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梅被抓,对于卫国公府来说,是头一桩的大事情,同时也意味着卫国公府的崩溃瓦解。卫国公府出了两位先帝妃嫔,为先帝诞下一子一女,正是靠着这份恩宠,卫国公府即便在政事上毫无建树、近三十年都未有什么可造之材,依然能够勉强保持着国公府的派头。
可是,在废太子初次造反时,两位妃嫔皆站错队,投靠了废太子。如今二皇子上位,卫国公府在朝堂上又无足轻重,只需揪中一两个把柄,自能够轻松将其一举端了。卫国公府不仅长久未曾为朝堂贡献力量,更曾树下不少的敌手,这次被揪中大把柄,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之人不在少数。可以说,卫国公府倒霉,根本是一件为人称手相庆的事。
齐浩然与李璿两个一起带人将杜若梅抓了之后,又将林妧、许云、许念夕三人带回了奋勇侯府。因而当天夜里,林媛便知晓了杜若梅的事情也已经看到了卫国公府的命运。先是站错了队,再是帮助废太子造反,已经足够背上诛九族的罪名了。
林媛安排了仆人带着堂姐和侄子侄女到客房去休息,听到齐浩然说起卫国公府,最大的感慨反倒是当年那个小小而怯弱的杜若梅会走到如今的这一步。她还记得,小时候的那个杜若梅时常被她的嫡姐杜若瑾欺负,更是从不敢反抗……谁能够料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听到林媛的话,齐浩然却不同意,反倒不明不白说一句,“若是心思安分,确实不大可能;可看似怯懦,实际上很有野心,就说不好是什么样了。这样的人,往往比一般人要更加狠心一些。传言都说她的嫡出六姐是猝死的,实际上,可不是那个样子。”
林媛探究地看齐浩然,齐浩然捏捏她的脸,笑道,“瞧你这一脸好奇的样子。”又说,“卫国公府当初慌慌张张将这位嫡出六小姐葬了,本就蹊跷得很。查来查去,才知是被她的庶妹错手掐死了。这份心狠手辣的劲,只怕一般的男子都不及。”
“你连这个都要管么?”林媛见齐浩然似乎什么都知道,想起来他过去常年忙碌,总算更清楚了一点他都在忙什么。即便不至于到事无巨细、样样都管的地步,单是重要的事情全部都要参与,便足够忙到没有空闲。
齐浩然一笑,将林媛拦腰抱起来,又笑说,“才知道你夫君平时多么累?还不好好安慰安慰我?”便叫林媛抱着往床榻去了……
林妧、许念夕和许云过了很多天才缓过那天晚上的事,只是那处宅院并不敢再继续住下去了。林媛留他们先在侯府住着,也是因为同情他们遭遇到那么恐怖的事情。过去好几天,林妧仍旧是心有余悸,便想着到隆恩寺去求个平安。
听自己的堂姐这么说了,林媛想着如果这样心里能够踏实一些,去一趟也好,便吩咐下人去备马车,送着林妧等人出了门。林妧带着许念夕、许云一起到隆恩寺,对着佛祖磕头许愿,顺便替家人祈福。
中午的时候留在了隆恩寺用斋饭,许云意外碰到了安素薇。安素薇是跟着安将军夫人出来的,许云瞧着她比自己离开的时候憔悴不少,却不知她遇到什么事了,逮着空子便上去打了个招呼。到底他比安素薇小上十岁,在常人眼中仍是小孩子,倒是不至于被说什么闲话。
安素薇看到许云又看到与许云一起的林妧、许念夕,便猜到是他的母亲和姐姐了。看到许云坦荡荡走出来和她打招呼,安素薇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便问许云说,“你为什么看起来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就跑来同我打招呼?认识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许云耸耸肩,对着安素薇一摊手,“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佛祖要知道我见到救命恩人都不知道问好,估计不会愿意保我平安才是真的。”倒不像是十一岁的小孩子说出来的话,又大着胆子问安素薇,“倒是你,怎么比之前变丑了?一副大家都欠了你五百两黄金的样子。”
安素薇一戳许云的额头,“哪里学来的这种话,还有这是和救命恩人说话的语气?”她看一眼远处正盯着自己看的许念夕,再移回视线到许云身上,笑着道,“嫁不出去了,你说愁不愁?我娘带着我来求姻缘了,可是我都二十一岁了……你小姨比我还小呢,都出嫁多少年了已经。”
“那怎么能一样?”许云毫不留情地与安素薇分析起来,“我小姨长得漂亮,性格温和,为人讨喜,嫁给我姨父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你长得不够好看,性格恶劣,为人也不讨喜,还会做坏事,一般人敢娶你么?”
安素薇听到许云理直气壮的这番话,顿时间哭笑不得,伸手点点他,“你才几岁,说得自己什么都很懂一样的。”她想想许云的话,反倒并不觉得惆怅。过去她肯定不会认这样的话,如今却不得不屈服。
“你要是不想嫁人的话……”许云斟酌着,小心翼翼地问安素薇,“要不要等明年开春了,一起远游?”他问完了,似乎怕听到安素薇的回答,来不及听安素薇怎么说,只顾得上丢下一句,“以后再告诉我行不行。”就回到了自己娘亲和姐姐的身边去了。
安素薇见许云这一溜烟就跑了,忍不住摇摇头,对他的话并未怎么上心,便转身回去找自己的娘亲了。
许念夕揪着终于回来的许云就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他,“不是说打个招呼就好吗?怎么还说了这么久才回来?你都和安家大小姐说什么了?虽然很感谢她救了你,但是她以前也做过对不起……”许云见自己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唠叨,忙躲到自己娘亲身边去,冲着许念夕便喊道,“姐我不听,你别说了。”
林妧看自己的两个孩子这么闹,感情好着,心情却十分不错。
“你是……光禄寺卿林大人家的小女吗?”林妧听到有人似乎朝着他们这边说话,又听此人提及自己父亲身份,便转头看过去,一时也是惊讶,为何有人前来搭话,毕竟她在这京城里未认识多少人,且这搭话的竟还是个男性声音。
林妧与许季和离之后,便不能再被称为许夫人了。只是她如今年岁已大,称一声小姐未免不合适,可对方以小女相称,却也算是给足面子。看到不远处含笑站着的人,林妧不太记得此人是谁,并未有什么印象,便只笑着点点头。
许云和许念夕看到自己娘亲这般反应,便齐齐看向了那个出声之人。这个人看起来大约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墨绿竹节暗纹长衫,文质彬彬的样子,似乎是个文人,通身气度看起来家境应当不至于多么的差。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回应,这男子倒是一下子越笑得开怀,对着林妧一作揖,越文绉绉道,“经年之后,等见林小姐实乃惊喜之事。鄙人乃是……”刚刚准备介绍自己,却听到有人说,“二爷,您在这里,叫老奴一通地好找,老夫人让老奴来寻您,说这该回府去了。”
那人见林妧一脸不明的样子,话语一噎将为出口之话尽数吞入了腹中,冲着林妧摆摆手,便跟着那婆子离开了。留下林妧依然不知他为何人,却被那一句小姐硬生生的弄得头皮发麻。许念夕和许云不怎么礼貌地探头瞧着那个离去的男子,再看看自己娘亲,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又各自点点头。
只隔了一天,徐悦秋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上奋勇侯府找林媛来了。徐悦秋看过平平安安,指着平平告诉自己的大儿子,问他,“好看么?”张家的小少爷点点头,徐悦秋便又说,“认好了,你往后的媳妇儿,知道么?”叫林媛在一旁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徐悦秋是有事来找林媛的,因而不多会便让奶娘带着孩子们去看奋勇侯府的两只白虎,好留下和林媛独处说话的空间。林媛见徐悦秋笑得神神秘秘,倒是难得一见,更猜不透是为着何时。她从过去开始便不爱猜别人的心思,这一点倒是怎么都改不了。
“我记得你堂姐和离已有约莫一年的时间了可是?”徐悦秋喝一口茶水,问林媛道。
林媛惊疑,没料到徐悦秋是为着这事情而来,点了点头,“算起来,差不多是有一年的光景了。”
徐悦秋也略点了点头,转而与林媛说道,“昨天三爷拜托我一件事情,当时他同我说要拜托我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便觉得不对劲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听过他说拜托我什么事情的话呀?我好奇,倒是没有满口答应下来,可还是好好问问他是什么事,你猜猜怎么着?”
“我不猜,你自个说吧,反正猜准没猜准你还是要说的。”林媛一笑并不应徐悦秋的话。
徐悦秋顿时便也又是笑起来,白了林媛一眼,责怪她没有半点趣味,却继续不紧不慢和林媛说着她的丈夫张家三爷拜托给她的这个重要事情。
“你堂姐可是前天去过一趟隆恩寺?”见林媛点头,徐悦秋便没有停顿地继续说道,“那天,我的二伯哥也就是张家二爷陪着我婆婆到隆恩寺去上香,恰好碰到你堂姐了。听说是还搭了话,二伯哥回府了便找人去好好打听一番,知你堂姐早已和离、如今是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便动了心了。”
林媛想起来之前齐莺语说让她问问徐悦秋自己堂姐再嫁之事,现在反而是徐悦秋先来找她说了,且竟然还是张家二爷对她堂姐有意思,这事情可真就新鲜了。林媛没有多表态,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只等着徐悦秋怎么说。
“我今天来,正是为着这桩事情。二伯哥郑重拜托过了三爷务必帮他,亲兄弟之间没有不帮的道理,我与你又相熟,三爷便郑重地拜托了我。无论成还是不成,都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希望你能够提一提这个,看看你堂姐是什么想法。”
不等林媛开口,徐悦秋先在她之前提了出来,“我晓得,毕竟我二伯哥前头有过两位夫人,怕是你堂姐心里头不怎么愿意。毕竟以林大人的身份,还有四公主驸马,并不愁嫁不到好人家,所以,不会强求,只要肯去问一问,便足够。”
“二伯哥也提前说过,两个孩子的事情可以再好好的商量。”许念夕和许云都是许家人,自然不可能进张家,这话徐悦秋没有说出来,不过大家都是明白的。她先转达了一下张家二爷的话,等于是说不要先考虑孩子,而先考虑一下其他方面行不行。
和徐悦秋认识不是一年两年,她不必将话说得太明白,林媛也都知道那内里的意思。张家二爷主动提起,若是诚意十足,不见得不是一桩好姻缘,可是这事情只能由她堂姐做主,林媛至多在中间递个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瞧你这难得这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倒是叫我看着觉得有趣得很。”林媛笑了笑,语气轻松,也让徐悦秋别那么紧张,“听你说这么多,不就是让我在中间递个话么?那又什么不可以的?我回头便问问我堂姐什么想法,到时候再找你说,成不?”
“那当然是成的。”林媛答应了这个事情,徐悦秋便就真的轻松了下来。正因为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反倒更加不愿意让林媛为难,何况她不是不明白,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现今林媛答应了递话,她也就放心了。“你办事,我还是很信得过的。”
林媛和张家的二爷并无多少的接触,对他的品性也并不了解,她想着晚些问齐浩然,或许能够问出来一点什么。齐浩然认识徐悦秋的夫君,说不定对张家的二爷也不陌生。
“你都这样说了,我要是不好好的帮你这一回,倒是怕你往后都不乐意搭理我了。”
徐悦秋听着林媛这话便是下气,笑得分外地无奈,“听听你这话说的,可真是个坏姑娘。”转而不再继续说这个事,与林媛聊起其他的事情来了。
晚些时候,齐浩然回了府,林媛同他一起用过了晚膳,才问及张家二爷的事情。林媛并不知,之前的张二夫人被送到家庙去是因为什么,那种事情,无论是徐悦秋还是徐悦珊都不好和林媛讲明,而张二爷尚不曾犯下错事,更无什么可说。
齐浩然清楚各种原因,却一样没有和林媛说过,只因为觉得事情处理好了,林媛并不必在意这些。现下听到林媛问起张家二爷,又说明了是对方有意求娶林妧,斟酌之下,才同林媛说道,“称不上相熟,不过为人还是清楚一些的。能力一般,为人算是磊落,并无不好的习惯,也不出入风月场所,基本的那些情况来看还是可以的。不过,偶尔也犯糊涂,倒是说不好怎么样了。”
“只要是个人哪里能够半点毛病都没有呢?我觉着,有缺点不是问题,只要这缺点能够接受得了还是能够相安无事过下去,不会妨碍到什么。可要是那缺点没法子接受的话,才定然是日日都过得辛苦。不管怎么样,都还是要看个人。”
齐浩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没有错,虽然你又笨又能吃,但是我觉得这都不是问题,所以根本不嫌弃你。”
本是与他说正经事,偏偏齐浩然这么搅合,还借机攻击了她几句,林媛顿时嘟了嘴,低头看看自己,明明已经完全瘦下来了,也根本不接受齐浩然说自己笨,便不满反击,“你才又笨又能吃,明明是我没有嫌弃过你,你倒是好意思反咬一口,臭不要脸。”
齐浩然见林媛有些生气,忙又哄着她说,“是是是,你不笨,可聪明了。也没有多么能吃,就是吃得和我一样多而已。”却挨了林媛的两下打,可林媛没有下什么劲,打也打不疼,齐浩然便越发乐呵呵。
两人闹了一阵,林媛看齐浩然分明是在逗她开心,才发觉自己不搭理他才对,可惜他早已得逞,只得认了这回。她鼓鼓腮帮子,却不再去齐浩然继续闹下去,而是又转回之前说的事情上去,“既然你这么说,人品还算靠谱,那我便不怕与堂姐提这个事情。要是介绍个人品恶劣的过去,怕我往后我都不好意思见堂姐和叔叔了。”
怕再招惹下去林媛会真的生气,齐浩然适时收敛起来,点了点头,“可以,反正你只是递话,行不行还是你堂姐自己说了算。到如今,谁都不会逼迫于她,至于她自己怎么选,也没有怪到你头上来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林媛和林妧、许云、许念夕一起用早膳,之后许云和许念夕都回了房间,林媛让自己的堂姐林妧留一会。她向来不喜欢藏头藏尾,有什么事情都直说,这次也是一样。遣退了下人,林媛便同自己的堂姐道,“堂姐前两日去隆恩寺求平安的时候,可是碰着什么熟人了?”
林妧知林媛有事找她,听到这般的话,顿时便想起来那个与她打招呼,她却毫无印象的男子。她点头,却解释说,“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对方与我打招呼,似乎是认识的样子,可大约是我忘性大,却是什么印象也没有。”
“那可是就对上了。”林媛一笑着与自己堂姐说明事情的始末,“昨天我一个朋友过侯府来托我一件事情,便是与堂姐有关系。只因堂姐说的这个人,是我朋友的二伯哥,正好便是张家二爷。”
“堂姐过去可是认得这个张家二爷的?听我朋友讲,张家二爷是十多年之前便认得了堂姐,如今张家二爷孤身一人,又得与堂姐重新相见,他打听过了堂姐,知堂姐如今一个人,便动了求娶的心思。我问过大爷,大爷倒是认识这位张家二爷的,说其人品尚可。既然大爷这么说了,我想着便没错,才敢来与堂姐提这桩事。”
林媛与林妧细细的说着,叫林媛听得很清楚。林妧听到林媛说那人是张二爷,又是十多年前便认识她,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十五岁的那年来过京城,结实了一些贵女之事。可那时的记忆早已被时间冲淡,她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对这位张家二爷确实无多少的印象。
不过,这些倒是都不重要了。
林妧笑了笑,没有多思考便同林媛说,“我知你是一片好心,不过,你也晓得我还带着云哥儿和夕姐儿两个,如今却没有心思考虑那些个事情的。您替我谢谢那位夫人,也谢谢张家二爷,只是这份心意,我怕是并不能够接受。”
现下对于林妧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孩子了,这一点,林媛没有不清楚。对于自己堂姐这样的回答,同样不会觉得惊讶。她知道这事情不可能那么容易,却也希望自己的堂姐稍微考虑一下,毕竟想也不想就拒绝,总觉得会不会有点轻率。
“我想着堂姐怕是要以这个理由直接拒绝,可是,我也想着,或许云哥儿和夕姐儿同样希望堂姐能够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呢?虽然说云哥儿、夕姐儿年龄不算多大,但都不是完全不懂事的人了,想来无论堂姐怎么选,他们都不会觉得不行……说到底,我是想着,堂姐至少稍微考虑一下。张家二爷不是不知道云哥儿以及夕姐儿两人,却还是有心求娶的话,想来也是深思熟虑过了的。”
林妧却仍旧并没有多考虑的意思,依然与林媛说道,“你的心意我也清楚,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过我还是想说,我暂时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眼看着夕姐儿便要及笄了,这是头一桩的大事,云哥儿还小呢,没有离开我的道理。我如今也没有觉得不嫁人便不行,哪怕受人指点却也无所谓,自己过得自在舒服最重要。”
既然林妧自己这么说又是这么的坚持,林媛不好继续说什么,便只道,“堂姐既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尊重堂姐的意思。我会同我那朋友说的,堂姐不必太在意。”
“那就是要麻烦你了。”林妧笑着颔首,不多时便与林媛告了别。
原先的那处宅子日后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住下去,到底心里头有些个阴影,怕是回去就要想起来不好的事情,林妧没有法子,只能够继续找新住处,到底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这侯府。哪怕林媛不觉得麻烦,她也不怎么的好意思……总不能因为别人善心,就反而利用这一点,占尽便宜了。
徐悦秋得知林媛的堂姐林妧谢绝了张家二爷的一片心意,并不好多说什么话,原本就是不确定的事情,并没有一定能成的那种说法。林妧没有那个意思,强求亦是无趣,她只能够是将结果转告了自己的夫君再让自己夫君去转告二伯哥了。
别的不说,徐悦秋听林媛说到林妧表露心思的那一番豁达话语,却多少有一些佩服。流言的可怕之处本就在于外人的指指点点,林妧却有自己过得舒服自在便不畏惧他人指点的话,无疑是开得很开。能够做到这一点,没有想象的容易。
张家二爷得到答复,一时间也沉寂了下去,倒是没有动纠缠林妧的心思。
九个月大的平平安安已经开始学走路了,两个人都能够扶着别人的手走得顺利,只是放开了手的话,还是走得摇摇摆摆,不怎么稳当。平平是男孩,比安安要好动许多,平时的时候也乐意被带着多走几步,安安相比之下,对于走路这件事显然不怎么开心,没走上两步便闹着要抱。
林媛开始的时候也心软,安安每次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她就忙将她抱起来了。等发现平平学走路学得比安安快得多,林媛便不再心软了,务必要让安安每天都能够多走一走,无论安安怎么闹都不会再随便将她抱起来。
这天午歇醒来,林媛和往常一般,两手牵着安安,低着腰带着她一起走,安安走了一会就开始不愿意走了,直接不肯迈步子就僵在原地,任凭林媛怎么诱哄都没有用。她仰头看着林媛,呀呀呀地要林媛抱她,白净又漂亮的小脸蛋上一双水润眸子更是楚楚动人。
“乖,再走一会才给抱,来,娘陪你一起。”林媛继续诱哄,安安却已经不满到极点,眼眶里的泪水都盛满了,好像眨一眨就要从里面溢出来。走得正欢乐的平平看到自己妹妹要哭的样子,挥着手臂便指着安安呀呀呀的喊,示意牵着他的碧纱自己要过去。
碧纱只得将他带到安安的身边,平平伸手拍拍安安的背,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通,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安安盯着自己的哥哥看了半天,好像是认真在听平平说话,可听到最后却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不仅林媛不懂连平平也是一脸茫然和不知所措。
林媛在一旁看着直笑得打跌,也顾不上走路的事情忙抱起安安来好好的安抚她一通。平平仰着小脸,同样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娘亲和妹妹。晚上,林媛将这事情与齐浩然一说,齐浩然便将安安抱到自己腿上,直笑着问她,“又哭鼻子了?又撒娇了?那是你哥哥,能对你不好么?亏你还委屈得哭起来。”
平平被林媛抱在怀里面,听到自己爹爹的话,用力的点了几下头,似乎是非常赞同这话,又是叫林媛一通好笑。
自从周惊鸿对许念夕说过那番让她绝望的话之后,两个人便没有再见过面了。后来许念夕自己想通透了,便不再纠结于周惊鸿这个人,渐渐将她抛在脑后,更不会再忆起,也没有想过与他再见面。
先前许念夕与李妍好好的道歉过,李妍念着林浩和林璟对他们的关心,加上得知他们差点遭难,便挑在林浩休沐的这一天,让林璟请了个假,顺便邀了林妧带着许念夕、许云过来四公主府里头做客。
许念夕便是在这一天,又与周惊鸿见面了的。周惊鸿原是得了自己娘亲的吩咐,亲自过来与李妍送些东西。他倒是听闻了许念夕早已与自己的母亲一起搬离四公主府的事情,因而没有想过会在这天这么赶巧就碰到了。
隔着一些时日不见,周惊鸿本未将许念夕放在心上,只是却也以为再见面时,许念夕当仍对他当初做过的事情耿耿于怀。可是他却到底想岔了,许念夕不但不看他一眼,还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更不说将他放在心上。
这实在出乎周惊鸿的意料,也叫他不怎么的能够接受。他玩腻了不乐意搭理许念夕了那是一回事,而许念夕摆出这幅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表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周惊鸿看来,自然只有他玩弄完许念夕抛弃了她的份,哪里有许念夕对他不在意的份。就算他主动抛弃许念夕了,也不代表她就可以对他不在意了,不说其他的,至少也该是还想要挽回才对。
因为有这一些不甘心,本该办完事便很快回府去的周惊鸿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逮着机会将许念夕给拦了下来。周惊鸿特地守在回廊处,将欲去更衣的林妧拦住了,又让丫鬟们暂时退到远处去。虽然他不是四公主府的人,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李妍又向来对周惊鸿不错,丫鬟便很听他的话。
许念夕看看丫鬟们都退下了,不觉蹙了眉头。周惊鸿这么主动来招惹她,她也觉得无趣。当初是她不懂事也太过痴心妄想,才会顺应着周惊鸿上了他的钩,如今她已不再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更不想与他有更多的牵扯。周惊鸿说得很对,以她的身份给他当个小妾就已经差不多了,那么又何必,比起大户人家的小妾,她还是更愿意做小门小户的正妻。
“去哪儿呀?见了本少爷,不知道行礼的么?你这是懂规矩的样子?”半天等不到许念夕开口说话,周惊鸿只好自己摆着谱,拿腔拿调对许念夕说道。
许念夕并不看他,只低着头冷着声音对他行了一个礼,接着再说,“民女本就出身低贱,大户人家的规矩确实不太懂,还请周二少爷见谅。”一句话倒是和周惊鸿对立起来了。
周惊鸿见许念夕这幅样子越是来了兴致,当即挑眉盯着她,点着她道,“几天没见,长了不少的本事么?还学会顶嘴了,有意思。”他收回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想着什么,稍倾又道,“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难道是觉得,装出对我不感兴趣了的样子,我就会改变心意,以为你很好,很值得珍惜了?”
许念夕听着这般的话只觉得十分的不耐烦,她过去确实是错了,也知道自己错了,并且很乐意好好的改正。可是凭什么就要让周惊鸿认定她是那种犯贱的人?虽然她原来的那些行径确实自己轻贱了自己,但她可不乐意被周惊鸿一直这么看。
“周二少爷太看得起民女了,民女在周二少爷面前能玩什么把戏呢?周二少爷这么聪敏,我若是玩什么把戏,还不是叫您一眼就看透了?民女人微言轻,也不值当周二少爷多看上那一眼,民女如今别的还没学好,倒是将自知之明这一条学透彻了。周二少爷且将心好好的放在自己肚子里,民女绝不会再对周二少爷您造成任何干扰的。”许念夕讥笑着,对着周惊鸿说了好一通话,便寻着周惊鸿没留神的空档,直接约过他,也不多看他一眼就走了。
被许念夕的这一通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周惊鸿回过神时许念夕已经走远一小段距离了,他不欲追上去,却到底心想着,往日不曾见过许念夕这么伶牙俐齿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有趣,反而是真的对她起了兴致。只不过,周惊鸿只当是自己心有不甘,未曾往更深的方面想过了。
他扭头看看许念夕的背影,半晌后才抬脚离开那处,回府去了。
许念夕走出好一段距离,见周惊鸿没有追上来,才略偏了偏头往后看过去一眼,脚下的步子却是不曾停下。对着周惊鸿说出来那一番话,说完以后她自己也觉得惊讶,可是说都说了又能如何,许念夕却不信,难道单凭这么几句话,还能就重新招惹上周惊鸿不成?她反倒觉得,正因为她那么说了,这个人才更加不会在意她才对。
林媛终于又收到自己二哥的信了,信里面写到了自己二哥来年便能被调回京城的事情。原本是没有那么快的,可有二皇子登上皇位这一桩事情发生,便到底不一样了。在信里面,林熠与自己的妹妹提及了父亲林海,略说了说自己的猜测,关乎林海卸任之事。
若是自己二哥提前被召回,那么林媛就不觉得这个事情有不妥之处了。她爹爹如今年岁已不小,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有了,卸任颐养天年也没有不可,到底过得轻松自在。若是卸任了,正好也可以多点时间教教侄子们功课,倒是不愁没事情可做。
只不过,一个人忙碌得久了,同样的事情做习惯了,一下子怕是会有点不适应。时常都忙碌着的人一旦闲下来,开始的时候还能够觉得轻松,日子稍微长一点就会坐不住,能有其他的事情干,倒是也还好。也是因为自己爹爹年岁大了,林媛不想他再这么劳累,毕竟比不得年轻的时候。
二皇子登位,让自己父亲下来而提拔哥哥们,想来多少有重用年轻人的意思。林媛还记得齐浩然在很久之前与她提过的新政,若是想要推陈出新,还是得靠年轻官员要更顺利些。年龄大了相对来说总是更愿意保守一点,而年轻人多半更有拼劲,愿意尝试不一样的东西。
林媛给自己的二哥认认真真的回信,又特地写到等到自己二哥回来就能够见到小阿迟也能够见到平平安安了,还特地“提醒”自己的二哥要准备好厚礼。等到林熠看到了信,直想说自己这个妹妹太过调皮。
许念夕到底还是没有看准周惊鸿的心思,从奋勇侯府搬出来有的新的住处后不久,周惊鸿又如同过去那般时常让人送些各种各样的玩意、还有京城里头最名贵、新式的点心之类的与她。过去要是看到这些东西她会十分高兴,如今却没有多大的感觉。
只是许念夕没有义正言辞的让周惊鸿不要再送,也没有将东西还回去,而是该收就收下了,包括点心这些东西她也一并收下了,只是并没有吃,而是全部都放着在一起。周惊鸿乐意送,她没有什么好不乐意收的,她没有逼着他,也没有拿到架在他脖子上威胁说要是不送她就要了他的命,有人主动送这些东西上门,自己又没有损失,许念夕收东西便收得十分坦然。
周惊鸿虽然叫人送东西,但自己并没有找过许念夕。他想着要么许念夕拒绝了他的东西,那他正好寻机上门;或者是她像过去一样选择将东西攒一段时间再送回给他,他也可以再见到许念夕;甚至,哪怕是许念夕又一次强调要与他撇清关系,毫无疑问还是可以见面……偏偏许念夕哪一种都不是。
开始的时候周惊鸿还想着看看许念夕能忍到什么时候,准备就这么同她比一比忍耐性,到头来得知许念夕分明是无关痛痒的态度,才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都是徒劳。直到明白过来这一点,周惊鸿才按捺不住,亲自带人找上了许念夕。
想要查到许念夕住在哪里,本来对于周惊鸿来说就不难,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只要有心就很容易办到,可要是无心的话,那自然就办不成了。他带着人坐着马车到了许念夕同自己的母亲、弟弟住着的宅院,看着这不大的宅子就觉得寒酸,难免有点嫌弃。
门房看周惊鸿衣着富贵,又瞧着对方看起来年龄不怎么的大,心里头到底犯了嘀咕,可又不敢怠慢,忙进去禀报林妧。当时许念夕、许云和林妧在一处,因而许念夕等于是很快就得知了周惊鸿来的事情,没等到自己娘亲说什么,她先同那门房说道,“你只与他回话,说我们并不敢高攀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少爷,还请少爷请回,莫折了自己的身份。”
这般的话到底叫门房犯了难,林妧本来想说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对上门的客人,但是自己的女儿又央着她说不见,她只好暂时答应下来。许念夕与许云说过周惊鸿的事情,他便知道这位周二少爷是什么人,心下觉得门房这么去回话,怕是对方要直接闯进来,心里便提前有了计较。
许念夕陪着自己的娘亲,不多去想周惊鸿,在门口等着门房传报完请他进去的周惊鸿听到门房转达的那些话,顿时间气得肝疼。他忍不住怒骂了两句,气冲冲的带着仆人离开,却在片刻之后折了回来,到底还是觉得忍受不了。
再一次折了回来的周惊鸿如同许云想的那样,直接便让仆人上前,准备往这宅子里冲进去,势必要见到许念夕,好好揪着她问一问她是什么意思。可没有等他进到内院,许念夕已经与许云两个人出来见周惊鸿了。
看到许念夕,本来就在气头上的周惊鸿越是心中不耐。许念夕扫两眼那些正在与宅子里仆人争执的周惊鸿的仆人,又再转向周惊鸿 ,问他,“周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强闯民宅?这样有*份的事情原也是周二少爷这样有身份的人应该做的事情么?”
周惊鸿左右看看那些个仆人,仆人们很有眼色的都收了手,回到周惊鸿身后站好。周惊鸿这才一扬脑袋,踱步到许念夕面前,围着她看,“我还以为你是多么的傲气呢,还不是出来见我了?我倒是想问问,你收了我的东西,什么话都没有是什么个意思?合着,你还真的端起架子来了,是吧?”
许念夕看着周惊鸿这幅马上就要跳脚的样子,心里头真是说不出来的觉得痛快。当初她被周惊鸿玩得团团转,到头来周惊鸿也不过如此而已。能够看到他这么吃瘪的样子,她也算是报复回去了。这可不是她怎么算计了周惊鸿,是他自己上赶着的,要是怪到她的头上来,未免过分。
“周二少爷要是非这么说的话,我便要以为是不是我拿刀架在了周二少爷的脖子上逼着您与我送东西的?要是没有那回事,只怕周二少爷并无资格在这里指摘我吧?我倒是不清楚,明明是蛮不讲理,原来也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
许念夕盈盈一笑,十分淡定地回应着周惊鸿的话。
“主动送礼的人是周二少爷,收或者不收的选择权利是在我的手上,不知道周二少爷是抱着着我该收下的心思叫人送东西过来的呢,还是抱着我不该收的心思呢?要是抱着前者的想法,那我收下这些东西了,不正好称了您的意了?要是抱着后面那种心思,那我却不清楚,您还何必叫人送来?”
周惊鸿又一次被许念夕说得噎住,找不出来可以好好反驳的话。这么一下反倒是叫他稍微冷静了下来,周惊鸿冷笑一声,凉凉对着许念夕说道,“你可真是长了不少的本事,只是,你这个样子,是准备将我得罪一遍?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很想问上你一句,你究竟还想不想在这京城里头过下去了?”
许念夕好似惊疑地看着周惊鸿,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般,又笑起来说,“周二少爷这么说,我可真是害怕极了。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或许并不大好,但是我得同周二少爷说上一句,您送的东西,包括那些点心之类的,就在刚刚呢,已经一马车运到侯府去了。如果周二少爷现在立刻赶回去,说不定还能够将马车拦下来,好让那些东西不会送到二公主殿下的手里面去。”
“虽然想着大概二公主殿下对您应当是很疼爱的,但是想来正是因为这份疼爱更不愿意看着周二少爷走上什么歧路吧。我这样配不上您身份的人,实在不该叫您如此浪费时间,周二少爷说说,是这个道理不是?”
许念夕的话让周惊鸿顿时间再说不出来其他话,他在自己娘亲面前向来是十分的乖巧,要是许念夕真的将东西送到侯府去了,还真的被他的娘亲收下了,那他多半是要倒霉。毕竟再怎么都可以,像这样明晃晃是别人对他毫无兴趣而他还在努力讨好对方的行径,无疑是要将他狠狠的挨罚。
周惊鸿心下心思转过,被许念夕的这么一手弄得顿时间咬牙切齿起来。他一甩衣袖,又不敢在这与许念夕多争执而耽误了时间,丢下一句毫无威胁力的“走着瞧”,便带着仆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看着周惊鸿狠狠吃瘪的样子,许念夕开心得直笑起来,又转头对在一旁看戏的自己弟弟许云说,“还是这法子好,弟弟,你可比姐姐聪明多啦!我刚刚都没有想到还能这样的,往后想来是不会再来纠缠了,倒是也好,省事儿了。”
许云看着自己姐姐许念夕,脸上一样有着笑意,却并不见半分得意之色,却道,“不过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而已……报复是报复了,只怕二公主殿下对我们当也是十分不喜欢就是了。”毕竟是这么算计了周惊鸿一把,也是欺负到了周惊鸿,二公主若不是什么吃素的人,不追求他们这些事便已是宽容大度,可肯定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印象了。许云是想着,或许念在四公主的面子上,就不会同他们计较太多了,才会出了这个主意。
对于许云说的这些,许念夕却不怎么在意,只是说,“不喜欢便不喜欢了吧,也没有什么关系,左右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