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在田庄里住着,每日的大小事都被记录下来,送进宫里。
夜幕降临,处理完一天政务的顺平帝一边喝茶小憩,一边听童永胜细读田庄之事。
顺平帝听完以后,淡笑道:“昨天是田鸡,今天是黄鳝,明天估计就敢去抓蛇了。”
童永胜笑道:“难得太上皇心情好,田庄上又有楚王夫妇看着,皇上就放心吧!”
顺平帝道:“朕有什么不放心的?”
童永胜笑着道:“太子中午就来了,听完以后在养心殿等了许久。他大概是想出宫的。”
顺平帝蹙眉:“太子大了,课业要紧。往后田庄里的消息不许读给他听!”
童永胜暗怪自己多嘴,这一下太子知道了,还不埋怨他?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童永胜只能应是,想着寻个什么借口劝一劝太子就好!
谁料第二日太子过来,见听不到田庄的消息便明白了,他也没有纠缠,很快就回去了。
又过了三日,随着田庄消息来的还有一封楚王妃的亲笔信。
入夜,忙了一天的顺平帝看完信以后,让童永胜把太子叫去养心殿。
在半道上,童永胜试探地问道:“太子殿下,楚王妃的那封信是您的意思?”
明泰闻言,看着童永胜道:“不然呢?指望你们去帮我说情?”
童永胜汗颜,越发不敢说了。
等到了养心殿,童永胜立即带着宫人们退下。可他自己不敢走远,只能在大殿外站着。
大殿的门缝没关严实,里面说的话自然也都入了童永胜的耳朵。
“你三姨想让你去长井住几天,你的意思呢?”
“儿臣想去!”
“朕若是不允呢?”
“那儿臣就不去了!”
“呵!你若真是这么想的,就不会让你三姨写这封信了。”
“你仗着她疼爱你,便不思进取,你可知这样放纵自己的后果?”
……
短暂的沉默后,明泰开口了。
只听他小声道:“那儿臣不去了,儿臣会跟三姨说清楚的。”
顺平帝道:“这是你自己谋来的机会,你应该去。”
“不过父皇希望你记住,倘若有一日你守不住这江山,你也留不住你三姨长住京都。”
“到时候,你有再多的计谋都是无用的,因为真正在乎你的人已经离你很远了。”
太子有没有应童永胜没听清,不过他心里暗暗打鼓,朝臣们都猜测楚王夫妇将要离京。
连他也在想,等太上皇宾天以后楚王夫妇估计就得走了。
可现在看来到是他想多了。以太子如今对楚王妃的感情,只怕未来楚王夫妇都不会离京了。
想到这里,童永胜心里一凛,知道自己以后要有眼色些,可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
这一夜,明泰没有睡好!
他做梦,梦见三姨去了泰安了,很远很远的泰安。
他似乎也跟着去了,但他对那个地方很陌生,陌生到自己一个人回了京城。
可在回来的路上,天上下了大雨,他缩在山洞里躲雨,然后很伤心的哭了。
三姨不要他了!
三姨有自己的孩子了,他再也不重要了!
他好难过,好难过,可再也没有人来安慰他了!
……
明泰是哭醒的,哭得很伤心,很压抑。
当喉咙里发出声音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枕头也湿了。
可他不敢惊动宫人,因为他不想让父皇知道他哭了。父皇跟他说,哭是没有用的,哭是懦弱的,而他不想做一个懦弱的人!
……
许卿看到明泰的第一眼,这个孩子又瘦了。
她牵着明泰的小手,带他去庄子里提前安排好的房间。
“在宫里住不开心吗?”许卿问。
明泰摇头:“很开心。”
许卿捏了捏他的脸蛋,轻叹道:“对你来说,没有不开心就是很开心了。”
“太子的担子有点重,你还这么小,肩膀还这么稚嫩,也许连真正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们却已经对你寄予了明君的厚望!”
“真是一个小可怜啊!”
许卿说着,把明泰搂进怀里去!
明泰的眼睛有些湿润,可他没有哭,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了!
那些大臣,宫人们,他们都说他很幸运!
是父皇唯一的孩子,小小年纪已经是东宫太子了,地位牢不可破!
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他可怜!
父皇跟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他不可怜,因为这个世上爱他的人很多!
皇爷爷、照顾他长大的三姨,还有父皇、九叔他们……
真正可怜的人父皇也让他见过,因此他格外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但父皇不是三姨,父皇永远也不会搂着他说软和的话,也不会把疼惜他表现出来。
三姨会搂着他,会抱着他,会让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孤单,还是三姨最喜欢的那个明泰。
尽管明泰隐藏得很好,许卿还是看见他红红的眼眶。
许卿将双手搭在明泰的肩膀上,出声道:“你没有比我们多一个肩膀,却承受了比我们多太多的重担。”
“明泰,答应三姨。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累了,不想当这个太子了,你就告诉三姨好不好?”
“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要硬抗着,不要把自己压垮了。”
明泰重重的点头,随后又笑道:“三姨放心,我可以的!”
“父皇说了,他都可以做到的事情,我比他还聪明,一定可以的!”
许卿闻言,刮了刮明泰的鼻子,又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
“明明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什么太子爷?虚假累人的名头罢了!”
许卿说完,带着明泰去了下面一个田庄。
她让洪昌给她和明泰做了鱼竿,再带着兴致勃勃的太上皇,一行人去钓鱼了。
甩下鱼竿的时候,许卿指着那一处深溪对明泰道:“当初三姨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因为那个时候三姨不想活了。可跳下去以后又恨,为什么别人让我不痛快,我不去报复,反而选择走上绝路呢?”
“于是真跳变成了假死,从那以后,你九叔也不敢逼我了。”
明泰哑然,用钓鱼竿戳了戳溪水。
“好深啊!”
许卿点头,笑了笑道:“当然深啊,不然她们怎么下水都找不到我呢?”
太上皇闻言,在一旁冷哼道:“那傻小子当天晚上跟着你爹出来找人,在这溪水里钻进钻出的,回宫后又被我罚跪,直到天亮才起来。”
许卿回怼:“那是他傻。追姑娘都像他那么追,谁敢嫁给他?”
太上皇闻言,也不敢和儿媳妇硬杠,便叹道:“玉郎在你的手里可吃了不少苦头!”
许卿可不高兴听到这样的话,便继续怼:“我在他手里吃得苦还少?险些像二姑姑一样,成日与青山相伴了。”
太上皇听着儿媳妇这带火气的话,皱眉道:“卿丫头,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凶了!”
许卿:“这不是玉郎惯的吗!”
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