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歌慢悠悠的,兀自说着,像是要把心中的话都说出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俩是阴阳颠倒的?”
桓生还没有回答,瑾歌又兀自说了下去,她好像并不在意桓生的回答,因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是凌墨告诉我,我才知晓的,当我得知你为他养蛊的时候,我好害怕,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我不想要你死,不想看到你在我眼前离去……”
“一想到你是因为我才答应替凌墨养蛊,我就感动,难过,愧疚,自责……”
“可我现在才知道,你们这场交易,是你一开始算计好的,你竟是连凌墨的心思都能猜透,我方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你,我以为你就是平凡人中最了不起的那一个,可你越来越让我看不清,神秘得让我觉得越来越遥远。”
“你是真的失忆吗?”
这一次说完,瑾歌没有再说,而是在等待他回答,这个问题她之前就存有疑惑,她很想知道。
“是。”桓生肯定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犹豫,他确实真的失忆,因为蛊后的吞噬,失了心性。
“你答应他的时候,知道后果吗?”
桓生顿了顿,缓缓道:“知道……只是……”
桓生还有话说,却被瑾歌打断了。
她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你知道吗,到现在我依旧觉得你很了不起,最令人意外的,是竟能瞒过所有的人。”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柳府门前,两盏灯笼挂在檐下,被凉风吹得轻轻晃动,昏黄的灯光照在身上,拉着长长的身影,瑾歌停住了步子,望着大门上的牌匾举步维艰。
桓生心中微微担忧,瑾歌是否还会进去?
想是从门缝中看到了二人,大门随着一声‘嘎吱’打开了一人宽,只见阿松和听竹先后从门里走了出来。
“少爷,少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今晚事情不顺利,还好听到县衙传来的好消息,老爷夫人方才放下心去歇息了,就我们俩在这儿留门守着呢。”
听竹刚说罢,阿松一眼就瞅见瑾歌的一反常态,按理说这件事了了,她应该是最为高兴的那个。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有些累了。”说罢,率先走在了前面。
两人又把目光投向桓生,见桓生也脸色不好,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进门去了,徒剩二人面面相觑。
回到别苑的瑾歌亦如平日一般,等待着阿松打来热水,梳洗一番,便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往日,桓生早出晚归,时常深夜未归,她便是如此,独自躺倒在床上,慢慢入睡,并无不习惯。
但桓生却十分不习惯这样的瑾歌,她越是这般冷静,越让他担忧。
哪怕她打骂他也好,质问也好,愤怒也罢,总好过这般死寂。
此时已经五更天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天明了,整个柳府都已经陷入寂静,唯有别苑的卧房尚且灯火通明。
以往也时常这般,万籁寂静,唯有别苑卧房,瑾歌还为桓生留着一盏灯。
但以往桓生回府不会晚过子时。
桓生慢慢的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蜷缩着的瑾歌,小心翼翼的靠近着,生怕惊吓到她一般。
看着她这副模样,桓生想安抚她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只觉得心抽疼,自己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如果连她都照顾不好,那所谓的好,又有何意义?自己同他又有什么区别,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却是在不断的伤害她。
何不直接告诉她,事情的好坏真假由她自己来评断。
“瑾歌。”桓生轻声唤她,坐到了床边,虽然瑾歌没有动静也没有应声,但他知道她没有睡着。
“我自小就知道自己身体的异样,只是尚不知属于自己身体本身的魂魄在何处,因为阴魂对于我的身体来说太过虚弱,所以我自小身子健朗,可时常魂魄缥缈,所以也需要一直戴着玉佩镇魂。”
“想必你也有同感,你武学天赋自生而来,与你相反,我这副身躯骨骼生而是习武之身,只是吸纳武学之气不足,所以我习武多有困楚,内功是爷爷自小传授的,也是为什么我鲜少习武,却武学造诣不浅,但从外却无法展现出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直到我认识到你,方知与我阴差阳错易魂的人便是你,我找寻过很多办法,希望能逆转阴阳。”
“尚未清楚如何逆转,却无意间发现了你身体里的秘密。深山困洞之时,我发现你的血灼伤了树叶,必有剧毒,我留下了那根为你包扎过的发带,上面沾染着你的血迹,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没有想到你体内的剧毒数不胜数,想是自小便有人有意在你体内注入毒素。”
“既然有以你为用的计谋,那你的血必定会是关键,故而我暗中留意过,千松寨那一箭你重伤后,曾有人夜里来放过你的血,我追去同他交手,被他看清了面容,他确实没有打过我,但他说用你身上剧毒的解药同我交易,只要我帮他养蛊。”
“想必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说到这儿,桓生清楚的看到瑾歌有一丝轻动。
“凌墨说得不假,我确实是算到了他会同我提这场交易,而我也知道替他养蛊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但是我还是顺着他的要求答应了。”
“我不知道他养金蚕剧毒有何用,但我答应养蛊,是想借此逆转阴阳。”
瑾歌听到这儿,心中还是一沉。
逆转阴阳,还是为了练功。
“因为体内有蛊后,故此身体的抵抗更为虚弱,玉佩离开我的身体致使我受伤后便失去部分记忆,一则是蛊后的影响,吞噬心性,二则是因为镇魂珠离体,魂魄缥缈,记忆受损;所以我是真的失忆了。”
我没有骗你……
这句话,桓生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虽然在这件事上没有骗她,但在其他的事上,确实是骗过她,隐瞒着她。
“凌墨曾说,我们俩的出生就是筹码,我方知我们俩灵魂交错并非意外,而是有所预谋的,那说明我们自小就已经被设计在了圈套之中,不过是他人所培养的两颗棋子,要想改变这场命运,我只能不断的想办法让我们俩换过来。”
“我试过我们交换魂魄,你也知晓,并非上上策;而你的话让我清醒了,你说自小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女儿身,成不了男人,我们俩要交换的不是魂魄,而是阴阳,交换灵魂是没用的。”
那你如何知晓阴阳交换的呢?瑾歌心中暗想,没有出声。
“爷爷曾告诉我破运保亲,我只当他玩笑,出的馊主意,后来我才知那就是逆转阴阳的办法。”
“狗乞曾在我们离岛之时,用内功传话告诉我,镇生者之魂,安知者之心,阴阳颠倒,合则生,分则亡,解随生锁,逆阴阳魂。”
“我们俩是天意注定的,合则生,分则亡。”
天意,所以你只是为了顺应天意吗?瑾歌听罢,丝毫没有释怀,因为这都不是她心中郁结的根源。
桓生说完,沉默了下来,他认为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应该解了瑾歌所有的疑虑,可床上的人丝毫没有动静。
“天意,你说一生三世,非我不娶,这也是天意吗?”
一阵冷寂过后,瑾歌突然出声,淡淡的问道。
见着瑾歌同他回话,桓生沉着的心稍微缓了缓,犹豫着思考她这个问题,总觉得瑾歌不可能想要得的是一般的答案。
故此,桓生答起话来也小心翼翼,不慎把握:“命中注定,我非你不娶。”
一切都是注定,却不是你的真心。
瑾歌想着,慢慢坐起了身子,转身看向桓生,她眼里的悲伤刺痛着桓生的双眼,他的内心,心疼不已。
“其实,若是一开始就没有抱着这样的希望,那如今也就不会这么难过。”
瑾歌缓缓启口,说罢,她凑过身子,双手抱着桓生的脖子勾下他的头,抬头轻轻吻上他的嘴角。
闭上双眼,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流过嘴角。
桓生尚未反应过瑾歌这话的意思,突然被瑾歌的主动迷惑,他下意识顺着她俯身,承着她吻。
嘴唇上传来一股痛感,桓生没有吭声,任瑾歌用力咬破他的嘴唇,血腥的味道瞬间刺激着二人的味蕾,甜腥味里,还夹杂着眼泪的咸味。
似是感觉到了瑾歌的悲伤绝望,桓生抬手将瑾歌紧紧抱在怀里,回吻着她。
许久,瑾歌终于抑制不住哭出了声,她离开桓生的嘴唇,紧紧抱着他,眼泪止不住的浸入桓生的肩头。
听着她的哭声,桓生直觉心如刀绞,他心乱如麻,想哄哄她,安慰她,可他却慌乱得不知所措,无言启口。
“瑾歌,瑾歌,你别这样……”
越是听到桓生这般话语,瑾歌心中的酸楚更甚,哭得抽泣悲凉。
“瑾歌……你别哭了……你说话好不好,你跟我说话好不好……你心里难过,你怨我,你恨我,你骂我打我都好,我一定不躲,一定不会躲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不管桓生说什么,怀里的人却是止不住哭声,他仰头止住眼中的湿润,手足无措,那悲伤的哭声让他此刻的大脑亦无法清晰的思考,他只能猜测瑾歌,到底悲从何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