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在流贼的屁股后面砍,对曹文诏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这日,见到高迎祥的王旗,曹文诏就像发现了金矿!
三千铁骑顾不上吃饭,顾不上休息,沿着小道猛追猛打!
穿过一处峡谷,前方的地形突然开阔起来!
见状,曹文诏大喜!
如果从两翼迂回包抄,必能生擒高迎祥!
正要发令,突有一个锦衣信使,骑着快马匆匆赶来:“曹总督,厂公有令,速速撤兵!”
“撤兵?”
曹文诏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看看唾手可得的高迎祥,百思不解:“为何撤兵?”
“呃……厂公并未说明原因,还请曹总督恕罪!”说罢,信使递上一封书信。
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并未说明撤兵原因!
曹文诏的嘴角动了动,实在难以抉择!
正在举棋不定,曹文耀咬牙说道:“兄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贼首高迎祥就在眼前,不可错失良机啊!”
“曹总兵,闯王高迎祥就在眼前!若能将他活捉或斩首,赏银一百万啊!”
“曹总兵,咱们打了五年多的仗,好不容易逮住一条大鱼,不可半途而废啊!”
“罢了!”
曹文诏深吸口气,面色肃然:“既然是厂公之命,我等自当遵从!全军撤退!速回乾县!”
“呃……喏!”
……
曹文诏撤兵了!
高迎祥百思不解,又气又急,差点晕了过去!
这几日,为了给李自成和张献忠争取时间,高迎祥豁出了性命,故意放慢脚步!
为此,白白牺牲了五千多条性命!
如今,好不容易把曹文诏诱进包围圈,他为何不追了?
靠!
这家伙,还真的不追了!
苦等两日,半个明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几个贼首,全都一脸懵逼!
情报不是说,共有五路明军压过来?
怎么这两日,一个也没见到?
难道,他们撤回了关中,继续守株待兔?
这个……还真有可能!
这一带的地形,本就不适合骑兵作战!
自己引以为傲的三万骑兵,此时,溃散得只剩万余人!
人困马乏,饥寒交迫,毫无战斗力!
躲在崇山峻岭之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要是去了辽阔的关中平原,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行!
绝不能去关中!
继续往西,翻越群山,去山西!
……
五路骑兵撤回乾县,王立也懵了圈!
是我下令撤兵?
开什么玩笑!
几路流贼躲到山中,粮草不济,正是痛打落水狗的绝好时机!
我怎么可能下令撤军?
几路将领递上信函,王立暗叫不好!
这,不是自己的笔迹,也不是宋哲的笔迹!
而且,信函上的印玺,明显有问题!
虽然模糊不清,虽然仿得逼真,但绝不是西厂的专用印玺!
这个时代,防伪技术实在太差!
只要提着脑袋,不论是传国玉玺还是西厂的印玺,都能伪造!
并且,很容易就能伪造,难分真假!
我曾经用萝卜伪造玉玺,已经够大胆了!
竟然,有人用萝卜伪造西厂的印玺,真特么是英雄啊!
前往传令的锦衣卫,早就不见了踪影!
很明显,有人在背后捣鬼!
那么,谁能接触到西厂的印玺?
这样的人,不多!
只有送往福建孙元化的信、送往南都赵倩的信、送往成都陈王廷的信,送往京师朱可贞的信,才会加盖这样的专用印玺!
当然,升任五省总督之后,用于调兵遣将的信,也是加盖的这个印玺!
肯定,有内鬼!
赵倩,陈王廷和朱可贞,应该不可能!
孙元化,也不太可能!
那么,洪承畴,左良玉,卢象升?
“报……厂公:左良玉部引兵追击流贼,再入流贼之包围圈,折损失马七千余人!
幸得洪总督出兵接应,这才杀退流贼,侥幸逃回!
今,流贼继续北上,方向不明!”
闻言,王立倒吸一口凉气!
从萧关出发之后,左良玉一直尾随在流贼身后!
他得到的军令并非追击,而是紧跟——随时掌握流贼主力之动向!
与他一同出击的艾万年,得到的也是相同的军令!
二十天前,艾万年中了流贼的伏击,或许是巧合!
那么,左良玉再中流贼的伏击,难道还是巧合?
真特么见鬼了!
那李自成,不过是个驿卒!
那张献忠,不过是个逃跑的边军!
闯王高迎祥,不过是个贩马商人!
罗汝才,刘国能,也不是兵家或文人出身吧!
能够两次伏击明军,这军事素养也太高了吧!
……
左良玉回到乾县,王立再也不能淡定了!
因为,左良玉是得到最新的军令,要求全力追击!
信函上说,前方有骑兵的接应,这才打消了左良玉疑虑!
正是这封信,让他信心大振——领着万余兵马,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流贼的包围圈!
如果没有猜错,二十天以前的艾万年,也收到了类似的信函!
“厂公,左良玉是在湫头镇遭到伏击!
而洪总督的兵马,本是驻于麟游县!
此地,距离湫头镇一百五十多里……”
见到王立的手势,宋哲没有再说话。
宋哲的意思很明显,他是怀疑洪承畴背后捣鬼——用伪造的军令调回曹文诏,再让左良玉误入包围圈,自己再带兵去解围!
敢于“打活仗”的人,若用这种方式让自己立功,并非没有可能!
然而,王立却不这么认为!
三边总督,设于正统六年(1441年),本是正二品官制!
在这几年的剿贼过程中,洪承畴屡立战功,陆续兼任了“兵部尚书”、“左都督”等职!
所以,此时的洪承畴,已经是正一品的封疆大吏!
就算立下绝世功勋,他的晋升上限,最多就是内阁辅臣或者首辅!
但是,以洪承畴的眼光,绝对看不上“内阁辅臣”这样的京官!
就算是内阁首辅,他也不会正眼去瞧!
所以,他没必要用卑劣的手段陷害左良玉,也不需要担心曹文诏立下战功!
当然,他能接应一百五十里外的左良玉,并不奇怪!
他在陕西、延绥任职十余年,对辖域内的地形了如指掌,对流贼的战法也了如指掌!
而且,他的手上有三万多兵马!
他驻兵麟游,奉命打探流贼的动向,派出一支几千人的部队北上寻敌,确实不奇怪!
就如驻兵永寿的卢象升,麾下只有两万兵马,不也派出五千多人北上,四处找寻流贼的踪迹?
因为将来的洪承畴是个二臣,王立对他确实有成见和提防!
但在此刻,洪承畴是绝对忠于大明的!
皇太极,可能还没听过他的名字,也就谈不上招降了!
所以,洪承畴没理由陷害艾万年、左良玉和曹文诏!
“厂公……我……这个……”
“不必说了,我从没怀疑过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陈奇瑜和袁崇焕,即将抵达乾县!
如果不揪出身边的内鬼……若是二人的身份泄露,恐对厂公不利啊!”
王立点点头,宋哲满脸的自责和担心,继续说道:
“西厂已经扩充至两万多人,但咱们身边的贴身兄弟,多是来自直二十六卫的元老,跟随咱们已经七年多!
如果内鬼出在身边,一定隐藏得非常深!
这一时半会儿的,很难把它揪出来!”
“其实,也不一定是内鬼!”
王立端起盖碗茶,轻轻拨去浮在面上的茶叶,若有所思:“去年,南阳的锦衣卫指挥所遇袭,你还记得吧?”
这话一出,宋哲似乎想起了什么,试探着问道:“厂公,你的意思……不是内鬼所为?”
“贴身的兄弟,或者能接触到这个印玺的兄弟,全都跟了咱们七年多!
他们的官职,或许比不上朝中大臣,但个个都有几百万的身家!
而且,他们的一家老小都在成都,逍遥快活!
你认为,他们会拐弯抹角地伪造印玺?
我还是那句话:这些兄弟,知道咱们太多太多的秘密!
他们若有不轨,你我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所以,这个印玺的泄露,绝不是身边有兄弟!”
王立这么一解释,宋哲也觉得奇怪!
南阳的那件案子,至今没有找出真凶!
如果是流贼所为,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但是,据朱可贞所言,袭击者武艺高强,绝非泛泛之辈!
若说这样的高手落草为寇,没人会相信!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凶手袭击南阳指挥所的原因!
这几年来,西厂“提督府”从京师转到辽东,然后转到山西和成都,再转到如今的乾县;
不论在任何地方,“提督府”发往各地指挥所的信函,都是用的同一个专用印玺!
也就是说,除了赵倩、孙元化、陈王廷、朱可贞和几位总兵之外,还有人接触过西厂的专用印玺!
这人,就是袭击南阳指挥所的幕后真凶!
以此推断,这个真凶不可能是朱由检指派,也不是魏忠贤指派!
自己得罪的仇家实在太多!
虽然缩小了范围,但要揪出幕后主使,还是不太容易!
关中的连番败仗,京师那边并不知道!
如果,有人以此上书弹劾,还能进一步缩小范围!
庆幸的是,南都、成都、福建和京师,都有“飞鸽传书”的专用通道!
印玺很容易伪造,但飞鸽传书的通道无法伪造,这条信息通道还算安全!
所以,只需约定个简单的记号,可以继续使用已经被盗的印玺!
只要这个玺印再次出现,就可以顺藤摸瓜了!
可惜的是,就因为那个伪造印玺,轻易折损了明军万余兵马!
给朝廷的奏书,还真不好写!
……
“厂公,据洪总督探得的消息,流贼的主力已至庆阳府,并且还在往东北方向移动!
其目的地,很可能是延安府或者延绥镇!”
“曹鼎蛟,曹变蛟,各领三千骑兵去追!
不过,追赶的目的不是与之交战,而是把他们逼至黄河沿线!”
宋哲没有多问,如实传令去了。
他知道,洪承畴的兵马,正在往黄河渡口移动;
如有必要,可以牢牢扼守潼关,阻止流贼窜入河南;
同时,卢象升的兵马正在往山西移动!
他只有两万兵马,却有一千多锦衣卫同行!
这批锦衣卫,携带着八十门迫击炮!
由他们守在黄河东岸,流贼绝对进不了山西!
至此,不论流贼北上还是南下,自己的骑兵已经完成了合围!
延绥镇和延安府不是平原,却比关中北部的崇山峻岭平顺得多!
而且,这些地方的百姓,十有八九迁到了关中,流贼很难获得补给!
在骑兵的冲杀下,就算不能将其全歼,也能毙其大半兵马!
王立没有读过兵书,在没有参谋的情况下,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了!
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