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不清,来路陌生,不知终点在何处。
脚步蹒跚,汗水满身,这般狼狈何时终?
小木头奔入花烛帮这院落,分不清东西南北,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楼兰。他在十字路口茫然四顾,到处都是黑影,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去找楼兰!”
四个字在小木头脑海之中炸响。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低语扔出脑外。
小木头使劲咽了口唾沫,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绪,“娘亲说过,越是慌张越要冷静,我要冷静,冷静……”小木头反复呼吸吐气,颤抖的双肩逐渐平静了下来。
“好。”小木头挥了挥拳头,“我应该先去找楼兰哥,如果找不到楼兰哥,我就马上找一个地方躲起来。阎叔叔会来找我的,他一定回来。”
小木头心中刚刚打定主意,突然听到一串“噼里啪啦”的响动。他扭头去看,立即见到了熊熊大火喷射着火舌,从不远处蔓延而来。
“有火?”小木头脑中急转,“会不会是楼兰哥?”他想到此处,便想着大火方向奔了几步,只是几步之后他就又顿住了身形。
“不行。”小木头皱眉说道:“我不能过去,楼兰哥他们原本是暗中行事,结果现在着了火,那一定是出事情了。我要是现在过去,那不就成了累赘?”
“我不可以过去!”小木头重重点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从密林中穿行了许久,小木头突然听到了流水声响。他钻出林外,便见到了小桥流水。这小桥流水做得精巧,和他自家院子里的装饰相比也是不逞多让。
没让小木头多看两眼,他便听到了一串吆喝声响。
“快!有人闯进来了!老大让我们马上集合!”
“所有人!动作快点!”
小木头心中一惊,想要躲回树林之中,结果脚下一滑,竟是从小坡上滚了下去,直接落入了水中。
“噗通”一声,在这夜里分外响亮。
林外那些呼喊忽然一顿。
小木头心知不妙,赶紧左右张望,寻找脱身之法。
“那里有声音!快过去看看!”
小木头大惊失色,慌忙之中一瞥,一眼便看到那横在小河上的小木桥。这种九曲木桥低矮,桥底看起来颇为狭小。小木头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四肢并用地爬行起来,狼狈不堪地钻入了桥底。
即便是小木头这样的小孩,躲在桥底也只是堪堪正好。
小木头刚刚在桥底坐定,头顶上便传来了脚步声响。
“声音应该是这边传出来的。”小木头头顶上的木板咚咚作响,似是有人正在来回走动。
“你们发现什么没有?”脚步声左右徘徊,逐渐停在了小木头头顶那方寸之地。
小木头紧张地握紧了双手,屏住了呼吸。
“可能是你听错了。”
小木头稍稍松了口气。
“不可能!老子的耳朵灵敏的很。”
小木头全身紧绷起来。
“你就别多事了,咱们可没时间在这里浪费!老大还等着我们呢!”
“好好好,真是晦气,我不应该听错啊。”
一队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直至脚步声消失不见。小木头耸起的肩头,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稍稍舒展四肢。
这一放松,小木头顿时感到左脚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差点就交出了声来,好在他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硬生生将叫声忍了下来,只是张口不出声响。
宣泄完疼痛,小木头咬住了下唇,望向桥洞之外。他勉强着想要挪动一番,最终只是让他疼得满头是汗。
小木头一遍遍的尝试,一遍遍的失败,他浑身湿透,身上满是泥泞。他的面孔因痛苦扭曲起来,“我不能束手待毙,我不能放弃!我,不想再做累赘!”
拖着伤腿,小木头从桥底挪出了半步,他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欢笑。小木头轻轻摇头,用手抓住桥板,想要从桥底完全脱离而出。
就在此时,小木头听到“噗通”一声沉响。他立马扭头望去,只见到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匍匐在水中,挣扎起身。
那人的面孔依稀之间有些熟悉。不过,小木头一时半会儿完全想不起来。他在脑中思索,又见到一道身影跃入了小河之中,“跑啊!你继续跑啊!”
雪静那细长刀身反射着血色月光,小木头惊呼出声,“阎叔叔?”
阎三更和钟司罚听到呼唤声,几乎是同时扭过头来。
河面上有一瞬宁静。
阎三更立马高呼出声,“快跑!”与此同时,钟司罚已是拼尽全力,向着小木头直扑而去。阎三更先是出声示警,结果慢了一瞬,不过他知道小木头会扭头就跑。
然而,小木头面露苦笑,就像是傻了一般站在了原地。
钟司罚两个飞跃转眼到了小木头身旁,他将小木头的咽喉紧扣,迅速转过身来。
阎三更的刀锋就停在钟司罚头顶之上,微微摇晃。
钟司罚对着阎三更发出一声狞笑,“杀啊!你继续杀我啊!”
阎三更咬了咬牙,瞥见了小木头红肿的脚踝,不得不收刀后退。
和劝降相比,阎三更更喜欢直接动手,但是眼前这情况,让他不得不压制住自己的暴脾气,“钟司罚,不要挣扎了,就算你挟持了小木头,你也是跑不掉的。这里是花烛帮的总部,纪律把这里为了个水泄不通,你要想跑,除非你会飞。不过很可惜,你修的止息只爱吸血,没长翅膀。”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钟司罚歪头看着阎三更,“退后,你离我太近了。”
阎三更不得不又退了两步,“就算你逃出了这里,整个西疆都是昂山八将的耳目,他们被你耍猴这么耍,绝不会放过你。你现在已是穷途末路,随时挣扎。”
“困兽犹斗,何况是人?”钟司罚抓着小木头的喉咙,一步步向前,“我不会放弃,我要一直活下去,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哪怕是跪地求饶,我也要活下去!”
阎三更唯恐伤了小木头,不得不步步后退,“挟持一个孩子,钟神捕你还要不要点脸?”
钟司罚手握武毅,似是癫狂,“慷慨就义的都是蠢货,守节赴死的全是懦夫!只要能活下去,要什么脸皮?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死人!一文不值!你们要是不怕被我咬下一块肉来,尽管杀我!”
“败犬吠鸣。”阎三更一边死盯钟司罚,一边反呛出声,“你已经暴露了自己,我们不会再给你机会,你已经输了。”
“只是输了这一仗。我不会失败,最后胜利的人一定是我!”钟司罚哈哈大笑,“我会杀更多罪人,喝更多鲜血!因为你们,贪杯,好色,嗜赌,暴食,我能够抓住你们一次,就能抓住你们第二次!”
“差点忘了和你说这事儿了。”阎三更冷笑出声,“加了迷药的酒真是难喝,拜托你下次直接下毒可好?”
“哼!”钟司罚不屑一哼,“四大贼名号挺大,可惜你们几个渣渣一直上不得台面。”
唇枪舌剑之中,阎三更一脚踩到了河岸。小木头还在钟司罚手中,如此下去,阎三更真是全无办法。
“钟先生。”小木头突然开口说道:“我上得了台面吗?”
钟司罚与阎三更同时一愣。
小木头紧接着说道:“我的血,上不上得了台面?”
“你?”钟司罚挑了挑眉,“如果不出意外,你是未来的燕国大王,谁还能比你更加尊贵?不过你的血嘛,呵,真是抱歉,你的血太干净,我喝不惯。”
“不。”小木头严肃地说道:“我身上的血,才是最肮脏的血。”
“小木头!”阎三更低喝出声。
小木头面色如常,抬眼看着钟司罚,“燕国开国之时杀人盈野,方才抵御诸国,推翻大羽。燕国传承至今,不知多少人死在朝廷手中,或是罪有应得,或是冤屈含恨。天下诸多事,百姓流离失所,罪责在我;外敌入侵屈辱,罪责在我;徭役赋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罪责在我!这世上若我无罪,何人有罪?”
阎三更听得张口结舌。
钟司罚诧异地看着小木头的脖颈,喉结缓缓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