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将凌瑜放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示意她别再胡言,逗得墨兰不好意思。
凌瑜嘻嘻一笑,坐在兰花丛中,摘了一根兰花朝着墨兰摇了摇,尽情感受兰花的芬芳淡雅。
墨兰来到凌瑜身前,弯腰接过她递来的兰花,轻笑道:“这风景是漫山的墨兰花,却不是我呀。”
“仙子也是墨兰。”
墨兰抬手轻轻摸了摸凌瑜的脑袋,算是肯定了她这话,点了点头,“我叫墨兰,你便别在叫我仙子了,不如,叫姐姐,可好?”
凌瑜闻言,没有立刻点头,而是满眼惊喜的侧目看向凌昊,目光炯炯的模样,煞是可爱。眼看着她扯了扯凌昊的衣袖,抑制不住的笑意,示意凌昊做出反应。
“当真?”凌瑜再次转头看向墨兰,很是欢欣,“那仙子便是愿意做瑜儿的姐姐了?那哥哥便有人相伴了。”
墨兰闻言,却也不解,微有疑惑的看向她。
“何出此言?”
倒是凌昊知自己的妹妹的意思,他有些迟钝的轻咳了一声,撇眼看向墨兰,向她解释道:“小瑜童言无忌,姑娘莫怪。”
“公子,何意?”
“瑜儿以为,你做了姐姐,便是兄嫂……”
凌昊说话依旧是那淡淡的语气,尽管他觉得这些话有些难以启口,尽管心中各种滋味翻腾不休,他依旧是不动声色,说着这犹如倾诉心意的言语。
而对面的墨兰却感受到了少年的眼中隐藏着的情愫,让她顷刻之间双颊染上红晕,羞赧低眉。
此间心意,仅一个目光,两两相知。
“如果仙子再见哥哥,便是天意。第三次再见时,便嫁给哥哥做了瑜儿的姐姐,可好?”
宁静悠然的兰花丛中,少年和女子相对而站,耳中回荡着孩童稚嫩纯真的话语,青涩美好,一点点牵动着他们的情丝,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融汇,一点点纠缠。
人生就此,犹如一匹长卷,正在缓缓散开,等候他们提笔书绘。
“好。”凌昊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吐露出了这一句毫无顾忌的话,面对着墨兰微笑轻声问道:“可好?”
余生多少年,回想起这一刻,他都曾后怕,假如当时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那他或许不会再坚持下去。而岁月渐去,他更多的却是感谢,感谢当时的自己少年意气,没有因为各种缘由而退缩,没有顾虑许多而纠结,更没有担心过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而是什么都不想,义无反顾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墨兰缓缓抬起头来,迎着凌昊的目光,终是笑了,随后点了点头,柔声应道:“好。”
凌瑜见二人竟就这般应和相许,好不欢喜,她万万没想到,更令她惊喜的在后面。
“不知道会是何时第三次见,希望这一天早一点来,在瑜儿长大之前。”
“想是上天怜惜你,让这一天来得这么巧。”
凌昊言罢,凌瑜微张着惊讶的小嘴,不可置信的模样瞪着他,随后她又转头看看墨兰,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凌昊的言语之意。
原来这就是第三次了。
其实,直到凌瑜出嫁的那一天,才终于开口问了凌昊,曾在何时见过墨兰。得知真相后方才作罢,心中有一个谜得解。看着眼前的红盖头,想起了那年那天,在满山的兰花丛中,亲眼看着凌昊和墨兰叩首天地,以皇天为证,厚土为媒,约定三生。
那天的风都吹着回甜的味道。
因为莲濛山之险,凌瑜被毒物伤过之后,便留下了隐疾。多年以来,她时常受痛心之症的折磨,痛苦难耐。尽管当初是墨兰相救于她,可这后遗症,却是一直无法彻底排解,只能稍作医治,无法根治。
墨兰嫁给凌昊两年后,生下了一个儿子,那漂亮的模样,俊得像一个小姑娘。
凌昊欣喜,爱若珍宝,将夫妇二人之名冠以爱子,唤名凌墨。
清苦悠然的日子又继续维持了三年,这三年,不断有江湖之人寻上门来,只道江湖流传说凌家得了什么秘术,亦有何绝世秘籍。尽管凌昊心有所想,可直到墨兰辞世,也从未开口问过她,更没有对她有过半分二心,没有怀疑她。
诚然心中知晓缘由,但依旧相信。
凌瑜却是不知,她一天天长大,眼看着兄嫂相敬如宾,比翼连枝,自是安心,免了她自小以来的那份心忧。如今哥哥已得人相伴相守,膝下有子,再无他求。
那一年,凌瑜远嫁渝州城,嫁给了一个看似有钱有势的商家公子,薛颂。
薛颂来迎娶凌瑜那天,凌昊亲自送着花轿远走千里,不舍离去;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无半句叮嘱,更没有同薛颂嘱咐,他只是陪伴着凌瑜,亲自将她从自己手中,送到了薛颂的手上。
此中情谊,他们兄妹二人才能有所知。
隔着红盖头,凌瑜看着哥哥轻轻拍了拍薛颂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瑜,渝州尚且不远,就算是远了,也不怕。”
凌瑜闻言,想起儿时同哥哥的约定,终是泣不成声。
同年,凌昊带着妻儿去了京城,入了太子府,做了死士。
本以为这样足以摆脱江湖恩怨,至少能给妻儿一个安稳的寄托,却不曾想,这才是颠沛流离的开始。
死士必须抛妻弃子这个要求,是在一次任务失败之后,太子拟定的。那一次,几乎暴露了所有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差一点就将七王爷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虽然知晓这个要求过于残忍,可为了一己私欲,作为的主上并未有半分心软。
凌墨因为去戏班子看了场戏结识了一位唱青衣的小儿,不想因此惹上祸端,墨兰前去寻他的时候,被当时正在彻查的禁卫军拦住了,好一通问话,终于放了他们。
这一幕,被当时的太子看见了。
正处于敏感时期的人,都如同惊弓之鸟,处处多疑。
墨兰临死前,凌昊已经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更没有机会救她,连得知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从此,爱人就此阴阳相隔。
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墨兰会这样选择;为什么,当年她会选择安然的死去……
他只记得,他们冷漠的面孔,毫无情绪,他只记得,凌墨年幼的脸上那惊恐胆怯的神色,他只记得,墨兰安静的躺在那儿,是那般祥和的模样,仿佛一睡就是好多好多年……
墨兰的死给了凌昊当头一棒,让他在苦中作乐的生活面前彻底崩溃,他抱着墨兰的尸体,来到了莲濛山,那会儿,正直新春,天下人都在张灯结彩欢庆春节,可肝肠寸断的人,却在承受着挚爱辞世的悲痛。
莲濛山上,满山的墨兰花争相盛开,在风中摇摆肆虐,像极了那一年,他们并肩携手,叩首天地的情景。
那一年,凌昊在莲濛
山上修建了莲濛山庄,重新一脚蹋回了江湖。
那一年,他带着凌墨,重返了凌家的山庄,以谜一样的速度,重整了凌家在江湖的地位。
那一年,他沉溺了很久很久,连凌墨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面对绝境悲痛欲绝之时,凌昊偶然而知了这世上有重生之法,并得到了半卷残书,他苦苦寻觅,想要得到全本,却一直不曾得知,撰写这本书的人就是七王爷齐玽。
正是这个时候,他得知凌瑜多年不孕,极度低沉,在漫长的心理斗争以后,劝凌瑜去了送子庙求子,他不得不选择将归于平淡生活的凌瑜拉入旋涡,开始为薛柳两家的孩子制定命格。
一年后,柳桓生和薛瑾歌降生,得偿所愿。
岁月漫长,眼睁睁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凌昊也曾于心不忍,心生退意,可每一次想起那安详躺在棺材里的爱妻,他就燃起了心中的那股执念。
他想要她亲口跟他说,真相是什么。
她带走了太多的秘密,和遗憾。
为尸身不腐,凌昊以毒喂养瑾歌,而正是这时,他得知了残书的真正撰写者,这无疑激起了他积压在心底的恨与痛。
所以这一年,圣上掌握了太子豢养死士的切实证据,处死了太子。
凌昊何尝不知,圣上早就处心积虑的找借口,想要给太子坐实一个罪名,得以顺理成章的废了太子,而扶正自己的亲生幼子。
奈何豢养死士这一事实,却始终没有昭告天下。天下人只记得,太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太子府一夕覆灭,凌昊却没有半点宽慰,他面无表情的站在京城的长街楼顶,眼睁睁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血流成河……心中毫无波澜。
为此,七王爷也受了牵连,随之消失不见,凌昊寻了许多年,都未曾寻到他,寻到他的秘密……
漫漫近二十载,处心积虑,迫害血亲,最终凌昊也没有得到想要的,没有弥补他对墨兰的遗憾,可他却终于在那一刻,解了近二十年来的执念与郁结,终是释然离去。
如果早一点明白你的心意,便能早一点来陪伴你,不让你黄泉孤寂。
凌瑜不傻,她自小明白,只是现世的平淡才是她最大的护身符,她从不追寻真相,是因为相信真相会在有一天,给她答案。
亦或许在合适的时候,才能问出口。
凌昊的死,她一辈子都没有问出口,也不想问出口。
从此,至亲就此阴阳相隔。
哥哥,从此有人相伴相守了,瑜儿便安心了。
ps:《阴阳相隔》篇就此完结,这里麻花花话痨一下下。所谓阴阳相隔,不仅仅是凌昊与墨兰的阴阳相隔,更是凌昊与凌瑜的阴阳相隔,所以用了大笔墨来写亲情,爱情浅淡些,也是因为想给墨兰多留一点神秘色彩,要说前尘往事,我觉得我还能再讲个一百万的故事出来(好吧,我真的很话痨),墨兰是这个故事最有色彩的一个角色,但出场极少,正文只出现在棺材里,番外的言语也是极少的。
另外,说一说凌瑜和薛颂的名字,因为生出来的是‘瑾歌’,故此取名瑜&颂,如果不是番外,本来是不给薛娘薛爹他们取名字的。
好了,不废话了,要超时了,番外还有最后一篇,短小的,名叫《拈周试晬》,讲的就是第二部的小家伙们的一个有趣的小日常故事啦~~~希望会喜欢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