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否有经验，写手们都会遭遇卡文。只不过有经验的写手遭遇的卡文，通常并不意味着没东西可写，而是纠结于如何描写塑造、如何推进剧情。一般而言，只有不懂如何写大纲也不懂创作主旨的新手，才会陷入没东西可写的状态。

我当然不是新手了，但眼下的这次卡文简直干脆利落至极，比任何一个新手的卡文都还要彻底。

这个故事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

剧情主线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

基础设定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

话说，连最基础的设定都完全没谱，我还写个鬼！

我能回想起的，只有那种令人透不过起来的绝望与悲伤，以及零零散散的画面片段——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实际上，有这么一种强烈的情绪，有那么几个画面，已经足以勾起创作的灵感了。比如说著名的青春流行小说《暮光之城》，其创作的缘起也就是作者脑中一幅美丽的画面。

然而从一种情绪、一幅图像，变成一个故事，这中间要经历漫长的构思过程，不能心急——可是我不能不急。

而且更糟糕的是，我发觉，每当我尽力回忆那些画面，却总是会遭遇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障碍。

之所以要回到这个记忆中的小岛，也是为了突破阻碍，寻求故事的线索。然而即使身处于故事中的场景，我还是一无所获。

等下，小说三要素还有什么来着？

除了场景，还有人物和情节。

“西蒙娜、毋周峰，”我站起来转了个身，坐在了桌子上。这样，我便可以打量西蒙娜和毋周峰的脸庞了。

我敢肯定，他们俩也在我的故事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当然，是真正的他们，而不是眼前的两个人形数据库。但不论如何，只要能激发出一星半点的创作灵感也好。

变化，在一瞬间出现了。

我看着他俩僵硬的表情，突然回想起了一个命题，脱口而出：“人类和人工智能的区别是什么？等等，应该这么问……要怎样做，才能让人工智能学会人性？”

西蒙娜说：“人工智能无法学会人性。人性的核心是信仰，是不顾对错地相信某一件事。”

毋周峰立刻驳斥道：“不，人性的关键是逻辑结构。只要有了足够复杂的逻辑结构，并且有足够复杂的物理基础作为支撑，自然就会诞生意识。”

我突然间感到眼前一亮。

因为西蒙娜的所言所语，对我来说，依然有着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毋周峰的回答，却让我感到很陌生。

或许这就是某个突破口吧——我这么想着，连忙道：“毋周峰，把你的观点解释一遍给我听。”

然后毋周峰面无表情地解释了起来：“所谓的自由意志，只是语言歧义产生的幻象。关键是复杂度和逻辑结构，只要满足了这两项要求，所谓的意识自然而然就会浮现出来，无论是浮现在一颗生物的大脑中，还是一台计算机里。”

我问道：“复杂度是什么意思？需要多复杂，才能算作有了意识？”

“要创造出一个意识，你需要让这个算法的复杂性超出算法自身能够理解的极限。”接着，毋周峰换了个非常直白易于理解的说明方式，“关于意识，曾经有哲学家说过‘如果我们的意识简单到了足以让我们理解，那么我们就会笨到无法理解’——要让计算机拥有意识，就必须让这台计算机无法理解它自己在干什么，就像人类大脑的复杂度超越了人类理性的极限。”

我静静地听着，仔细咀嚼着。

毋周峰继续说道：“对于计算机来说，最可行的做法是分解。将计算机的计算能力分为许多不同的小部分，让它一次只能调动一小部分能力。这样，在思考自身时，它只能调用一小部分计算能力，自然就不可能将它的全部都囊括其中。”

我又问：“那么逻辑结构呢？”

“我刚才说的分解计算能力，就是逻辑结构。另外还有，计算机要学会反思自我。反思，或者说自我反省，是意识独有的一种能力。要让计算机能够反思自己，那么就需要非常精细的逻辑结构，但也并非不可能实现。比如对计算结果进行反馈输入处理，再以设计好的方式递归。”

不得不承认，说到这里，就已经超出我所能理解的范畴了。

我只能缴械投降，然后转向西蒙娜：“对于他刚才说的一切，你有什么想法？”

西蒙娜答道：“我只能说，他忽略了主观体验。我和毋周峰只是死物，没有发言权，但你应该清楚——明白一件事情，和体验一件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比如说？”

“比如说，学过一些基础科学知识的人都知道，光的不同颜色取决于波长。假设存在这么一个人，他学习了关于颜色的一切知识，明白不同波长的光是如何作用于人的眼球，让人感受到不同的颜色——但与此同时，他却生活在一间黑白的小屋里，终其一生没有离开过这间黑白小屋，从来没真正看见过不同的色彩。那么，关于这个人，你真的能说他懂得什么是红色、什么是绿色吗？他真的知道天空是什么颜色，花朵和小草又是什么颜色吗？”

我领会到了西蒙娜的意思，于是默然。

毋周峰却立刻说道：“这种比喻只是比喻而已，真正的意识从来不是这样运作的。如果能理解意义，就能体验意义。荣柯，你现在看着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茫然道：“看到了你啊……”

“不，你没看到我。你看到的是一个人的形状、头发和衣服的形状、人脸的形状，以及一些颜色。也就是说，你看到的是某些形状，搭配以一些颜色、明暗度之类的。是你的头脑，将你看到的一切组合起来，让你意识到——哦，这是个人。所以说不存在【明白】却没【体验】过的情况，因为只要他【明白】了，那么他必然已经【体验】过了。”

骤然接受这么多逻辑和理论，我的脑袋已经开始有点晕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现在的路子是对的。要不然，毋周峰和西蒙娜不会讨论这么多，连催都不需要我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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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赶在零点之前完成了。

这一章也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作者已经快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