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

如同天河被凿穿了一个窟窿，瓢泼般的雨水毫无征兆地洒落，将树叶打得噼啪作响，像是在森林中同时燃放着上千捆鞭炮一般，噪的令人心慌。

寒风凛人，迟诺身上单薄的斗篷并不防水，冰凉刺骨的大雨湿透他的衣襟，再被依旧痛苦万分的伤口这么一催化，迟诺的体温不断攀升。闷湿的热气从他的毛孔中带出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粘稠的冷水沾满了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模糊的意识摇摇欲坠，只有在带着咸味的汗水灌入他脸上的伤口时，才能勉强地带动一下迟诺的神经末梢，令他感到“疼痛”。

双目无神空洞，迟诺尝试通过点清马的鬃毛根数来集中精神，他死活盯着胯下马匹后脑那一块白毛重数了无数次，也没能点清自己的睫毛到底有多少根。

突然，一股惯性从胯下传来，迟诺一头栽倒在泥泞的山路之中。带着些许苦味的泥土和钻入他头发的爬虫稍稍让他清明了一些，借着一根被暴雨打碎的树枝，迟诺翻过自己的身体定睛看去，才发现载着自己一路走出城的棕马的双脚被卡进了泥泞之中，无论它如何挣扎，都无法把马蹄铁从团团缠住的草根中抽出来。

足足看了有几分钟，迟诺才发觉自己的马被卡在泥里了。他机械般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扑倒在马蹄前，伸出手试图帮它抽出脚，但瘫软的双手只能无力地拨动棕马的腿毛，丝毫派不上用场。

这时，从他帽檐上滴落的水流混着泥水在马蹄的抽搐下挤进了迟诺的鼻腔中，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他连打了十几个喷嚏，急速呼吸的肺牵扯着他的心脏，让他整片胸口如同被连续锤击般疼痛。

疼痛早已麻木，但窒息感让迟诺清醒了不少，他逐渐回神的双眼反复打量着周遭昏暗的环境，思量自己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坐在这片森林的臭泥塘中。

他想起来了。

颤抖的右手缓缓举起，轻轻触碰着自己右脸上被雨水泡烂的伤口，原本带着些许厚重质感的血色纹身，现在摸上去就像是一团被砸碎的肉泥。

不敢置信，悲伤，绝望，最后是极致的愤怒。

迟诺的瞳孔在黑夜中胡乱跳动，伴随着他乱颤的思绪和情绪疯狂地战栗。

“你们……你们！！！！你们竟敢！！！！”非人般地咆哮从他的喉中撕扯出来，回荡在大雨滂沱地树林间，无穷无尽的愤恨和痛楚充斥着尖锐的穿透力，甚至让他身旁的棕马都感到了恐惧。

感到不安的棕马更加用力地抽动马蹄，急躁的叫喊从它齿间涌出，浓重的喘息拍打着迟迟诺的额头。

转动眼珠，迟诺写满了戾气的眼神盯向了这匹马，乌维坎从休李凯特那里讨来的骏马。

“……血肉。”嘴唇微颤，迟诺伸手探入了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把漆黑的匕首，抓住那块白色的鬃毛一刀插入了棕马的咽喉之中。

反手再握住匕首，迟诺毫不犹豫一刀拉到底，澎涌而出的马血洒了他一脸。沾染了马的血肉，漆黑的匕首闪烁着血色的微光，迟诺反手把刀刃嵌入自己的右脸上，掀开那团肉泥将血光灌入了自己的右脸中。

黑刀刺入棕马身体的一瞬间，就如同恶魔摄魂般榨取干净了棕马的生命力，甚至连一声叫唤的时间都没曾留给它就将它带入了死亡的深渊。

牲畜的生命力掺杂了太多杂质，经由黑刀的提炼之后，被提纯的生命活力虽然量很少，但却足以温润修复迟诺溃烂的伤口，将他的面颊复原回受伤之前的模样，血色的纹身扭曲成行，其磅礴的血色相较之前更胜几分，散发着淡淡的邪气。

“啊……”缓缓扭动脖颈，从棕马身上提取的生命活力同时治愈了迟诺的高烧，让他变得精神异常。

眼前的马已经彻底死透了，从它身体中涌出的血液变成了清透的淡白色，但还带着些牲畜的腥臭味。黑刀抽光了棕马的血气，浓郁的鲜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尽管在这暴雨滂沱的深夜中，依旧散发着令魔兽本能疯狂躁动的诱惑。

灌木骚动，从黑夜中亮起好几双绿色的眼睛，潜藏在这附近躲雨的魔兽们受到这血气的引诱，纷纷朝着这边靠拢。

它们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浑身是血美味可口的人类。

缓缓靠近，魔兽们没有忘记自己的狩猎本能，它们压制着自己的脚步，借着湿润的泥土缓缓滑行，打算一次抹杀眼前的猎物。

吸收生命力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和温养，迟诺闭着眼感受着来自棕马生命的赠与，再缓缓睁开双眼，他早已发觉逐渐赶来的魔兽们，但他并没有着急，也没有害怕，只是自顾自吸收着生命力。

再过几秒，几只意志力薄弱的低阶魔兽再也忍不住，从黑夜中暴露出自己的身影，如同数支利箭一般划破雨水朝着迟诺猛扑出来。

几只高阶一点的魔兽稍显怒意，但它们并不太在意这几只忍不住肉香的低阶渣滓，就算它们得手，还是得乖乖连同自己一起交出来。

它们在意的，是和自己实力差不多的其他强大魔兽，这可能会是一场苦战，但为了如此浓郁的美味，也值得。

魔兽扑袭，这是几只有着风系能力的魔狼，天然的风魔法亲和让它们能够瞬间提升自己的速度，以便瞬间袭杀猎物或者逃生。

淡绿色的幽影袭来，几个呼吸之间，魔狼的爪牙几乎要逼近迟诺的眼脸之时，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一声咆哮从他喉中狂啸而出，撕扯着空气，贯穿魔狼们的耳膜。

他发出的，是人不可能发出的声音。

那像是元祖魔兽的低吼，也像是异界魔族的嗤笑，这声吼叫发出的同时，迟诺右脸上的纹身发出震颤的血光。林中所有的魔兽瞬间被这一声喊叫震慑折服，那是远远要高于它们生物等级的嚎叫。

魔狼们扑倒在地，口吐白沫疯狂颤抖。

林中，数头体型巨大的魔兽缓缓先出身形，随后纷纷伏倒在地朝着迟诺跪服。

迟诺缓缓直起身躯，躺在他手中的黑刀还带着血色的死光，他原本黑色的眼睛变成了赤红色，在黑夜中拉出一道道残影。

“知道为什么，普诺萨莱斯人要追杀我们的信徒，试图抹杀我们的教义么？”

迟诺望着四周朝着自己温软膜拜的魔兽们，想起了自己导师的话语。

“那是因为他们害怕更多的人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们害怕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事物，就妄自想要抵抗自然的真理，而我们……则是真理的代言人，在必要时刻，我们随时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来完成教义威能的散播。”

握紧黑刀，迟诺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轻轻挥手，无形中向魔兽们传达自己的指示。魔兽们纷纷抬起头来，一只巨大的骸骨象轻轻低下头，任迟诺登上自己裸露的头骨。

“普诺萨莱斯人！瓦利西亚人！！！”

恶狠狠地嘶吼，迟诺挥手向前，示意魔兽们动身启程，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

“我会让你们付出血的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