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莎芭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舞会了，自从舒瓦洛夫向她求婚——其实与其说是求婚不如说是威胁——之后，她便被软禁了起来，逃离利威尼特之后更是没有机会。想到这一点，萝莎芭有些沮丧，有多少年轻女孩子不喜欢舞会呢？穿着华丽的礼服，娴熟地变换着舞步并佯装自己并没有刻意练习，听着或假意奉承或真心称赞的话语，享受众人或仰慕或嫉妒的目光。眼下那些不论是容貌还是舞技都不如她的乡村姑娘们纷纷得到了舞伴的邀请，而她只能坐在一边。即便有人想要来邀请她，也会被罗蒙诺索夫先生的眼神劝退的。

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乔治说过他的妹妹艾波妮不喜欢舞会。这样想着，萝莎芭下意识地看向了乔治，却没想到后者也正在看着她。

四目相接，乔治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然后露出了然的神情，站起身说道：“萝莎芭小姐，请问您能赏脸和我跳一支舞吗？”

萝莎芭吓了一跳，踌躇道：“我不太确定，这……”一句“这与我的身份不符”被咽了下去。

“萝莎芭小姐，我想您需要休息了。”罗蒙诺索夫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站起身来，示意她上楼。

萝莎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看向乔治，他还没有收回伸向她的手。

从踏上离开王城的路开始，她一直提心吊胆，没有一刻是放松的。“舒瓦洛夫”、“伯莎”和“王位”这几个词不断被提及，像三把利剑悬在头顶，又像一张大网将萝莎芭紧紧裹了起来，让她透不过气来。她多想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啊，即便只有一会儿也好。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她无法抵挡这样的诱惑——

“无比荣幸。”

萝莎芭决心不看罗蒙诺索夫夫妇的表情。什么舒瓦洛夫，什么伯莎，什么王位，管他呢！现在，她只想痛痛快快跳一场舞！她搭上乔治的手，头也不回地向舞池走去。

“萝莎——”罗蒙诺索夫一脸愠怒，罗蒙诺索夫夫人却按住他的手臂。

“就让她休息一下吧，她的弦绷紧太久了。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罗蒙诺索夫夫人叹了一口气，悄声补了一句，“毕竟她才十六岁。”

罗蒙诺索夫摇了摇头坐了下来，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她已经十六岁了。”

“看来你很擅长跳舞，萝莎芭小姐。”乔治含笑说着，语气里却毫无意外的成分。

“你也一样。”萝莎芭礼节性地露出谦逊的微笑，心里却想乡村舞比起花样繁复的宫廷舞不知要简单多少。

“真没想到你会对这里的舞会感兴趣，这和‘高雅’丝毫沾不上边。”

萝莎芭笑了笑，避而不答：“你常常参加这样的舞会吗？”

“并不。但我很荣幸能有机会与你共舞，萝莎芭小姐。”乔治一脸玩味，萝莎芭一时难以判断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揶揄。

或许是受了艾波妮的影响，乔治其实不太喜欢舞会。与其跳舞，他更愿意加入乐师的团队参与演奏。只是，方才舞会开场时，他看到了萝莎芭脸上毫不掩饰的渴慕。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一些不忍心。

从这月余的相处中，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萝莎芭并非池中之物，一行人的最终目的地也不是乔欧德。或许一两天后他们就将再次出发，而前路漫漫，乔治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下一站是哪里。即便仅仅是擦肩而过的缘分，也该有个圆满的告别才好吧。

这样想着，乔治突然觉得自己应当做些什么，于是他有些唐突地邀请萝莎芭跳舞。话一说出口乔治便感觉到了自己的冒失，好在萝莎芭并没有拒绝。

乔治比萝莎芭略高一些，萝莎芭平视时目光正落在他的耳垂。

舞会是宫廷的重要社交场合，有着必不可少的繁文缛节和虚情假意，但萝莎芭全然不抗拒。因为自十四岁可以参加舞会以来，萝莎芭所参加的每一场舞会的第一个舞伴一定是那个人，那个小心翼翼呵护着她，并曾许诺与她相伴终生的人。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时，萝莎芭无比安心。甚至无需仰起脸，她就能感受他的温柔目光里的无限爱意。他们是所有人眼里的幸福眷侣。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放弃了她，亲手将她抛给了舒瓦洛夫。

萝莎芭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他，可此情此景，回忆不受控制，汹涌而来。她闭上眼睛，任由痛楚将她一点一点侵蚀。心仿佛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在胸腔蔓延开来。萝莎芭下意识地抓紧了乔治的手臂。

“怎么了？”

“没……没什么……”萝莎芭有些慌乱的掩饰着。

乔治听她声音并无异样，便没放在心上，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舞曲仍在继续，二人各怀心思，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悄然而至。

酒馆的二楼，几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正抽着烟望着楼下的人们。

“诶，你看，那不是乔治少爷吗？”其中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他一脸稚气，似乎还是个孩子。

“瞎说什么，他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那个被捅的人慢条斯理地吐了一口烟。他的身材正好相反，又瘦又高。他面色苍白，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

“我真没瞎说，你看你看！他在跳舞呢！”

边上有人插了一句：“那个和他跳舞的姑娘不像是我们村里的。”

“难道是带未婚妻回来了？”瘦高个咕哝了一句。

“乔治少爷的未婚妻？”那胖子看起来惊掉了下巴。

瘦高个掐灭了烟，厌恶地说：“别一口一个少爷的，都说了他和老爷夫人断绝关系了。”

“好吧，可你怎么知道那是他未婚妻呢？”

瘦高个拍了一下胖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蠢货，你没看到她手上戴着订婚戒指吗？你见过哪个订了婚的姑娘跟未婚夫以外的男人跳舞的？”

胖子伸着脖子努力去看，那姑娘左手中指似乎是戴着一枚戒指。

“对了，你欠赌场的钱是不是也还没还完？”瘦高个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啊。”胖子苦着脸说道，“昨天他们竟然来府里找我，差点就让管家先生发现了，要是真被发现了我非得被辞退不可。”

“你想不想干一票大的？”瘦高个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嘴唇，眼中露出凶光，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野兽。

PS:关于萝莎芭思念的“那个人”，他在第二章已经出现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