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冷淡,礼节却挑不出错,让人颇为受用。
原本以他这种实力的强者,便是目中无人肆意妄为,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因此,此时的谦卑,便显得格外可贵。
这是容老所见过的,为数不多能保持谦逊的强者。
容老淡淡一笑,心里对古原生出好感,“免贵姓容,尊驾叫我容老便可。”
“敢问尊驾,适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古原谦逊地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甲板上围观的其他人,勒令道:“你们,都自行散去吧。”
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即便是一开始便待在甲板上透气的修士,此时也忙不迭地跑进了船舱。
很快,甲板上空空荡荡,古原大手一挥,许是设下了结界之类,这时候才面色严肃地问询。
“容老,实不相瞒,我此次下界时间有限,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绞杀在下界兴风作浪的煞天魔尊,轩辕逆!”
“最近,轩辕逆的行踪已经确认,为青云宗传来求救讯息上报。”
“乾仪大人非常重视,派了我们一行三位仙尊,势必要将魔头彻底诛杀。”
“方才我的神念窥探,在你身上察觉到了魔头气息,故而便与你单独详聊。”
“想问一问,容老最近,可是有见到过接触过什么人?”
待他说完,容老已是虎躯一震,双眸大睁不敢置信。
任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上三城此次下界诛杀的魔头,竟然是煞天魔尊轩辕逆!!
八州之中,无人不知轩辕逆的威名。
想当年,揽月仙尊下界与乾族一脉完婚,便是受到了那轩辕逆的阻拦。
一身邪力暴发,不仅连大乘期强者都打得有如落水之狗,更是胜过当时已至二重仙尊的沽揽月!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下界之人,竟是能修炼到胜过上三城的境界,着实叫人叹为观止。
若是那轩辕逆在这艘船上……容老面色发白,想都不敢想,被古原唤了几声才回过神。
“容老可是,有什么线索?”
“是、是……”一个字说得喘了好几口气,容老压下心悸仔细确认,“尊驾方才所说,那轩辕逆之前,是待在青云宗内?”
“不错。”
忆起那年轻人的异常,以及出入秘境前后众人对他态度的转变,容老还有什么不明白。
难怪他们支支吾吾不肯透露详情,原是怕那轩辕逆伺机报复!
“我,确实在一月之前与他见过。那魔头轩辕逆竟化名李元轩,一身邪气尽敛,言行举止皆与旁人无异,这才骗过了我的眼睛。”
“不过,在从秘境中出去以后,他只留下了一封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近日以来,我们与他再无半分交集。”
古原看了眼面前急于撇清关系的老者,眼神平静无波,坚持道:“不知容老可否领我去你们歇身的房间一探?”
他的神念极为特殊,所窥见的实则不是魔气,而是一种纠缠的气机,有如不可捉摸的命运之线。
也正是因此,乾仪大人才会放心将他们派往下界。
哪怕是有天大的本领能够隐去气息修为,在他的神念面前,也无所遁形。
“尊驾是怀疑?”想到什么,容老面色一白,随即不再询问,赶忙带起了路。
步入房间,古原四下探寻,并没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这邪魔忒会藏匿,也正是因此,上三城中不止一次秘密下派使者剿魔,却始终一无所获。
只不过……
古原视线锁定轻纱遮挡后躺在软塌上的女子。
“尊……驾?”容老来不及阻拦,古原已经挥手掀开帘幔。
似乎是被这动静惊醒,原本缩在床上侧躺着的少女也睁开了眼睛。
黝黑的眸子,隐约发亮,像是有无数星辰落于其中,令古原怔愣一瞬。
随即他皱起眉来,喝问一声,“你可有见过一名名叫李元轩的男子?”
似乎是被这声无礼惊到,厉婉曳大眼睛里满是不悦,不但不回答,反而看向了站在一旁神情尴尬的容老,“容爷爷,他是谁啊?”
“曳儿正在睡觉呢,怎么可以放人进来打扰曳儿!”
少女嗓音娇俏,但拒不配合的态度还是令古原心中生异。
尤其是,对方的命线,几乎与那魔头缠到了一块去。
毫无疑问,近几日里,这位少女与魔头的接触,要比那名老者多得多。
“小姐,不可无礼!”容老无奈,只好压低嗓音故作训斥,“这位便是上三城的来使,特来为我们八州界剿灭煞天魔尊轩辕逆!”
怕厉婉曳没能想起来,荣来还特意提醒一句,“就是之前拍卖会上,与我们会过一面的那个年轻人,小姐当时还叫他大哥哥来着。”
“啊!”厉婉曳惊讶地掩住大张的小嘴,“原来,他是煞天魔尊轩辕逆啊!”
古原敏锐地捕捉到这份惊讶的不同寻常之处,他眼神也一凛,“这么说,这位小姐,你是知道他邪魔身份的?”
容老心脏一突,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浮现。
“知道啊。”厉婉曳百无禁忌地点了点头,“刚刚大哥哥……唔,煞,煞天魔尊?还找过我来着。”
似乎聊到了感兴趣的事,厉婉曳不再是困倦欲睡的模样,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像要向他们炫耀自己的战果。
“我故作可以成为他的盟友,把他骗走了哦!”
“骗走?”古原简直把“不赞同”写在了脸上,“私自放走邪魔,无异于同党!”
“尊驾!”容老面色亦是难看,赔笑一声替自家小姐开脱,“小姐她年岁尚小,对邪魔没有概念,且是我们厉族不世出的天才,对厉族而言意义非比寻常。您看,可否看在厉族的面子上……”
“容爷爷!”少女一声娇叱,打断了容老的话。
再看那厉婉曳,已兀自站在床上,垂落的青丝无风自动,衬得一双妖异红瞳,鬼魅邪美,令人挪不开眼。
她径直看向古原,语气神态皆是上位者的发号施令,“我说过,把他骗走了,可没说放过了他。”
“你带人去那海域底端瞧瞧,说不定,还能捡到些未被分食的骸骨。”
她慢条斯理地走到床畔,与古原平视的双眸中,深藏着威势与无畏。
似是验证她的话,木窗之外,深黑的海水陡然翻涌起小浪,数只鱼头露出水面,相互争食。
古原往窗外看过一眼,目光再次回到厉婉曳身上,只觉口干舌燥,无心他事。
最终一声不吭,略微有些狼狈地转头退了出去。
“小,小姐……”容老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厉婉曳,“属下有罪,请小姐责罚!”
厉婉曳收起血脉之力,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是容爷爷的错。是我装成不经世事的模样装得太久,倒叫人真正信了曳儿并无锋芒。”
“再怎么说,曳儿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上三城的来使?”她嗤笑一声,未尽之言中皆是嘲弄。
挥手喝退容老,语调重回之前的纯真,“没什么事的话,容爷爷可以守在门外吗?曳儿累了,曳儿想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