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老者点头道：“这话既然是上仙说出来，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便只能相信。不过，你们的烦恼，与我们的烦恼，还是有些不一样吧？”

“那倒是。”石天点头，并没有否认其中该有的区别。

老者抿嘴，仍笑着，随即，复又喝了一口汤，才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在乱世，大概一辈子种种地，看着儿女长大，运气好一点儿，能看到下一辈人。然后，变成一捧黄土。

可惜，如今这世道，跟往日不一样了，日子也不一样了。人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我还活着，但是，就这一程了。”

老者话语中并没有多少绝望，但是，有些对自己命运的淡漠，对生死的通透。甚至，他好像计划好了自己这辈子最后的时光。

石天听老者说的话，脸上也没有多少情绪。他更没有试图，劝说什么。

因为，他从老者脸上看到的，并非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也不是对这个世界的恐惧，而是一份坦然与无畏。也正是这份心态，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还能以平淡的心境熬煮出这一锅美味的汤。

良久，石天才咧嘴，一笑道：“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那倒也不是，我还想着，运气好一点，能留一具全尸，拜托活着的老伙计烧了再带回去，跟我家那位埋在一起。”老者笑着摇头。

石天闻言，不知道为啥，鬼使神差的，看了陆节一眼。

陆节的目光有些迷离，神情疏离，像是在想什么东西，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被他惊扰，于是扭头，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石天自讨没趣儿，便揉揉鼻子，复又看向老者，道：“希望您得偿所愿。”

“多谢。”老者笑着拱手。

“不过……人活着，不应该只为了去死。”石天忽又道。

“是啊，人活着，不应该只为了去死。不过，我这辈子无儿无女，自己身上，怕是没什么牵挂了。好在，我有个兄弟，这家伙运气不错，老来得女。

所以，除了报仇，我也算为了我的兄弟站在这里。希望他女儿能够好生成长，将来，替我们看到我们没有看到的世界。”老者声音沉缓着，回答。

“你确定她一定能看见吗？”石天有些残忍的道。

“我相信她一定能看到。”老者目光平静，笑容浅淡。

石天不再多说什么，轻轻点头后便牵起陆节的手，随后，在无数道目光起身，接着，举步，又经过无数道目光，走回暂住的地方。

……

对于石天来说，他并不像了解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甚至，站在他现在这个位置，他很难在乎太多人的性命，包括方才那个老者。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对一些心境，一些情绪感同身受。

走上街道，无一处不存在的悲壮，紧张，恐惧，不安，甚至绝望。但是，无论怎样的绝望与恐惧，这里的每一个士卒都站了出来，背对着自己的妻儿老小，面对死亡，面对恐惧，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站在这里，因为这份理由，便有足够的决心与勇气。

就像方才那个老兵一样，他满身的血海深仇，浑浊的眼睛里，却藏着沉重的希望。那份希望被他寄托在自己老友的女儿身上。

之后，他毅然决然的，来到这里，以怆然的躯体，往前，战斗！

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人族，这就是文明，这就是尊严，这就是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词，爱！

带着这些，这支庞大的军队，形成了一股让石天都要侧目的气势。

……

一夜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这一夜，石天在前院的门口，守着在房间里熟睡的陆节，一直没有言语，等天色渐明，他才睁开眼睛，随后，缓缓起身。

起身之后，陆节也从软垫中伸出一个小脑袋来，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石天扭头，看到她，然后，三两步走过院子，来到门口，轻声道：“醒了？醒了就起吧。”

陆节却没有起来，甚至没有说话，她眨巴下翠绿色地瞳孔，便轻轻的，又往软垫里缩了缩，看起来，竟然是要赖床的样子。

石天见状，不由得有些无奈，随后，弯腰，屈膝，在陆节身边缓缓坐下。

看着脸上有些茫然，头发有些散乱的陆节，石天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动作轻柔着帮陆节把一些散乱的发丝整理好。

接着，嘴角微抿后，柔声道：“该起来了，要出发了。”

“累……”陆节在被子里，眨巴下眼睛，咕哝着道。

“累？”石天先是一愣，随即，眉尖轻挑。

不过，想了一下后，倒也能理解，毕竟，在没法使用仙力的情况下，还没有休息的，走到这么长的路，有点累也是正常的事情。

想着，石天又踌躇一下，便眨巴下眼睛，然后柔声道：“那我背你好了。”

陆节看着石天，一时没有说话，沉默下来，短暂的沉默后，有些突然的，随着软袋起伏一下，她便伸出手。

纤长柔嫩的手指在空中犹豫一下后，缓缓地伸进石天的手掌中。

接着，在石天有些愕然的目光中，陆节面色微红着，低声道：“别误会，就是……手有点凉……”

“脚凉不凉？”石天握着陆节的手，闻言，复又问道。

陆节闻言，面色微凝，随后，瞪了石天一眼。

接着，不等石天反应过来，她便从软垫中撑起身子，往石天一扑。

石天确实被吓了一跳，然后，便下意识的接住陆节，让她扑进自己怀里。不过，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他便察觉到自己胸口有些刺痛。

察觉到刺痛，石天便看向自己怀里，轻咬着下唇，面上桃红，嘴角有些湿润连着他胸口的陆节。

“是不是有些幼稚了？”眨巴下眼睛，石天声音干涩着问道。

“哼~！”陆节一声轻哼。

随后，更不说什么，只用手扶着石天的胳膊，才从石天怀里缓缓的爬起来。

来到门口，不出乎石天预料，大胡子跟少年也来到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