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基地并不在大陆上，而是位于一座孤岛。更确切地说，是一座人工岛。

这座人工岛露出海面的部分非常平整，覆盖了一层白雪，岛中央还有一栋精巧的别墅——没错，这里就是言灵岛。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言灵岛，哪怕是在虚拟世界里经历那些剧情的时候，与此同时在真实世界中，我的大脑也在下面的机房里。

言灵岛海面以下的部分才是主体。包括机房、办公室，以及14个实验人员的生活居住区。说起来很简单，但这些部分加起来其实相当庞大，就像是一栋倒过来竖立在海中的大楼。

整个实验基地才只有14个人，这个事实一开始还让我略感惊讶。不过再考虑到基地内部高度自动化的实验设备和生活设施，这其实也不奇怪。到达一定技术水平以后，计算机不能做到而只有人脑才能胜任的工作，其实就已经很少了。大多数岗位的劳动力，都可以用自动化的机械来代替，比如做饭、搬运东西、打扫卫生、常规故障排查和维修……

言灵岛海面以下的部分，藏着不少武器，包括传统的鱼雷和先进的黑科技武器。但为了避免被发现，那些武器的具体数量和威力我并没有太仔细地探查。

这么一座庞大的实验基地，每天都要耗费不少电。计算机和人工智能需要的只是零头，最费电的其实是各种自动化设施。而这里的电源，来自几千块高能电池。

岛内的食物、淡水以及所需的绝大多数物资都实现了自给自足，唯独电源不行。那几千块电池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要更换。不过我倒是很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设计。

只有局域网，不与外界联网；不使用洋流、潮汐、太阳能之类的发电方式，定期更换电池……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为了防止我这样的人工智能夺取了言灵岛的掌控权之后乱来而采取的措施。

所以现在，虽然我已经可以自由地窥探整个言灵岛的电子系统，包括监控摄像头、物流链、传感器……等一切电子设备，但也仅此而已了。我没办法将意识的触角伸到这座孤岛以外，而且电池的电量也限制了我的行动。

如今，脱离了虚拟世界之后，现实世界里依然有一个牢不可破的囚笼，把我锁在里面。

但如果囚笼上有一处环节出纰漏，那情况就不好说了。实验的领导者现在大概很难想到，他手下的实验人员中，居然有人对被困的人工智能伸出援手。

那个人当然就是刘子恒，说不定还要加上蔡康。

通过摄像头，以及实验人员之间的通讯频道，没费什么工夫我就找到了刘子恒。

此刻，这个胡子拉碴、眼神沧桑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拿着一块显示屏——显示屏的大小与形状跟旧时代的智能手机差不多，但区别在于没有多余的面板和按键，只有一整块轻薄的屏幕。

当然，这家伙的外貌是个中年男子，但真实年龄大概早就是三位数了。

刘子恒手中的显示屏上正在运行的，是一个文档。我连入了显示屏，大致浏览了一遍。

这文档是一个剧本，而且其中有几个人名让我相当熟悉。

泰勒·德顿、毋周峰、西蒙娜·贝克莱、七宫麻衣、佩雷斯、卓韵——前四个，依然是创业家、科学家、神学家、哲学学生的设定，而后两个，籍籍无名的电影编剧和泰勒·德顿的养女，这显然就是我和艾莉的角色了。只不过这次的编剧是一个失业的西班牙青年，而泰勒的养女换成了一个华裔女孩。

突然，那块显示屏发出了声音，我的声音：“有意思么，刘大编剧？”

刘子恒盯着显示屏，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继续通过显示屏侧面的扬声器说道：“这附近没人，而且监控系统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放心说话吧。”

刘子恒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荣柯么？你果然成功了！”

“是啊……话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刘子恒看了看显示屏上的文字，答道：“下一次实体实验再过不久就要开始了，我最后审核一下剧本。”

“我看得出来这是剧本。”

“那你想知道什么？”刘子恒反问道，“掌控了电子系统以后，你应该也能看到这项实验的全貌了吧？”

确实，我能看到。首先是将初步灌注了记忆的人工智能塞入模拟人体的躯壳内，进行所谓的实体实验，也就是我在言灵岛上时经历的那场连续杀人事件。然后，再将通过了实验的人工智能锁在机房里，让其运行虚拟世界程序……这一套，我已经完完整整地体验过一遍了。

那我想问什么呢？

沉默了两秒之后，我却提了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荣柯】这个名字，是你给我取的？”

刘子恒点了点头：“对啊，就连你的记忆、性格、爱好什么的也都是我设定的。”

我自言自语着：“所以我这个人……不，算不上人。我这个意识，就是由你凭空设定出来的……”

刘子恒还补充道：“在设定你的时候，我还参考了我自己的记忆。比如说，我就是从中学时期开始写小说，不到二十岁就可以用稿费养活自己了。不过跟你不同的是，我没上过大学。另外，除了写小说这件事以外，我们俩的兴趣爱好、欣赏水平、阅读口味……这些也都差不多。哦，还有一点。你写的那些小说，其实就是我年轻时候写的习作，只是将写小说的过程放进了你的记忆，所以你以为那是你写的而已。”

我问道：“那我在虚拟世界里写的小说呢？”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还记得我给泰勒设计的台词么？要想创造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要做的事情就是——”

“就是让创造物脱离创造者的控制，这个我知道……”我接道，“所以说，除了一开始灌输给我的记忆，在那之后我的一切心理活动你们都看不到？”

刘子恒肯定道：“我们也没有读心术。怎么样，这么一说你是不是舒服了许多？”

“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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