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伦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孤零零地站在指挥中心的一角，看着眼前紧张的局势不知如何是好。他插不上手，帮不上忙，甚至连搭话的机会都不曾有过。每一个忙于自己工作的人都选择性地忽视了雷伦，忽视了这个一言不发的陌生男子。兵临城下，在这时无所事事的人不会进入任何人的视野，哪怕是和他还算熟络的梵洛等人都暂时忘掉了他。

来回踱步，雷伦走路静默无声。他将自己的脸颊深埋在厚实的衣领中，来掩饰自己的慌张焦急。

休李凯特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原地待命。

眼前的景象他见过无数次了，在艾诺德将军身边服役期间，这样的状况几乎天天上演，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里，艾诺德的指挥所永远都设置在最危险的位置，那时吃紧的战局气氛远远比现在要浓重的多。

但至少在那时，即使轮不到自己出击，也总会有人笑着拍拍自己的肩膀，交付自己一条又一条战争命令，给自己找些事做。

雷伦需要“命令”。

自己的指挥官不在身边，雷伦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该听命于谁，不擅长和人交流的雷伦怯于主动和他人对话。

抬起右臂，雷伦盯着自己止不住颤抖的右手，城中的魔族气息以及洋溢在城外的异次元魔力疯狂躁动着他的灵魂，呼唤着他前往战场。但他知道，在休李凯特的命令下达之前，他必须忍耐。

兽性的本能和人性的理智在雷伦心中交互对抗，对鲜血的渴望再一次从他心中升腾而起。在短时间内连续接收两次血味刺激的雷伦，看向其他人的眼神中都充斥着炙热。焦躁，胆怯，疯狂，震怒，种种负面元素如同蚀骨毒虫一般折磨着雷伦的内心，他渴求解脱。

就这样，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雷伦独自一人进行着一场无人支援的战争，对手是他自己。

“喂喂喂，不是吧？！”抬头望着天空中飞驰而来的五颗黑卵，从弓兵波利斯身体中解剖毒针的署岚迅速冲上楼顶。

“怎么会一次放这么多进来？！按理说这个轨迹是能挡住的啊！梵洛那边出事了么？！”心态焦急，署岚望着身后正在交战的众人，思索片刻后分出了一道黑影分身前去南指挥所查看情况，署岚本人选择留下继续担当侦查定位的工作，顺带继续搜刮毒针。

署岚不认为身处南墙城中的梵洛拜恩斯会出什么事，毕竟天空中闪烁的护城大阵依旧起到了部分作用。署岚之所以分出这道影子，是为了前去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免出现意外。

钢刀枭首，鲁德里齐扭腰将最后一只波利斯活生生砸死，休李凯特和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察觉到了第三波波利斯的强势攻入，两人商议后决定立即去接管战斗。

“这帮家伙来得也太快了吧？到底怎么回事啊？”鲁德里齐拭去满脸汗珠，一边狂奔一边大吼道。

“护城大阵应该是出了点问题，依照拜恩斯的水准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失误的……艾卡西玛的军队投送太快了，和我曾经见过的完全不一样！”快速喘气，休李凯特的年龄总算是找到了存在感，在他身上显现出了一个老人应该有的疲软状态。

“这只艾卡西玛恐怕有大问题，它的能力彻底超出了它原本应有的等级范畴！梵洛应该会再派出一些军队来支援，城中的居民也都完全撤退了，咱们顶多再干掉这最后一波波利斯就必须回南门去，在弄清楚状况后再决定接下来的战术！”

“没错，军部的支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不能这样一直拖着。万一护城大阵撑不住的话我们就要把战线转移到城外减小损失，如果雨停了的话咱们就立刻上白刃战闪击，直接打到那王八犊子身边去！”鲁德里齐连忙点头，彻底打嗨了的他早就把节省体力的战术抛到九霄云外，扛着快有自己高的大刀追着休李凯特跑得飞快。

“那咱们动作必须要快，天知道下一波波利斯什么时候过来，弗恩……署岚那小子应该还在城中吧……这样的话他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的。”伸手捂住右腰，休李凯特疼的脸色铁青，鲁德里齐瞅了一眼休李凯特紧咬的牙关，有些心疼的皱了皱眉。

“您一把年纪了，其实没必要非要和我们一起来作战的啊……”

“少扯淡！老子还没到颐养天年的年龄！”龇牙咧嘴，休李凯特的腰伤隐隐发作，他的身体还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高强度作战，仅仅是对战了两波波利斯就让休李凯特的老骨头有些不堪重负。

“说得对！一把老排骨行不行啊？！不行就别在这儿瞎掺和！万一你被那帮魔族撕了可没人管你啊！”一旁，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署岚突然开口，瞅准机会就嘴臭休李凯特。

“滚蛋！自己管好你自己先！啥事不干在天上跑来跑去的，就不怕被当做蚊子拍下来吗？！”迅速反击，活了大半辈子的休李凯特表示不想忍受这小鬼的叫嚣，反正还没打起来，先杀杀这家伙的脾气再说。

“哈？！你以为到底是谁帮你们这帮无头苍蝇寻路的啊？要不是梵洛让我来帮忙老子根本懒得管你们！尤其是你！”署岚瞬间上头，平日里吵不过梵洛就算了，这看起来都半截入土的老头儿也在自己面前叫嚣。反正和这家伙素有恩怨，在彻底掐起来之前先快活了嘴再说。

“净会找理由！在战场完成自己的使命哪来的借口？！就你这样的货色，要是在老子的部队里早就拖出去死刑几百次了！还一脸得意地嫌弃别人？！欠管教的小鬼！”

“老东西你上头了是吧？！管教老子？！老子活这么大就没人敢管教，我讨厌你还要藏着掖着是吗？！你这样死板的老头儿还带军队？别在这儿祸害人了！”

两人疯狂对骂，听得身边的鲁德里齐一惊一乍。这个署岚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看起来原本应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家伙，骂起人来竟然如此暴躁。更令他惊讶的是和自己相处已久的休李凯特，这老先生看上去完全就不像是会骂人的样子啊。

“这两位还记不记得这儿是战场啊我的天……”

鲁德里齐无奈摇头，回头看了看笑得前仰后合的一帮队友，苦笑之后戳了戳署岚的胳膊。

“署岚阁下，那五颗黑卵在哪啊？！”

“哦，差点忘了大事……在城北那一片儿呢，跟着我我带你们去！刚说哪了……哦！多打了几次打群架了不起了是吧？！有本事跟老子干一架啊，我拆了你这把老骨头！”随意敷衍鲁德里齐，署岚立马回头继续狂喷。

“就凭你？爷单手能捏爆两个你！”

一老一少，在滂沱大雨中疯狂对骂，雨水流进口中又立马被喷到对方的衣物上，两人似乎刚刚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大战一样，一路齐头并进不分高低嘶吼到自己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