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羽坐在新办公桌前，掰着手指头轻声嘟囔着：“要比莫总提早半小时到达办公室。莫总的办公室要时刻保持整洁。莫总到时，桌上一定要有热咖啡，当天的报纸，和当天的行程安排……”

莫子非觉得耳边好似有只苍蝇在飞，蹙眉抬头说：“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韩羽猛的站起身，椅子因受了冲力，倏的向后倒去。

砰。座椅与地毯亲密接触了……

莫子非的眉头也因这异声而揪的更紧了。

韩羽连忙扶起椅子，随后站直了身体，尴尬的说：“报告！我在重复周秘书交待的事情。”

莫子非很想笑，可看着韩羽此刻略显笨拙的表情与动作，他又怕笑出来会刺伤他稚嫩幼小的心灵。看的出这个小家伙面对新的工作，新的环境，还适应不了。

“你过来。”

韩羽走到他面前，莫子非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下厚厚一本档案夹。

“这是整个龙腾员工的资料档案，你先把这些记清楚了。齐总不见得每个人都能记住，所以你作为他的助理，就必须帮他记清。”

韩羽很庄严的接过那本沉甸甸的档案夹，仿佛圣徒对待圣经一般的捧在手里，这算是他接到的第一个像样的助理任务。

齐少陵虽然说他行，但他自己并不那么认为，他是个警察，三年警校，一年多的警察生涯，让他面对这完全不同的环境时，变得非常茫然，可以说是完全的不知所措。他想要学会自己判断，自己行走，但他其实很想有人能够扶他一把，教他如何做好一个助理。

韩羽又忘记了之前对莫子非的评价，感激地看着他：“莫总……谢谢你！”

莫子非懒懒的往后一靠，笑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韩羽看向天花板，白白的，如他现在的脑子一般，谢谢就是谢谢，为什么要问谢什么？

“真想谢我的话，不如陪我一晚？”

说完之后，莫子非饶有兴趣的盯着他，那眼神……仿佛正在看一盘刚上桌的红烧兔肉，手中的筷子则在寻找着落点，考虑从哪个部位下手。

韩羽僵硬在原地，嘴巴久久都无法合上，脑中是空白又空白。

陪我一晚……

什么意思？

难道会是……

可是，莫总不是有唐愠了？

自己跟唐愠，难道有什么相似之处？

还是自己的某些行为让莫总有了误会？

一连串的问题，在片刻的空白之后，一一跃了出来。

两分钟后，韩羽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戳在他面前，就像是被点穴了一般。

莫子非揉揉头发，没了耐心，怎么这小家伙的反应如此的不同寻常，不是该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然后跟他大吵一架吗？

莫子非站起来，帮他把下巴合上：“醒醒，别发呆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就当我没说过那话。”

韩羽是耿直，可耿直不代表古板加保守，青春年少时对性的渴望与冲动，也曾使一群少年人做出过同性之间相互抚慰的举动来。

他原以为自己不正常，所以去查阅了相关的一些书籍，发现书上说这种行为是正常的，20岁左右的年轻人，因出于好奇而尝试男男性行为的就占到25.69％。何况他还并未达到那个高度，顶多只能算是同性朋友之间的互相嬉闹而已。

韩羽把莫子非此时脸上的丧气，理解为缘自同性恋者心底的自卑感。

“莫总，同性恋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我对同志没有任何的偏见！”他说话时的表情异常诚恳。

这下换成了莫子非僵住。

只是一瞬，莫子非便知道韩羽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眼眸一转，露出些许寂寥之情：“如果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的通情达理……算了，不说了，你回座位吧，把这本档案好好看看。”

看着他孤寂的神情，韩羽慌忙道：“莫总，对对不起……我我不该提这个话题的……”

莫子非摆摆手，不再说话。

韩羽回到座位上，打开到档案第一页，盯着看了好半天，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记住。他原本只是想要安慰他，却反而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忍不住抬头偷看了莫子非一眼，柔和而英俊的侧脸，正认真工作着。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却只是因为性取向的不同，让那张脸上露出了如此孤独而伤感的表情，韩羽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星点失落。

当然，这些都是韩羽自己的理解，他向来是个善良的人，对于某些事情，他只会往好的方面想。

莫子非感受到了韩羽同情的目光，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对付他，心中也有了个底。

“还有什么问题吗？”莫子非开口问，话语中不带丝毫感情，说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未抬。

韩羽一愣，先是左右看看，确定了莫子非是在跟他说话，因为这间办公室里没有第三个人存在。随后因偷窥被人发现而涨红了脸，低下头轻声说：“没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盯着我看？”莫子非漫不经心的追问，显然是不想轻易放过他。

韩羽抬头看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子非继续埋首于文件之中，平静的说：“还是觉得我喜欢男人不正常？”

韩羽猛的站起身，椅子又一次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冲力，再次向后栽倒。

砰。

与地毯第二次亲密接触……

这次韩羽没有急着去扶椅子，而是急急地想要解释：“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喜欢男人是正常的！”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对，“也不是说正常……不是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喜欢男人不正常！我是说喜欢男人……这个……正常……不……正常……”

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韩羽自己都让自己给绕晕了。

“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莫子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缓缓把头抬起看他。

韩羽看着他哽了很久，还是未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莫子非最大的强项就是毒舌，他轻轻转了转手中的钢笔，悠然道：“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很像是在便秘。”话音落下，就又低头埋首于文件之中，完全当韩羽不存在。

便秘……

糟了，他生气了……

韩羽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莫子非，心中有些愧疚。都是因为自己的嘴笨，他一定是误以为他在讽刺他。他扶起倒下的椅子，颓废的重重坐下，果然，他当不好一个好助理。第一天上班就把总经理给得罪了，气着莫总也就算了，万一将来天天气着齐总了，那他怎么对得起他。

无力的垂着头，好比蚊子嗡嗡叫般的声音说：“我不太会说话，对不起……我真的没觉得你不正常……”

莫子非抬了抬眉头，手中的笔顿了顿，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出口时却成了：“去，给我泡杯咖啡。”

韩羽应声走了出去，莫子非这才抬起头，看着他垂头丧气的背影，心中略有些堵，其实欺负这个小东西，可以说完全没有成就感可言，甚至是有些罪恶感产生。因为他不是他，那个人有智慧，跟他斗嘴或斗智，胜负都是未可知的。

可这个小东西，诚实，老实，心地善良，思想单纯，喜怒哀乐都写在那张小脸上。恶意与善意他都不懂得分辨，真是让人不禁有些为他担心。

莫子非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富有同情心了？

别人的事，与他何干？

不一会，韩羽端着一杯热咖啡走了进来。恭敬的放在莫子非的面前之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沉思自己是否能够做个合格的私人助理。

莫子非端起咖啡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噗。

全数喷了出来……

为什么是咸的？！

韩羽神情恍惚的抬起头：“莫总，怎么了？”

莫子非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放了几勺糖？”这小家伙一定是把放在茶水间的盐和糖给搞混了，他很想出声呵斥他做事如此粗心，但又有些不忍责备打击他，看韩羽的模样是真想把事做好的。

看着莫子非恨恨的表情，韩羽觉得自己一定又做错事了，胆怯又小声的说：“周秘书说放两勺，我就放了两勺……”顿了顿，又觉得这么说不妥，他不能把错误推给别人，“不不是周秘书说的……是我自己想的……不怪周秘书……”

怎么看着他就是让人恨不起来呢？！难道他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不……不是上天！是齐少陵那个臭小子！

莫子非眯缝起眼，压抑着心火说道：“没……事……以后泡咖啡这种事，还是让周秘书做。你先把我给你的那本资料都记熟了，下周我考你。”

韩羽挠了挠头：“哦……”有钱人的思想就是很难捉摸。

随即低下头认真看资料，下周还要考试的，不能马虎了。

莫子非很想捶胸，很想顿足……但最终，他只有咽下这口气。

还有两个月，这日子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