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修斯并没有这么想。

父母从小教育他，不要以事物的表象去衡量事物本身，这是极其愚蠢无知的行为。所以他仍然微笑着接过梵洛双手呈上的启刀，尽管在他心中还是有一些小小的落差。

但就在他捧起刀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很轻，不，太轻了。

从小接受家族的战斗训练并早早将启刀作为自己毕生武器的修斯对启刀的理解非常人所能及，按照这把刀的长度和他所要求的锋利度硬度，这把刀无论如何都太过轻巧了。

他十分好奇，还有点儿紧张。

梵洛则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修斯，修斯紧张的大部分都来自于梵洛的目光。以至于他不得不以回以微笑缓解自己心里的尴尬。

场面就变成了两个美男站在铁匠铺柜台的里外对视微笑，让少将身边的护卫一头雾水，让藏在四周的大妈少女们大饱眼福。

以绅士准则约束自己的修斯在脸皮的厚度上自然比不过地头蛇梵洛，犹豫再三，修斯咬了咬唇握住刀柄轻轻将启刀抽出。

随着那一抹寒锋从刀鞘中游出，护卫那略带不屑的神情逐渐僵硬，继而转化为了震惊。

太美了。

修斯想象过很多次这把启刀的最后成品会是什么样子，他对于戴李安的锻造技巧深信不疑，但对于他的审美颇有一些芥蒂。

尤其是当他了解到，这把刀是由他刚收的学徒来打造时，更是慌得一匹。

但在他抽出启刀的一瞬间，一向处事冷静的他露出了和护卫差不多的表情。

流线型的刀身无比完美，刀刃没有丝毫偏移，梵洛精心雕琢的流云纹点缀在刀身上，反射着亮银色的金属光泽，护手上恰到好处的点点鎏金，无不彰显着这把足以被称之为艺术品的武器的魅力。

护卫明白了，并非是匠人的无能才让这把刀的刀鞘朴素无比，和隐藏在其中的银色启刀相应相成，这份源自木材本身的朴实无华成为了最令人惊艳的绝配。

借着阳光照射，少将如痴如醉地端详着这把刀。

23岁，和启刀打了11年交道，借着自己贵族的身份，他摸过的启刀不下数十把。

但从来未有过任何一柄能够让他产生如此大的震动。

这柄刀的造价不是最昂贵的，用的材料不是最好的，他曾见识过出自名匠之手的“德利分撒獠牙”，那使用最高阶火元素金属锻造出来的狰狞启刀轻轻挥上一下，便能点燃一片山野。

但那在修斯眼中，不过是用金钱人力堆砌起来的，根本没有一丝匠心存于其中的铁片而已。

他追求的不是那种东西。

他渴望在刀上看见灵魂，看见匠人用锻造锤赋予它的自己的灵魂。因此他坚信，即使是再普通的粗铁，亦能铸造出憾世极兵。

直到今天，他真正看见了自己追寻了十几年的东西，正握在自己手心里。

也许它之前不过是丢在锻造炉旁的一块黝黑的粗铁。

“多么神奇啊……”修斯喃喃自语道，他崇拜匠人，因为他们总是能给人惊喜，能够将最朴素的东西雕琢为最华美的珍宝。

跟着他的护卫也呆呆地盯着那把启刀，他心中的震惊绝对不亚于少将。

梵洛抱着胳膊一脸满足地看着两个人震惊的嘴脸，尤其是这位帝国军少将，不知为何，看到他那张始终温软微笑的脸上露出痴醉表情让梵洛感到很爽。

“尽情地欣赏吧！这可是本大爷的得意之作！”梵洛在心中狂喜道，表面冷静内心放肆。

其实他本来就是一个相当臭屁的人。

但是出乎梵洛意料的是，这两个家伙仿佛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能抱着自己的启刀闪着星星眼看这么久。

“给钱啊，大哥……小本经营不容易……”

梵洛已经快要说出这种话了。

这两个家伙还是丝毫没有打算理他的样子。

“该不会是不想给钱吧？！”梵洛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电视剧，大官仗着自己的身份白吃白喝白拿坑害百姓的剧情历历在目，他记得那好像是古装剧，时代也许和中世纪差不多？

终于等不下去的梵洛转身走进了锻造坊，在老头儿脚边抓起了一大块粗铁矿。

老头儿瞥了一眼，没管。

梵洛就这样抓着铁块走到修斯跟前，最后等了他十几秒后，忍无可忍地抄起铁块朝着修斯砸去，就和他小时候抓着板砖打架一模一样。

但是，这样毫无谋略性的偷袭是不可能伤到磨砺战斗技巧十几年的帝国军少将华克·修斯的。

修斯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启刀，朝着甩过来的黝黑铁块斩去。

“当——”

刀身没入其中，仿佛切开一块奶酪般穿过粗铁，刀尖蹭着梵洛的乱发划过，切下几根发丝。

“啪！当当当当——”

被修斯砍下的巴掌大的粗铁砸进铁匠铺中，发出一连串金属撞击声。

不用看，梵洛也知道，大概是摆剑的架子倒了。

“靠……”梵洛祈祷着木架子千万不要被砸碎，不然老头儿会发飙的。

护卫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瞬间暴怒起来。“你这……”就在他刚刚想要开口责骂时，少将突然挥了挥手制止了他。

“无妨。”修斯冲着自己的护卫点点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受伤。他偏过头来，看着一脸悠哉的梵洛，和他拿着晃来晃去的粗铁——切口如同镜面般光滑。

少将沉默片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梵洛也跟着笑了。

少将知道，这是眼前这个家伙在帮助自己测试启刀的性能。

还有，自己让这个男人等得有点心急了。

修斯趁此机会再一次好好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他不知道是不是老戴的影响，梵洛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身份放在眼里，虽然他老是一口一个少将大人，但基本都是口是心非……哪个家伙会对堂堂一城戍守部队的首领拍粗铁的？

但这家伙就敢。

和老戴一样，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顾客来看待。

其次让修斯分外感慨的是，他居然能够接下自己的斩击，之前因为一点小误会两个人交过手，这家伙凭借一把短刀硬生生挡下了自己三次顺劈，自那之后，少将就对这个在铁匠铺当学徒的男人颇有兴趣。

梵洛觉得被盯得有点发毛，修斯绝对是他见过的男性里最好看的那一批，但他并没有那种兴趣。

问题是他不知道这个少将会不会有那种兴趣。

万一他要是不给钱，然后让自己去他府上拿，然后趁机对自己做些什么怎么办？

好像中世纪的有很多同性恋男性来着？

梵洛一旦开始放纵，就开始乱开脑洞。

“罗摩，给钱。”修斯还刀入鞘，示意身边的护卫付账。

“嗯。”同样发觉梵洛用心的护卫罗摩对自己想要骂人的行为有些愧疚，恭恭敬敬地拿出一个钱袋递给梵洛。

“……哈？这就给了？”梵洛接过袋子“让我去你府上啊，对我干点啥啊，然后我揍你多好啊！”

梵洛撇了撇嘴。

“没意思，没追求。”

少将愣了愣，看着梵洛有点嫌弃的眼神，开始仔细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钱给少了？

少将尴尬地搓搓手，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了梵洛。

仔细想想，人家做出这么好的东西自己只给那么点儿确实有点儿过分。

梵洛握着两个钱袋，意外之喜让他象征性地笑了几下，但他还是想被弄去府上被骚扰，因为这样自己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锤他了。看到梵洛露出笑脸，少将舒了一口气，对于梵洛这样的人他很尊敬，所以尽可能的不想让他讨厌自己。于是在护卫眼中，现场变成了少将一脸腼腆地讨好拿着钱还牛的不得了的梵洛。

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少将大人可从来都没有对我这样过！”

护卫气呼呼地瞪着梵洛，穿着男性制服的她其实是个仰慕少将的女孩儿。

这梵洛是知道的，他看屁股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