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歪着脑袋，眼光中波光流转如一颗上好的宝石被天神偷来塞进了他的眼珠一般。

“此时此刻的余霞很漂亮，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很漂亮，难得两者兼具，此种美景怎么可以轻易错过。”

安婼素自己也知道，她是说不过他的，只好从沙发上起来，身形摇晃着往阳台边去。

她能感受到一个火热的目光牢牢的盯着她，与其说是盯着她，不如说是盯着她那双腿。安婼素下意识的用手掌揉了揉藏在裙子里的那只走起路来不太稳的腿。有那么一瞬间，安婼素觉得自己藏在裙子里的不是自己的腿，而是一只丑陋的残缺的上面全是虫洞的破烂的骨头。

但她还是将窗帘拉开了，并且还趴在阳台上看了一眼楼下的情景。嗯，还好，那些人应该看不见吧。

她继续趴在窗台上，虽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走动声，男子好像要离去了。理由呢？他不是想要看这晚霞吗？为什么要离去？安婼素不自觉的低下头，偷偷的瞄了一眼藏在纱裙里的腿。然后立马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抬起头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有那么几分钟安婼素觉得自己就在水深火热的地狱中度过，终于她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穿着拖鞋塔拉塔拉的过来，没有什么悦耳的声音，但在安婼素听着好似救赎声一般动听。

“看这边。”男子的声音响起，安婼素立马咧开笑脸转过头。

长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弧形，像个花瓣一样散开。

“咔嚓。”男子拿着摄像机，将安婼素一刹那的美好记录了下来。

“你在拍照？”安婼素惊叹了一声，又撅起嘴来，“我什么都没有整，会很丑的。”

男子摇摇头，带着笑意反驳道：“什么丑？这叫自然，nature。”

安婼素在顷刻间笑意满了脸颊，“歪理。”

男子不与她再辩论，只道：“你不是喜欢跳舞吗？你去换上那条红裙子，然后摆出几个跳舞的动作，我给你拍几张，快点，一会儿这霞光就没有了。”

安婼素呆愣了一下，也许是因为男子一瞬间说了这么些话让她有点惊奇，也许是男子突然的转变让她欣喜，也许是很多也许。

但安婼素还是匆匆忙忙的跑回卧室，打开衣柜，将那条鲜红的裙子拿了出来，急忙忙的扯下自己身上的裙子，套上那条红裙子。

期间她不住的看着卧室的房门，虽然她知道那个男子是不会贸然的推门而入的，他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风格的。可安婼素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她的幻想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带，很纯碎，她只是想抱一下他，在他的生命走到最后的时刻。

衣服换完后，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安婼素还是打理了一下自己的面容与头发，很匆忙，她不想让他多等，但同时又很怕出现在他镜头里的是个面容憔悴，头发凌乱的女人。

从床底拿出那双已经落了灰尘的芭蕾舞鞋，安婼素从房间里出来，将舞鞋上的灰轻轻的抖掉，那双鞋又恢复了原先的净洁。

你看吧，一双鞋子可以轻而易举的抖干净，洗干净，可自己的心灵与曾经的梦想却再也擦不亮了，一去不复返了，看来做一个有梦想的人类并不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来。

舞鞋被她穿在脚上，男子催促她快些站在阳台上，安婼素在阳台上拉伸筋骨，然后将一只腿高高的抬起，像个天鹅一样在满是余霞的苍穹之下颤动着雪白美丽的翅膀。

安婼素的眼光渐渐的湿润起来，她从五岁就开始学习芭蕾舞了，跳到了十二岁，却因为腿脚的原因再也不能翩翩起舞了。

这期间的心情只有安婼素一人能体会。可现在，当对面那个清秀的男子拿着摄像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安婼素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学，那时候她穿着白色的衣裙站在聚光灯下，昂首挺胸真如个高贵无比的天鹅。

只是几个姿势而已，可安婼素的眼前却飘散过几十年的过往云烟。

又有了最初的感受，安婼素湿润着眼睛，想着这样的心境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男子已经走到时间的尽头了，从此之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给她拍这样跳舞的照片了。

“好了，余霞也散了。”男子将摄像机从脸颊处移开，然后扭转着按键检查这照片。

“很不错，你很漂亮。”男子说道。

安婼素笑了笑，从阳台上走过来，走的时候仍旧是摇摇晃晃的，“不是我漂亮，是你拍的比较好，窗外的景色也美丽。”

从男子手中接过摄像机，安婼素慢慢的看着自己的照片。的确很漂亮，连她自己都开始感叹，原来自己也能这样漂亮。

“就是腿不好看。安婼素叹息着说道。

男子却摇摇头，“你的腿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腿了，没有之一。”

安婼素笑笑，不去追问这期间更深的意义，只是满带这笑意翻来覆去的将摄像机里的照片看了好多次。

“我要照片传到手机上，并且打印出来。”安婼素说：“我还要全部打印出来，挂满整个整个墙壁。”安婼素又说。

“然后在每一个余霞来临的时候，我们就搬个凳子坐在阳台上，一边喝着科咖啡，或者柠檬水，或者绿豆汤也行，你不是很喜欢吗？我们也可以读书，我读给你听或者你念给我一听，都可以的是不是？我们会熬粥......”

安婼素断断续续的说，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男子沉默着看着她。

“你是不是会死？”安婼素终于抽泣着问了出来。

男子释然的笑了，“谁不会死？”他反问道。

“都会，但我不想你很快便死掉。”

“为什么？”男子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因为我死了你会觉得孤独吗？”

安婼素点点头，“是，会孤独，也会痛苦。”

“那么，”男子的目光与安婼素的目光撞在一起，“你是因为不想独自忍受孤独才不想让我死的吗？你是因为不想遭受痛苦才不想我死去的吗？你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想让我死，还是为了让你自己免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