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禧事先对张鹤的心思有所觉察, 提前设下埋伏,是等着瓮中捉鳖。那些黑衣人潜入方家之时,便已被苏禧的人盯上了,而后在动手之前,先行被料理和制伏。
和黑衣人的交手造成的动静,让睡梦中的方家人惊醒过来。片刻后,方家宅院里里外外变得灯火通明,除去方芸被留在房间,方家二老和方芙都走到了院子里。
被制伏的黑衣人们都被押在了院子里面,方家二老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一时面上惊疑不定,惶恐不已。方芙看着这一幕,同样犯晕, 又后知后觉他们差点……
“这是……”方芙如今习惯担事, 主动站了出来问,“怎么一回事?”
尚未得到回答,被把守住的院门又被人从里面打开,跟着两个人押着张鹤进来。
方芙看清楚张鹤的脸, 反应过来事情是和他有关系, 依然禁不住大吃一惊,随之而来的却是遍体生寒。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泛冷,她脑袋嗡嗡作响,牙关也打颤。
同样发现被押进来的人是张鹤的方家二老,远比方芙更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没有任何解释,猛然只叫人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方家二老往前走过去两步,慌慌的问张鹤:“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叫人给抓起来了?”又去看那两个穿着官兵制服的青年,“官爷,您好歹给个说法呀!”
“你们问他。”青年官兵冷淡道。
方家二老目光重新落到张鹤身上,心里慢慢有了点猜测。
正当此时,方芙猝然冲上前,速度极快越过方家二老到了张鹤的面前。她情绪失控一般疯狂拿手挠张鹤的脸:“畜生!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厉声对张鹤吼着、发泄着,然而很快落下眼泪,带着悔恨,带着不甘,也带着愤怒心痛。即使想躲闪,被钳制住手脚也没办法躲开,张鹤唯有承受她的怒意。
本以为计划安排得周密,定然万无一失,谁知被人横插一脚。张鹤不晓得是谁坏他的好事,却晓得这个人必然不会好惹。何况……如今事情败露,他已无余地。
既然说什么都无用,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想着若非方芙非提和离,他哪至于走这样的一步,张鹤的心中怨怪,便冷笑道:“我不是东西,难道说你就是了吗?”
“当年方蓉的事情,你敢说与你无关?!”张鹤见方芙动作顿住,越起劲,“如果不是你,方蓉怎么会死呢?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出此下策?不都是你的错!”
方家二老听到张鹤提起方蓉,且说方蓉的死同方芙有关,脸上俱满是震惊。方芙闻言,动作顿住了,身体也变得僵硬,脸上的泪刹那却落得更凶。
“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家二老诧异中,追问起张鹤。
张鹤一张脸被微弱的烛火照得狰狞:“是你们的二女儿害死了你们的大女儿。”
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被揭穿,方芙连连后退两步,而后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她自己清楚,这么些年,一旦想起方蓉,必然做噩梦,后来索性逼自己不去想。
可是到底没有办法忘记,她做了这样的一件错事,终究是要遭报应的。
有一天,终究……还是要遭报应的……
方芙已顾不上时间场合,跪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方家二老愣住原地,没有过去扶起她。
张鹤连同他找的那些杀手一起被扭送到了衙门去。
方芙跪在方家二老面前,忏悔自己过去犯下的错,却并不敢乞求原谅。
关于方蓉那桩命案,因过得太久,且方家二老未主动报案,衙门没有重新查案。但张鹤这次欲对方家上下下杀手一事,待查明后,他便被判秋后处决。
张鹤的老母亲,听闻这个消息,几度晕死了过去。任是哭天抢地,求到府衙又求到方家,也没办法改变得了什么。张鹤被关押在大牢里面,不肯见她。
从张鹤被送去衙门,至他被定罪,方家二老都没有对方芙说过什么话。直到判决出来了,张鹤自己也认罪画押了,憔悴不堪的两位老人才将方芙喊到他们跟前。
方家二老坐在上首处,除去一个老嬷嬷外,没有其他外人。方芙走进正厅,看到他们后,上前去跪着,低头听训。方老爷子看着这个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怨恨。
两相静默半晌,在方老爷子一个示意之后,老嬷嬷将一个包袱放到方芙的面前。方老爷子出声与她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方家的人。”
“方家绝没有这种伙同外人谋害亲姐妹性命的人,你走吧。”方老爷子缓缓说,“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这里面有几身你的衣服,还有二十两银子,给你的。”
光听着丈夫的话,看着女儿心碎的模样,方老夫人便止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纵然心痛,也晓得必须这么办……否则枉死了的方蓉要怎么办?那也是她的女儿啊!
方芙接受这一切,没有任何的辩驳。她垂眼望向被放到她眼前的那个包袱,又慢慢抬眼看向自己的爹娘,最终泪眼朦胧中,缓缓冲他们分别磕了三个响头。
待直起身子,她拿起了地上的东西,不置一词地站起身,走出正厅,也走出方家的大门,没有回头的余地。在最开始之时,她便已无颜面对任何人。
苏禧从始至终没有露面,也不让人在方家面前透露出自己。是以,一直到最后,他们都不清楚到底是谁帮他们挡下的劫难。方家二老唯有当女儿方蓉在天保佑。
及至张鹤被斩首,方芙选择出家,方家这边的事情,也算是了了。苏禧便又去看一眼傅家的情况,傅似玉放不下心结,傅二夫人一蹶不振,傅怀荣在床上养伤。
单单一个傅二爷,对日渐病重的傅二夫人不闻不问,对女儿、儿子皆不关心,也不在意。既没有一个丈夫的样子,也没有一个父亲的样子,却执着的要见苏禧。
苏禧起初是不答应见他的,直到感觉时机成熟,才终于乐意见他一面。傅二爷把见面的地方定在一间茶楼,苏禧带着丫鬟去的,进了雅间也没有让丫鬟退下。
傅二爷本介意有外人在场,但是看苏禧坚持不肯遣退丫鬟,那两名丫鬟都将他视若无物,更不听从他吩咐,不得不作罢。他殷勤替苏禧倒茶,往她面前送点心。
“这儿的芸豆糕味道很好,似锦尝一尝。”傅二爷笑呵呵说。
苏禧神色淡淡道:“您若是有话便直说。”
傅二爷认定傅似锦这般对他是不了解当年的事,故而对她态度恶劣,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他仍惦记端午时,在黎家的游舫上面,她和黎简之间的种种亲密模样。
想要和她套近乎,傅二爷选择从此处下手,说:“似锦今年十六岁,是大姑娘,可以考虑人家了。你是不是喜欢黎家那个小子?爹派人去和黎家说亲好不好?”
苏禧笑又不笑的:“我哪儿有爹?”
傅二爷拍拍自己的胸脯道:“不是在这呢?好孩子,我就是你爹啊。”
“这婚姻大事么,毕竟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否则总是会有一些名不正言不顺,免不了叫人说闲话。”傅二爷说,“不过你放心,有爹在呢,没事的。”
苏禧轻抬抬下巴:“我想嫁,人家便会乐意娶么?”
傅二爷说:“傅家二小姐,凭什么不肯娶?!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傅家的人。”
“谁认这个傅家二小姐了?”苏禧哂笑,“成国公府,高攀不起。”
傅二爷叹一口气:“当年……是爹不对……”
“那时候,你娘陪着我在外面受苦受累,我心里过意不去,也舍不得她吃这样的苦头,何况那样总归不是个办法。你娘对我误会太深,以为我抛弃了你们……”
“不是这么回事,”傅二爷深情流露般,“那个时候,我想着,我先回来邺城,说服父母,好将你娘正取迎过门,你出世以后,便也是正儿八经的傅家小姐。”
“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发生了太多事,加上你娘的误会,我想将你们接到邺城来的,你娘却不肯走。是真的没有办法,才会送你们去了扬州,也先避一避。”
傅二爷情真意切说着:“这些年,爹一直牵挂着你,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娘。可惜她……走得太早,否则今时今日,我们一家三口该团聚了的。”便又是叹气。
苏禧看着傅二爷脸上表情几经变化,又是不忍心,又是不舍得,又是深情款款,又是无可奈何。假使不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且不谙世事的,许真要被骗了。
真的在乎,怎么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去看过傅似锦?他在邺城这些年,可看不到有人束缚他,日子不知多逍遥自在。耍点嘴皮子功夫比做事,总是容易得多。
苏禧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
看着傅二爷端起茶盏,喝两口茶,她复勾了勾嘴角。
“你说的话我不信。我的话,你信不信你自己看着办——”略微停顿几息,苏禧重又开口道,“你手里的那一杯茶,是被我偷偷下了毒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结束这个故事。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