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盘山下,隘口,夕阳撒下的余晖呈现出病态的红色,就如隘口前的黄土,硬生生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有些地方地势不平整,或多或少存在小坑,土壤吸附不掉的鲜血就流入了这些小坑,就好像一个又一个小湖泊。
走在这样的土地上,每一脚都仿佛被泥土吸附柱,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见到段显耷拉着脑袋走了过来,杨清问道:“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禀将军,亲兵队足额百人,战死13人,伤八人,重伤不能参战者两人。老卒营足额共五百,战死42人,伤29人,重伤不能参战者7。总计伤亡92人,亡55人,重伤9人,轻伤28人,减员超过十分之一。详细的各队各火伤亡报告在此,请将军过目。”
杨清接过段显手里的报告,却并没有细看。他扫视四周,四周的老卒仿佛没有感情一般,麻木地将粗粮制成的面饼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一不小心噎住了,就打开水囊喝两口。段显顺着杨清的目光看去,却不明白他是何意。
“有人和我说,士卒伤亡过十之一则不能再战,战,则士气全无。”
段显顿时一梗脖子:“难道不是吗?我祖父便是这么说的!”
杨清笑着摇了摇头:“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令祖父讲的只是一般情况。但是这种说法对这群老卒是没什么用的。”
“为何?”
“他们多数都参与平定过安史乱兵,都很清楚这些乱兵最后是什么下场,所以他们不觉得自己有退路。更何况,这些老卒一路从中原去往安西,又从安西调回中原,最后又调到陇右,奔波半生,厮杀半生,若说畏惧死亡,多少还有点儿,但是更多的应该是麻木吧。很多人的亲属家眷都陷在西域,二十多年,一封家书都得不到。活着,有的时候也是一种负担……罢了,不和你说这么多了,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快点组织士卒摆设假人,咱们连夜撤到山谷后的隘口去!”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浓雾再次笼罩了这片隘口。尚可孤骑着战马,带着几个副将走到阵前百步,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隘口的人影。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待到卯时一过,唐军士卒饱餐一顿,这才发现,别说远处的秦军了,就连三五步之外的友军都看不见了。
“将军,我们今日还要进攻吗?”
尚可孤沉吟片刻,斩钉截铁道:“攻!为何不攻?大雾弥漫,双方都不能视物,我独惧秦军乎?这一次,我尚某要弄一回险!”
顿了片刻,尚可孤又说道:“选一队士卒上去看看,若是敌军依旧防守严密,就先撤回来。”
微风拂动,雾气环绕,每一位士卒的盔甲都被露水沾湿,士卒们撩起衣袍,擦干刀身的露水,在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等待变得如此漫长。
“报!”一个传令兵急速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将军,隘口上都是草人!秦军撤军了!”
“传令,让健儿守住隘口……”
“将军,何队正见秦军撤兵,砍到草人之后就追过去了!”
尚可孤以掌扶额,大声喝道:“快去把他给我叫回来!谁让他擅自行动的!”
传令兵走后,身边的副将欲言又止,谁知尚可孤冷哼一声,随即道:“让这北蛮子冲进去看看也好,不过今日雾浓至此,想必也侦察不出什么。”
副将问道:“将军是在担心什么?”
“昨日激战,我军总计死伤近三百人,以这个伤亡比例来看,敌军完全有能力把我军阻挡在隘口之外。然而他们退却了,这是为何?”
“敌军不算弓弩手只有六百,依某推算,其伤亡当在百人左右,如此,其士气当丧,退却也算常理。”
“非也,泾卒皆是亡命之徒,以我观之,其志未散,士气未必低落。若只这六百军,自然守不住这隘口,但是敌军主力在何处尚不可知,若其今日依旧死守隘口,某还担忧其使主力断我后路,则我当退兵,从长计议,然其退却,不合常理。自古以寡击众,多赖埋伏之力,我恐隘口之后地势险要,秦军主力伏兵于此矣!”
副将思索片刻,答道:“将军所忧,不无道理,若就此退兵,乃是老成之策。然以陛圣人之……恐有怪罪,如今秦军主将杨清便在那六百军中,不若一举拿下,则秦军群龙无首,我军可乘胜进击蓝田,直捣长安!”
“然依旧恐其有伏兵啊!”
“将军,雾浓至此,恐秦军亦不得识其道路也!如何埋伏?亦可让何队正领兵细细察看,若有伏兵,多少会露出马脚……将军,非在下非议,我等若未入关中还好,既然已经推进至七盘山,若就此退兵,圣人那边无法交待啊!”
“哎!”尚可孤摇摇头,“若隘口内真有伏兵,恐我之英名,毁于一旦矣!”
“将军,必不致于此!伏击多是乱战,大雾之中,相距三步之外便不可见其面目,如何混战?故就算有伏击,也只能起骚扰之用。况且,以在下之见,那杨清也就有点小聪明罢了,若其真有本事,趋大兵昼夜进守蓝田关,则我等被阻于商洛,不得进一步也!”
这同样也是尚可孤感到疑惑的一点,秦军哪怕不用主力进守蓝田关,就是现在和自己对线的这六百老卒,也足够守住关隘了。
“不若等到正午雾气消散再进攻?”副将问道。
“不可啊!若要打,现在就得打,等到中午,秦军完全可以撤至六盘山主峰,七盘山上有水源,足以坚守。其主力不管在六盘山还是在蓝田,都可以护卫犄角,则我等必无功而返。”尚可孤忧心仲仲道。若是杨清会用兵,就绝对会这么做,但是杨清到底会不会用兵?从他三渡灞水的指挥来看,多少是会的,起码不会看不出据守七盘山这么简单的战术。所以现在尚可孤有两种选择,要么赌隘口内没有埋伏,一举冲过去活捉秦军主将杨清。要么按兵不动,赌秦军不会退守七盘山。
在这样大雾弥漫的ti
“报!将军,何队正取到秦军主将杨清手书一封。”
尚可孤打开书信,第一眼看去,“嗯,字不丑,标准的行楷。噫?他之前不是才是个伙长吗?难道是幕僚代笔?”
再仔细打量其中内容,片刻之后,尚可孤嘴角含笑,捏住手中的信纸,喃喃自语道:“若进入隘口,有多少成把握取胜?”
副将一挺胸:“末将有九成八的把握!”
“九成八……四舍五入等于没把握啊!”
“啊,将军你说什么?”
“嗯?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待何队正探查结束,重甲步卒打头,弓弩手居中,各营依次进入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