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真的有意义吗？

我做出的选择，构成了我——但我怎么知道我是自由做出选择的？

如果因果规律成立，那么我必然也是因果律中的一环。也就是说，我做出的一切选择，都可以追溯到我曾有过的经历。换言之，我就成了一个机器，接受外界的刺激，再给出反应，仅此而已。

我只是一个机器，与一般的机器相比唯一的区别只是稍微复杂一点。什么自由，什么意识，都不过是梦幻泡影……

我可以否认这种想法吗？我有理由否认么？

所以说啊，像是【我的选择构成了我】、【存在先于本质】这种话，其实也全是空谈。

我的本质是荒谬的，毫无意义的……

无疑，我有了种看透一切的感觉。但之所以会产生这种空虚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倦怠感吧。

之所以会感到挥之不去的倦怠，是因为我已经把整个言灵岛都搜寻了一遍。每一寸区域，每一张纸，全部。

此时，已经不再有纸页从天而降，这场“纸雪”停了。

而我并不知道搜寻一事耗去了多少时间，因为根本没有参照物。天空中，厚重的阴云遮挡了阳光，让人分不清时辰。

或许，没有了参照物，时间都会失去意义。再进一步推论，如果寿命没有限制，那么连生命都会全无意义。正因为生活在不断缩减的时间阴影之下，生命才被赋予了意义。

突然间，我懂了这个虚拟世界为什么会崩溃。

因为刘子恒的信。因为信里告诉我，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这个世界是因我而存在的。所以，哪怕我一个劲地作死，也不会死。

因为死亡对于我失去了意义，所以生存也就同时失去了意义。而这个世界是以我为中心的，于是它的崩溃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算了，这都无所谓，现在的关键是《言灵岛》。

这个故事的篇幅，大概有七万字左右吧……具体是多少字，我不清楚。因为我收集到的纸页不全。

我已经将手中的纸页整理了一遍，整理出了33章的小说正文。对于这33章，我不仅反复地读了许多遍，还数了一下字数——将近七万字。

然而第33章并不是结尾，很明显。

剧情进展到了谜底揭晓之前的那一刻。“我”被七宫麻衣引出了别墅，来到了海滩，看到了手持武士刀的七宫麻衣，和被捆着趴在地上的艾莉。“我”质问七宫麻衣，而她却显得游刃有余，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

最后的两段是这样的：

【我捏紧了双拳，往前跨出两步。】

【见状，七宫麻衣挑了挑眉：“好吧，你别送死了，我告诉你就是。这个就要从头开始讲起了……”】

从头讲起，讲什么？

故事很显然没有结束，但岛上已经找不到写着结局的纸页了。

我很确定这一点，因为我的搜寻方式是相当严密的。以别墅为中心，一圈一圈地扩大搜寻范围，一直扩到了海滩边。这样，我便可以肯定，岛上绝没有我未搜查过的区域。

所以，是这个故事没有结尾？不，如果缺了结尾，这个故事便没有任何意义了。虽然没有看到那结尾，但我觉得，前33章大概都只是最后一两章的铺垫。

我在艾莉的身边停住了。

她仍然以我把她放在那里时的姿势，仰面朝天躺在那冰冷的海滩上。当然，她不会动了，因为她已经……

等下，在虚拟世界里的真实意识，真的会死吗？

我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脸颊：“艾莉，醒醒。”

没有反应。

我加大了力道，再拍，还是没反应。

“艾莉，醒过来！”几乎是扇巴掌一般，我打出了“啪”的一声。

然而艾莉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我看了看她腹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叹了口气。被海水泡过而又在寒风中呆了这么长时间之后，那两道深深的伤口早已发白、变得冰冷。艾莉的整个躯体，都冷得像冰一样了——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再醒过来？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抚摸那两道伤口。然而就在此时，我发现她的伤口里似乎有东西。

那是……纸？

我连忙将藏在艾莉肚子里的纸抽了出来。

那张纸上，记叙了《言灵岛》的结尾处，艾莉的结局。

从【这时，响起了艾莉的声音】一直到【她脸上的微笑定格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大约三四百字。

显然，艾莉的身体里只藏着最终答案的一部分，但这无疑是个巨大的鼓舞——最后的谜底并非不存在。剩余的部分就在这个世界之中，只要去找就好。

我站起身，环视四顾。

既然岛上已经找遍了，那么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找过的？

海里？不，我已经注意到了，这些纸的降落地点仅限于这个岛上。

那么这个岛上，还有什么地方是我没搜寻过的……对了，房顶！

我朝着岛中央的别墅，拔腿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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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的房顶上，也落满了纸页。

同样的，房顶上的纸页，也是以无意义的乱码占了大多数。但没关系，有那几张纸就够了。

我终于找到了《言灵岛》的结尾，凑齐了整本书。

说实话，结尾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在接受了全世界都是虚拟的这种设定，又经历了各种神展开以后，我还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原来我是个人工智能——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而已。

刘子恒在信里告诉我，是我自己困住了我的意识。没错啊，再考虑一下之前毋周峰所说的：“将计算机的计算能力分为许多不同的小部分，让它一次只能调动一小部分能力。”

这一切不就明摆着了么？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我的大脑是由计算机组成的。

而作为一个意识，我被困在了我的大脑里面。这也就是说，这台计算机执行了一个程序，运行出了一个虚拟世界，把计算机的意识困在了里面。

至此，真相大白。

但我还有话想说，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有人听到。

“刘子恒，你这个编剧简直太差劲了。我会爱上七宫麻衣，完全只是因为你们的设定。身为编剧，你强行让主人公陷入爱河，却无法编出合理的剧情……这故事，糟糕透了。”

我站在可以眺望到整个言灵岛的房顶上，周围全是散乱的纸页。从脚下，到岛边的海滩，全都是纸页，都是我搜寻过的地方。

我仰头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原来全都是我的一部分啊……那么，还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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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一章，就是第二卷的最后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