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大将军司马易府上格外热闹。卯时刚过，便唤来下人高高挂了两顶大红灯笼在府前。

婢女小厮们出出入入间皆是面带喜气，说说笑笑。

后院的女主人屋里大夫人王如汝，对镜贴花黄，脸上因高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少女红。

“大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整整年轻了十年呢”

闻言走近来一个年过半百，双鬓发白的老妇人穿得庄重，脸上也涂了脂粉，这位便是王如汝的心腹陪嫁凡妈妈。

“你可来了，我都等不及了，你再不来，我便自己亲自去瞧一瞧。如何？可是母子都平安？”

王如汝双眼放光，紧张的双手握在一起，急切道。

凡妈妈拍拍王如汝的手，笑道：“平安，平安，都平安落地啦，夫人可是没见着呀！一胎就生了五个，可把老爷高兴坏了，在院子里面走了好几圈呢”

王如汝大喜：“五个？太好了！不愧是贡马，当初圣上赏赐下来的时候只说是给妇人玩乐的，我还想着这样的一匹名马，实在可惜了竟是个母的。没想到啊！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一胎就是五个，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凡妈妈也高兴：“当初夫人知道贡马有孕，还一阵担心呢，几宿都没好睡”

王如汝娇嗔道：“那是圣上赏赐下来的贡品名种，若是有个什么不好的可就是掉脑袋都大罪，我如何能放心呀？定定是要多多留心，好好看护才是”

凡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夫人，你可……”

“好啦，好啦，妈妈再去盯着些吧，我穿戴好了便过去”

王如汝将凡妈妈往外推了推，又坐下示意丫环们梳洗打扮。

“夫人要戴这支将军送来的累丝同心珠钗吗？”丫环绾好了发髻，笑问。

“不，今日是大事，不可胡来，还是换那支去年御赐的金牡丹翡翠珠钗吧，一会儿还要宴请宾客，将那套云锦百褶裙拿来”

“这……”丫环为难道：“那群已有七八年不曾穿过了，若是夫人要穿怕是还需整理一番……夫人不妨再换一身……”

王如汝不乐意了，皱起眉毛道：“那就拿起熏一熏，我今日就穿那件。快去！快去！”

丫环无法，只好领命。

待丫环走后，王如汝对着铜镜里头的人呆愣愣地看着，想在镜子里的人身上去找当年的自己的影子。

极美的灵巧的月牙眼，精致的小鼻，粉嫩嫩如婴孩般的小嘴，王家人向来都生的极好，她自己都看呆了。

那样的唇红齿白叫人想入非非，王如汝靠近些仔细一瞧，铜镜上似乎沾上脏东西，她心里大骂丫环偷懒，要好好整顿一番。然后抬手去擦铜镜，擦了再看还有，再擦再看依旧还有，这时她才想起：是了，我嫁人已有十几年了。脸上又怎么可能不长皱纹呢？

一阵哀叹惆怅后，恍惚地看见发髻上的那支红牡丹翡翠珠钗，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微笑，最后都沦为面无表情的呆坐，似乎所以的情感都只是徒劳无功。

不知几时，铜镜里突然出现的男人模样吓了她一跳，那男人英气的眉眼盯着自己，就像老鹰盯着猎物一般，她顿出一身冷汗，身子猛然直起来，却感到肩头一沉被压了下去。

头顶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夫人再怎么瞧也是个大美人，变不成丑妇的”

王如汝反应过来，莞尔一笑：“今日喜上心头，便来拿我打趣，也不知老爷是怎么走的路，堂堂的九尺男儿竟连一丝声响也无，也不怕吓倒了我，你自己去应付外面那帮人吧”

司马易哪里是王如汝的对手，两三下便退下阵来，直说“夫人我错了”

世人皆知大将军夫妇感情最为要好，十年夫妻却如新婚燕尔一般如胶似漆，恩爱两不疑，羡煞旁人，多是京城已婚男女的典范。

一阵你侬我侬之后，丫环传话说衣裳皆备妥当。

“夫人去吧，今日怕是要劳累夫人了”司马易道。

王如汝笑着应下往耳房走去。

司马府御赐贡马顺利生产的消息不足半日便传满京都。许多官眷贵妇携着贺礼赶往司马府庆祝，官老爷们则是纷纷向司马易祝贺。

偏司马易是个武家子的粗壮汉，不懂官场上的弯绕，极不爱同文官们打交道。此时对着这帮文官是一会儿抓耳，一会儿挠腮，说来说去统共两句“多谢多谢”“同喜同喜”

末了来一句“众位吃茶，我去瞧瞧马”便一溜烟地走了，留下一大帮客人在厅堂里。

“老爷留客吃茶，自己却走了怕是不妥”司马易身边的小厮提醒道。

司马易大手一挥：“我实在不耐烦应付那帮人，一句又一句文绉绉的话，意思盖着意思的来，听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你，你去唤夫人来应付他们吧”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就他一个人呆愣愣地坐着，旁人说啥他一概不知，在军中待惯了性子直来直去。就算那些文官拐着弯的笑话他怕是他也会道“说得极是”然后跟着笑。

“老爷忘了？”小厮道：“女子不可多见外男，夫人要避嫌的”

司马易顿住，无法了，心烦道：“那就让征儿去，再不成就把靖儿也带去。”

小厮满头黑线，这也成？老子不上，让儿子顶包？小公子才五岁啊。

司马易原有三子两女，最小的儿子是个小妾生的，出生时便夭折了。

现有二子二女，嫡子司马征、嫡女司马红、庶子司马靖、庶女司马安。

能凑两个好字倒也圆满，况司马易不是个好色之徒，家中一妻三妾便觉足够，连皇帝赏下的美妾也都退了，守着一个大老婆三个小老婆过日子，到也自觉和乐。

嫡子司马征年十六，生的样貌堂堂，与司马易极为相似，也是个走武路子的，在军营中混上了个小将军，司马易提起长子是甚感自豪，不过有一点不好便是不大爱读书。

司马易想只不过是个武将，认得几个大字便是成了，也不是让他去当秀才，不必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