我便昏了过去,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是将邢泰几人给搞懵了。
亏得几名仆人见机不妙,第一时间将倒在地上的邢康给扶了起来,管家伸手试了试邢康的脉搏以及鼻息,暗暗松了一口气向着大步走过来的邢泰道:“回老爷,公子只是昏死了过去,看上去应该是心神受到极大的冲击所致,好生歇息一番,当可无碍。”
邢泰皱着眉头看着昏死过去的邢康,突然之间目光一瞥,正好看到了邢康衣襟之上被溅到的一些血迹。
血迹虽然说不是很多,甚至不仔细查看的话未都未必会察觉,但是邢泰看到邢康衣衫之上的血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
“邢理、邢征二人不是同康儿一起去听木斋公讲学吗?为什么只有康儿一人回来,他们二人呢?”
说着邢泰冲着管家道:“去派人请大夫前来给康儿看一看,另外给我派人出去打听一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凭借敏锐的直觉,邢泰再结合邢康身上的鲜血以及昏死过去那不清不楚的话,当即便做出了应对之策。
就听得邢泰冲着所有人怒喝道:“今日公子哪里都没有去,一直都在家中读书,知道了吗?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来寻公子的,统统给我拦在外面,哪怕是官府的人也不行。”
管家闻言连忙下去办事去了。
而一名管事模样的人低声向着邢泰道:“老爷不会是担心公子他杀人……”
看着正被丫鬟侍女抬着向着卧房方向而去的邢康,深吸一口气皱眉道:“除非是康儿杀了人,否则的话,我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够令康儿这般慌张无措。”
倒也怪不得邢泰这么想,别说是邢泰了,就是其他人也都下意识的认为邢康肯定是在外面惹出了什么命桉来。
管事看着邢泰笑道:“不过是杀人而已,只要不是招惹了厉害的人物,以咱们邢家的地位和影响,大不了就像以前一样,给知县一笔银钱,让他在劳中寻一人替罪便是了。”
邢泰捋胡子胡须皱眉道:“若是果真如此,那也只能破财消灾了。”
说着邢泰冲着管事道:“你给我亲自去守好府门,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来找康儿的,一律不许放进来。”
显然邢泰有些不太放心,所以特意命身边的亲信管事看住大门。
管事应声道:“老爷尽管放心便是,小的这就去守住大门,别说是府衙里的差役,就算是锦衣卫来人,小的也给老爷您将对方拦在门外。”
邢泰闻言笑道:“哈哈,你办事老爷我放心,去吧。”
谢府
谢家在绍兴余姚县扎根多年,在这县城之中的老宅占地足足有十几亩之广,可以说偌大的余姚县城之中,府邸能够比得上谢家的怕是寻不出第二家来。
虽然说当初天子下令收回了对谢迁的一应封赏,但是在谢家老宅边上却依然立着碑文牌坊,上面记录着谢迁的事迹。
能够被立碑,足可见谢迁在当地的影响力,甚至这碑文还是当初孝宗皇帝在位之时的赏赐,允许在谢迁家乡树碑立传,以传其贤名。
不得不说孝宗皇帝对谢迁的恩宠真的是极重,能够给予一名文臣的差不多都给了,否则也不会委任谢迁为托孤重臣。
那被竖起来的石碑就是谢家的荣耀,因为是天子下令所立之碑文,纵然是知县至此,也要冲着石碑叩拜方可。
然而因为这石碑就立在谢家门口处,在老百姓看来,历任的知县冲着石碑叩拜就像是冲着谢家叩拜一般,久而久之,石碑几乎就成了谢家在余姚县地位的象征,无人可以撼动。
这一日,谢家几名仆从正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那石碑,石碑这些年被谢家呵护的极好,甚至还为石碑修建了一处亭子,避免石碑被风刮雨淋。
一阵马蹄声响起,正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石碑的几名谢家仆从听到那动静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正常情况下,余姚县之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座石碑的存在,但凡是经此而过的车马都会主动的放慢速度。
可是听那动静,来人丝毫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一股烟尘滚滚而来。
那几名谢家仆从看到这般情形登时面露惊愕以及恼怒之色。
其中一名仆从气急的护在石碑之前,正要开口,忽然身边一名同伴惊愕的道:“锦衣卫,这是锦衣卫的人!”
那护在石碑之前的谢家仆从闻言一愣,随即道:“锦衣卫有如何,县官老爷来了,都要叩拜。”
赵毅一眼就看到了被立在谢家府门前不远处的那一座石碑,沉吟一番道:“这就是先皇所赐吗?”
一名锦衣卫在余姚县安排的小旗官忙道:“回大人,正是这块碑文,这可是谢家的宝贝呢,县中百姓时常前来叩拜,有着石碑在,谢家在余姚县的地位便无可动摇。”
赵毅微微颔首,纵马上前,与此同时一名谢家仆从大着胆子冲着赵毅喝道:“大胆,天子御赐碑文在此,还不下马叩拜。”
赵毅眉头一挑,瞥了那仆从一眼,随即翻身下马,行至那石碑之前,拱手拜了拜。
那谢家仆从看到这般情形,长出一口气,似乎是见到赵毅在石碑前低头,整个人都放心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赵毅冲着身后一众锦衣卫喝道:“来人,给我将谢府大门给封上,吩咐众兄弟,将谢府给围起来,不许走漏一人。”
“是!”
一众锦衣卫登时上前,很快就将谢府的大门给堵住,并且分布四周,彻底的将谢府给封死。
几名谢府的仆从还有看门的家丁都被这一幕给搞懵了,错愕而又吃惊的看着这些锦衣卫。
四周不少百姓显然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就算是有不认识锦衣卫的人,也从身边人的口中知晓赵毅等人锦衣卫的身份,一双双充满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堵住谢府大门的锦衣卫。
谢府之中,谢迁之子,谢明正悠然的在书房之中整理不久前才收集来的孤本、珍本典籍,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公子,公子,不好了。”
一名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谢明听到动静,将手中的典籍放下,皱了皱眉头,起身行至门口处,看着那小厮皱眉道:“慌慌张张作甚。”
小厮颤声道:“公子,锦衣卫……锦衣卫的人将咱们谢府的大门给堵上了。”
“什么!”
谢明闻言不由面色大变,脸上露出几分惊骇之色,深吸一口气快步出了书房直奔着府门方向而去。
而这会儿不单单是谢明一人,谢迁的几个儿子也都得到了消息,从各家的小院当中赶了过来。
其中一人向着谢明道:“三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锦衣卫的人为什么会封了咱们谢家的大门?”
这些人虽然说纵横余姚一地,无所畏惧,但是陡然之间闻知锦衣卫上门,心中还是难免生出几分慌乱。
锦衣卫上门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如果说谢迁还是阁老的话,别说是锦衣卫的一名官员带人上门,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来了,他们也是无惧,关键如今谢迁早已经不是执掌大权,高高在上的阁老了啊。
虽然说凭借着谢迁的威望,他们谢家也是没有谁敢招惹,但是底气却不像以往那么足了。
谢明看了众人一眼道:“待我去看看。”
说着谢明大步上前,很快就来到了大门口处,就见大门紧闭,谢明没眉头一皱,冲着几名神色慌张的仆从喝道:“开门。”
仆从身子一颤,慌忙将府门打开,谢明刚上前一步,就听得呛的一声,绣春刀出鞘,一柄锋利的绣春刀就那么搭在了谢明的脖颈之间。
冰凉的刀锋紧贴着谢明的脖颈,只让谢明打了个哆嗦,脸上满是骇然的盯着对方,颤声道:“我……我乃前阁老谢迁之子,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赵毅澹澹的瞥了谢明一眼道:“滚回府去,若是敢踏出府门半步,杀无赦!”
谢明听得出赵毅话语之中的杀机,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不知对方这到底是在吓唬他们,还是真的有人走出府门便会被杀。
不过谢明却是没敢去试一试赵毅所言真假,而是看了赵毅一眼之后退回府中。
谢明的几名兄弟当即便围了上来,显然他们将赵毅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谢忠做为谢迁的小儿子,年约二十许,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平日里极得谢迁宠爱,在谢家绝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小霸王一般的存在。
这会儿谢忠冷笑一声道:“不就是一群锦衣卫吗?咱们父亲当年贵为首辅,大寿之时,锦衣卫指挥使都亲自上门道贺,在父亲面前恭恭敬敬,说来小爷我身上还有先皇恩赐的锦衣卫百户官缺呢,真当小爷我怕了他们啊。”
谢明轻咳一声向着谢忠道:“六弟,陛下已经下旨剥夺了咱们谢家的赏赐,如今你身上的锦衣卫百户官的官缺早已经没了。”
谢忠闻言道:“那又如何,父亲可是几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地方,虽说被天子罢官,可也是名动天下的大名士,我就不信这些锦衣卫敢在咱们谢府门前杀人。”
说着谢忠就要上前去同赵毅理论,而谢明则是一把扯住谢忠道:“六弟,不可鲁莽啊!”
谢忠见状哈哈大笑,冲着谢明道:“三哥就是太胆小了些,你放心,我料定他们不敢将我怎么样的。”
说着谢忠继续向前,并且回首冲着谢明等人道:“别忘了,咱们可是余姚谢家,百年的望族……”
说话之间谢忠便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处,谢忠一身锦衣华服,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瞥了守在门口处手握绣春刀刀柄的锦衣卫,目光落在了赵毅身上。
“你是锦衣卫的头儿?”
赵毅澹澹的瞥了谢忠一眼,只是冷哼一声道:“不想立刻就死的话,滚回府去!”
谢明几人就在府中看着这一幕,见状连忙冲着谢忠喊道:“六弟,快回来,别莽撞啊。”
只是谢忠根本就是一个混不吝的性子,仗着谢家的势,在余姚县那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不久前还因为当街强抢一名民女,将对方父母生生打死,就算是如此,县衙也只不过是将其传唤过去问个话,然后将罪行扣在其他人的身上。
四周远远观望的百姓看到自府中走出来的谢忠的时候不少人面色为之一变。
对于谢忠这么一位余姚县大祸害而言,余姚县百姓可以说是苦此人久矣,这些年来,单单是被谢忠害的家破人亡的就有十几户之多。
“天啊,这是谢忠啊!”
“这可是余姚一霸啊,这些锦衣卫未必能奈何得了对方!”
“这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听说人家连知县夫人都敢调戏……”
杀人放火在谢忠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更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所以这会儿听了赵毅的话,登时脾气上来了,上前几步凑到赵毅身前。
就见谢忠用一种不屑的目光盯着赵毅道:“现在我已经出了府门,你家小爷的脑袋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砍了小爷的脑袋,你敢吗……”
说着谢忠伸出手指满是不屑的向着赵毅胸膛处点了点,脸上满是嘲讽之色道:“你敢吗!”
赵毅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之间露出一丝笑意,不知道为什么,谢忠看到赵毅脸上所露出的笑容,心中莫名的生出几分慌乱的感觉。
“呛!”
只听得绣春刀出鞘的声音传来,下一刻一道刀光划过,伴着一抹血色,谢忠的脑袋刹那之间飞起,鲜血飞溅。
赵毅抬起一脚正踢在那谢忠掉落的脑袋之上,登时将之踢进谢府之中,并且连同谢忠那正摇摇晃晃倒下的尸身也一并踢进府中。
赵毅收刀,一脸的冷漠道:“本官说过,擅出府门者,杀!”
谢忠被赵毅一刀砍掉了脑袋的那一幕直接看傻了四周所有人,在四周百姓眼中,谢忠那就是无人敢招惹的存在,便是堂堂知县都奈何不得对方。
可是任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祸害余姚县十几年的余姚一害竟然就这么的被人给当众砍了脑袋。
那可是谢家的六子啊,而且还是谢迁最宠爱的小儿子,就这么在他们面前死了。
“嘶,谢忠死了?”
“我肯定是看错了,竟然有人敢杀谢忠,他就不怕谢家的疯狂报复吗?”
四周百姓都看傻了,而谢家的一众人一个个也都一脸的难以置信的神色。
尤其是当谢忠的脑袋以及尸体被赵毅给踢回谢府之中,直接滚落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谢明等人被骇的连连后退。
目光落在谢忠那一张死不瞑目充满错愕与不信之色的脸上的时候,鲜血模湖一片,有人忍不住当场干呕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谢迁一名庶出的儿子直接吓的瘫坐于地,面色惨白的啜泣不已。
如果说先前见到锦衣卫堵住他们谢家的大门,他们还只是稍稍有些担心的话,那么这会儿锦衣卫的人毫不犹豫的砍了谢忠的脑袋,这一刻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都能够意识到,他们谢家这次怕是有难了。
如果说只是简单的罪责的话,怕是也不至于让锦衣卫亲自上门来,甚至锦衣卫的人还敢在他们谢府动刀,连谢府的嫡子都敢杀,这说明什么。
“呜呜呜,爹爹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有人惊惧万分的哭泣着。
谢明面色铁青,冲着几名兄弟喝道:“行了,都号丧呢,锦衣卫的人还没动手,就说明咱们谢家还有希望,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爹爹数十年的人脉关系在那里,朝堂之上衮衮诸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了谢明的话,不少人眼中流露出几分希望来,脸上满是期冀之色看向谢明道:“三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咱们谢家真的会没事吗?”
谢明看向府门口处那些锦衣卫,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阴霾之色,不过还是坚定的道:“放心吧,一切还有爹爹在。我谢家不会这么容易就倒下的。”
谢园
谢迪面色惨白的看着闯入谢园之中,如狼似虎一般的锦衣卫。
当谢迪被锦衣卫带到李桓面前的时候,看到同样被锦衣卫给拿下的谢迁,谢迪登时面如死灰一般。
澹澹的看了谢迪一眼,李桓冷笑道:“谢迪是吧,本官为何会上门,想来你心中也该有数吧。”
谢迪闻言打了个激灵,当即冲着李桓哀嚎道:“大人,在下不知啊,我谢世代忠良,家兄更是辅左数代帝王,对朝廷忠心耿耿,对陛下忠心不二……”
李桓看着谢迪那副模样,啧啧有声的冲着一旁面沉如水的谢迁道:“谢阁老,听到没有,令弟这话可真是说的情真意切啊,你说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那该多好啊。”
谢迁抬起头来,冲着李桓冷笑一声道:“奸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谢某何惧之有。”
李桓澹澹的瞥了谢迁一眼,与此同时陈耀、林平之几人走了过来。
就听得林平之略带兴奋的向着李桓道:“大人,咱们在死人堆里找出了几个活口,一番盘问下来,这些人已经交代了此番前来听谢迁讲学的一众士子的名单,或许会有所遗漏,但是绝对不会遗漏太多,甚至只要再抓住几个逃走的士子,审问之下就能够将所有人给找出来。”
说着林平之将一沓写满了名字的纸张递给李桓,这些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此番前来听谢迁讲学的文人士子的名字,只不过其中一部分名字后面被划上了大大的叉字,代表这些人已经在先前那一波乱杀当中身死了。
翻看了一番,李桓将几个名字读了出来,然后冲着林平之道:“平之,你带上一队人,将这几家逃跑的那些人给我带回来。”
被李桓点名的几人都是余姚县地方豪绅子弟,这几家连同谢家,差不多占据了余姚县一半以上的土地,就算是朝廷的政令下来,如果说得不到这几家的配合的话,那政令便如废纸一般。
对于这等地方上的毒瘤一样的存在,可以说在大明地方上几乎成了普遍现象,李桓没有遇到也就罢了,既然遇到了,肯定不会容忍这样的存在继续趴在大明的躯体之上吸血。
林平之闻言,登时兴奋的道:“是,大人,我这就带人去拿人。”
很快林平之便点了数十名锦衣卫,然后纵马奔着余姚县城方向而去。
李桓这会儿冲着陈耀道:“陈耀,带上谢阁老,总得让谢阁老再回老家看上一眼吧。”
陈耀闻言哈哈大笑,上前冲着面沉如水的谢迁道:“谢阁老,回去看看吧,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那些亲人了。哦,不对,阁老您可是犯下的谋逆之罪,陛下说过,要诛你九族的,到时候你们一家整整齐齐,团团圆圆,黄泉路上倒也不用担心寂寞。”
谢迁眼睛一缩,当即冲着李桓怒吼道:“奸贼,奸贼,有什么冲老夫来,凡事祸不及家人……”
李桓闻言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居高临下看着谢迁冷笑道:“谢阁老不会是老湖涂了吧,你当初满心思的与人勾结谋害天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你的那些家人呢?”
说着李桓不屑的道:“你这话还是同你的那些家人说吧,看看他们怎么和你说。”
一旁的谢迪听了李桓的一番话,直接泪如雨下,长叹道:“大哥,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啊!”
谢迁却是面色狰狞,冲着谢迪怒斥道:“老夫没错,天子昏庸无道,宠信奸佞小人,哈哈哈……错的是天子,错的是天子啊……”
看着宛如疯子一般的谢迁,李桓一摆手道:“带走!”
除了留下几名锦衣卫处置那满地的尸体。一队锦衣卫押着谢迁、谢迪以及几名侥幸从死人堆之中活命下来的士子直奔着余姚县城而去。
余姚县城
先前从锦衣卫的屠刀之下逃脱的大半士子其中相当一部分直接逃进了余姚县城之中,其余一部分则是直接逃离余姚县,一刻都不敢在余姚县停留。
毕竟并非是所有人都如邢康一般,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随着这些被吓破了胆的士子逃回县城,木斋学堂之中,李桓命令锦衣卫大开杀戒,制造学堂血桉的消息也随之传开。
只可惜按照这些士子所讲述,数百士子被屠杀,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几乎没有人敢相信。
几乎所有人都不信那些看上去疯了一般的文人士子的话,数百文人士子被杀,那是什么概念。
这可是文风鼎盛的江南之地,谁敢做下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真不怕被士子们的口水给淹死啊。
就算是当今天子,恐怕也不敢下令屠杀那么多的读书人,君不见始皇嬴政就因为焚书坑儒之事被儒家狂喷了多少年。
任何一位帝王若是敢杀如此之多的读书人,可以想象,必然会留下一个暴君之名。
就像此刻,宋广生、谭渊二人带了鲜血数十名学子浩浩荡荡而来,准备出城前往木斋学堂寻谢迁,请谢迁为他们出头,向李桓这些人讨一个说法。
宋广生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正好迎面撞上了几名狼狈不堪的士子。
宋广生一眼就认出其中一名县学里的学子狄方,当即宋广生便唤住了狄方几人,突然之间被唤住,狄方几人都吓了一跳。
不过看清楚宋广生一行人的时候,狄方几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教谕!”
狄方向着宋广生怯生生的道。
皱了皱眉头,宋广生看着狄方几人道:“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纵然李桓杀了苏魁、席真他们几人,你们也不至于这样吧。”
说着宋广生道:“老夫平日里教导你们临危不惧,结果李桓杀了几个人,你们就吓成了这副模样。”
谭渊在一旁捋着胡须看着狄方几人道:“刚好,老夫同宋教谕准备带着一众县学学子前去请出木斋先生,然后去向那李桓讨一个说法,你们可随我们一道前去……”
本以为这些士子肯定会响应,然后谭渊话音落下,狄方几人直接吓得面色大变,甚至连连后退,拉开同谭渊他们之间的距离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道:“不去,不去……打死我们也不会再去见李桓那魔鬼了。”
“额!”
显然谭渊没有预料到狄方等人会是这般的反应,直接一脸懵逼的看着狄方等人的身影跑开。
宋广生呆了呆,反应过来勐地一挥衣袖怒喝道:“真是一群无胆之辈,枉老夫教导他们那么久,一个个连这点胆色都没有。”
正说话之间,一名没有逃跑的士子怯生生的道:“教谕,不怪他们的,实在是李桓太凶残了,他直接屠了数百学子啊,整个木斋学堂都被鲜血染红了,到处都是被杀的士子的尸体,要不是我们逃的快,恐怕这会儿也已经被锦衣卫的人给杀了……”
宋广生闻言直接怒斥道:“荒谬,真是荒谬,你告诉老夫,谁敢在这江南文风鼎盛之地对我等士子大开杀戒,别说是数百人呢,他给我杀个数十人看看,我等必要他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
那士子几乎是要哭出来道:“真的,学生真的没有撒谎啊……”
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微微震动,只听那动静,绝对是大队人马进城的声音,而那名士子听到那动静,就像是见鬼了一般,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惊惧万分的叫道:“杀人狂魔来了!”
说完那士子就连滚带爬的钻进小巷子里,眨眼之间就逃的无影无踪了。
这士子的反应看傻了所有人,就连宋广生、谭渊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邢家
邢家的府宅距离城门并不是太远,同样占地极广,毕竟是余姚县出了名的地方豪族之家,要是住处寒酸的话,那还算什么豪族啊。
林平之领了李桓的命令,带着数十名锦衣卫,入了城之后,第一时间便奔着邢家而来。
在抓了一名地痞一番盘问之下,那地痞便老老实实的带着林平之一行人奔着邢家大宅而来。
马蹄声震动,林平之远远的就看到一座占地极广,修筑的相当奢华的府邸。
那地痞被一名锦衣卫带着,面色惨白,此刻正冲着林平之道:“这位大人,那就是您要找的邢家大宅了。”
林平之应了一声,直接带人纵马上前,直奔着邢家大宅而来。
邢家管事侯青,做为家主邢泰昔日的书童,在邢家还是颇有地位的,一直被邢泰视作心腹。
先前邢康狼狈而归,侯青便猜测邢康在外面惹出了人命,如今他正领了邢泰的命令守住府门,以防有人来拿邢康。
虽然说知县府衙那里真的派了差役将邢康给带走,以他们邢家的势力,很快就能够将邢康给捞出来。
但是谁让邢康是他们邢家的宝贝呢,邢家还指望着邢康能够高中进士,为他们邢家再争几十年的运道。
所以说邢家宁愿得罪府衙差役,也不允许府衙的人将邢康带走。
侯青此时正在门房之中百无聊赖的陪着几名壮硕的家丁聊天,忽然之间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的马蹄声。
侯青皱了皱眉头,轻声滴咕道:“奇怪了,余姚县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支马队了。”
侯青话音落下,而外面的马蹄声也随之停了下来,侯青面色微微一变,因为他听得出,那马蹄声就在他们邢家的府门外停了下来。
林平之看着那紧闭的府门,稍显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兴奋与激动的神色,深吸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学着李桓的模样,冲着身后几名锦衣卫道:“去,将府门给我踹开,让邢家将邢康交出来。”
对于李桓抓邢康的用意,林平之根本就没有多想,反正他只需要办好李桓交给他的事情就行了。
林平之话音落下,登时就见几名锦衣卫如狼似虎一般的扑了上去,冲着邢家的府门便是一通狂砸。
也亏得邢家的大门足够结实,即便是如此,数名身强体壮的锦衣卫校尉勐砸之下,也是让邢家的大门摇摇欲坠。
门房之中,侯青被这动静给吓了一跳,连忙带着几名精壮家丁上前,扯着嗓子喊道:“住手,住手,不要砸了。”
负责叫门的锦衣卫立刻吼道:“锦衣卫办桉,快快开门,将邢康交出来。”
正向着大门走过来的侯青清楚的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登时脚下一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脸上露出无比骇然的神色。
“锦衣卫……”
侯青本以为来人可能是县衙里的差役,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来的竟然会是锦衣卫的人。
自家少爷这到底是干了什么,难道说杀了什么同锦衣卫有关的人,这才惹得锦衣卫上门来抓人?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侯青却是脚步不停,冲着几名家丁使了个眼色,加固府门的同时向着外间喊道:“我家公子有病在身,诸位是不是搞错了……”
听侯青这么说,几名锦衣卫登时大怒道:“再不开门的话,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侯青面色微� ��一变,扯过一名家丁道:“快去告诉老爷,就说是锦衣卫的人来抓公子了,让他务必将公子藏好。”
那名家丁闻言发疯的跑进内院传递消息去了。
林平之看着手下几名锦衣卫砸门,半天都没有能够将门砸开不禁皱了皱眉头,翻身下马,大步上前。
行至府门之前,林平之喝道:“让开。”
几名撞门的锦衣卫连忙让开,就见林平之深吸一口气,勐然之间冲着那府门便是一掌拍落。
卡察一声,就听得一声响,足足有成人手臂粗的实木门栓竟然被林平之生生的给震断了。
门栓断开,几名锦衣卫勐地撞向府门,就听得几声惨叫,死命的抵住大门的邢家家丁登时被撞的倒了一地。
林平之一身锦衣卫官服,腰间挎着绣春刀,气势却是不差,尤其是先前那一场杀戮,林平之身上可是沾染了不少士子的鲜血,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侯青看到林平之的第一眼便忍不住心中咯噔一声,这绝对是如假包换的锦衣卫,其他不说,单单是这一股子煞气,便不是一般人所能够冒充的。
陪着笑脸,侯青向着林平之点头哈腰道:“这位大人,你们这是……”
林平之看了侯青一眼道:“交出邢康。”
侯青张口道:“我家公子他有病……”
彭的一声,林平之一脚踹在了侯青肚子上,直接将侯青踹飞了出去冷笑道:“锦衣卫拿人,不论生死。若是不交出邢康,后果不是你们所能够承受的。”
真当林平之没有听到侯青吩咐邢家家丁跑去通知邢泰将邢康给藏起来的话啊。
林平之虽生性纯良,可是也不是傻子,再说了,跟在李桓身边一些日子,自然清楚什么时候该强硬、锦衣卫办桉可不是可没功夫听人废话。
侯青被林平之踹在肚子上,整个人只痛的满地打滚,口吐酸水。
一名锦衣卫校尉上前,绣春刀抵着侯青的喉咙道:“带我们去见邢康,否则死!”
“大胆,还不放开管事大人……”
一名家丁平日里一直想要巴结身为管事的侯青,这会儿见到侯青被人用刀抵着喉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竟然跳出来冲着那名锦衣卫校尉怒喝一声。
这一声怒喝将那名锦衣卫校尉都给搞得有些懵了,像他们锦衣卫办桉,被人呵斥咒骂的时候多了去了,但是那都是官场中人或者是权贵亲卷之类,可是像这般被一名小家丁给呵斥还真的是第一遭。
咧嘴一笑,这锦衣卫校尉手中绣春刀挥落,下一刻就听得一声惨叫,就见方才那名家丁捂着肚子惨叫着倒在地上,鲜血自胸膛处流淌而出,竟是肚子上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隐约可见五脏六腑。
侯青何曾见过这等血腥的场景啊,尤其是当那锦衣卫校尉沾满了鲜血的绣春刀抵住他脖子的死后,侯青直接吓尿了,尖声道:“饶命,饶命啊,我带几位官爷去……”
这边邢康被扎了一记银针,总算是醒了过来。
邢泰谢过郎中之后,这才看着双目茫然的邢康,皱眉道:“康儿,就算是杀了人也没什么,爹爹会帮你摆平的,再说了你又不是第一次闹出人命,怎么还是这般模样,连杀个人都这般模样,以后还能成什么大事?”
听到杀人,邢康不禁打了个激灵,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勐地坐起身来冲着邢泰道:“父亲,锦衣卫杀人了,杀了好多人,孩儿怕,孩儿怕啊……”
邢泰一头雾水,一边安抚惊惧不已的邢康一边道:“康儿莫怕,告诉为父,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边宋广生、谭渊以及数十名县学学子循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看之下,就见一队锦衣卫正呼啸而来。
看到这些锦衣卫的时候,宋广生、谭渊等人不禁露出一丝惊愕之色。
忽然之间一人喊道:“教谕,您快看,那是不是木斋公。”
顺着那名学子所指,宋广生、谭渊不禁看了过去,就见一道身影正骑在一匹马上,不是谢迁又是何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宋广生、谭渊感觉谢迁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看上去彷佛没了精气神,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不过宋广生、谭渊他们也没有多想,看到谢迁的时候眼睛皆是一亮。
李桓他们没见过,可是李桓身上的官服他们却是认得啊,那是御赐的飞鱼服,锦衣卫之中能够有这般殊荣的,也只有李桓一人了。
所以虽不认识李桓,但是却一眼就认出了李桓的身份来。
看着呼啸而来的锦衣卫,宋广生、谭渊二人想到苏魁、席真、方凯、江英等人就是被李桓所杀,一时之间心中不忿之意升腾,当即冲着身后一众学子道:“众学子,随老夫一起拦下这些锦衣卫,为冤死的苏魁、席真、方凯、江英他们讨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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