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洛跟着迪蒙,在七八个十几岁孩子的掩护下绕过了好几条小道,又跨过几条暗巷,走到了一个他有些熟悉地方。
“梵洛阁下,请。”
走进这栋两层小楼,梵洛在迪蒙的带领下走上二楼,看见了正坐在海犀皮沙发上等待自己的安瑞克。
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便服,梵洛得以看清他的面容,出乎梵洛意料的是,安瑞克看上去是个十分慈祥温柔的人。褐色的短发搭配上他如同黑宝石般的瞳孔点缀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给梵洛第一印象是一位事业有成的中年企业家。
看到梵洛前来,安瑞克没有起身迎接,他依旧靠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直到梵洛主动走到他面前坐下,他才收回目光投向梵洛,嘴角勾起一丝友善的微笑。
“那儿。”安瑞克指了指窗外“是那天晚上拜恩斯对我发起袭击的地方。”
梵洛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栋小楼楼顶的一角,轻轻点了点头。
“我花了不少功夫才让城主相信这是一场意外,为此我得承担这里所有居民楼的复原工作,不过好在没有人员的伤亡,否则就凭我一介闲人也不可能压住这件事,这也多亏了你。”
安瑞克吩咐迪蒙准备一些茶水,微笑着和梵洛搭话,仿佛这两人不是昨夜里发生冲突的对敌,而是关系不错的商业伙伴。
“那场雷暴只是掀飞了这一片居民楼的屋顶,我和军方几个土系法师关系不错,花了点钱请他们不用一个小时就把这里修复完毕了,魔法真是个好东西。”
亲自为梵洛满上一杯红茶,安瑞克把茶杯推倒他面前。
“你和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一直静静倾听的梵洛突然开口说道。
“嗯?你想象中我应该是什么样?”
“我觉得你应该比现在要更凶恶一些,怎么说……我很难把你的样子和一个地下拳赛的运营者联系在一起,你看起来更像个军人,或者说更像个将军。”
听到这话,安瑞克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清了清嗓子。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和拜恩斯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还有你和署岚之间又发生过什么?”
“他们连这些都没告诉过你?”安瑞克抿了一口红茶,摇了摇头“告诉你不打紧,只是知道真相之后的你,恐怕不会再有胆量待在他们身边了。”
“我有胆量一个人来到这里,还怕什么陈年旧事吗?”梵洛翘起二郎腿,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看着安瑞克。
“署岚啊……原来米拉卡修的儿子叫这个名字。”安瑞克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米拉卡修是署岚的父亲吗?”
“从年龄上推算应该是,他们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年,米拉卡修带着他家族的几个杀手把我名下的一支小队杀光了,我算是侥幸,勉强活了下来。”
听到这些,梵洛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安瑞克只是轻描淡写寥寥几句,但他眼中浓郁的悲伤和恨意却比任何一种语言都震慑人心。
“那既然你知道署岚是米拉卡修的儿子,为什么你还是选择放过他?”梵洛咽了咽口水,轻声问到。
“这桩血债,是我和米拉卡修之间的恩怨,那小子没理由承担我的怒火,你不也是没有废掉莫卡的胳膊吗?”
看着安瑞克浅笑的脸庞,梵洛心中渐渐升起了对这个男人的一丝敬意,尽管双方还算是敌对阵营,但安瑞克却有着令人敬佩的是非观价值观,作为对手,就足以让梵洛为其称道。
“我与那孩子并没有什么仇怨可言,劳你帮我至个歉意。”
“嗯……那拜恩斯呢?他可是很想杀掉你。”
“你确定要知道这些事吗?”安瑞克放下茶杯,面色突然变得十分凝重起来。“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伊佐特。拜恩斯他自己都没告诉你这些,说明他的事跟你无关,你真的要用这样强硬的态度介入他的恩怨当中吗?”
“你对拜恩斯一无所知,伊佐特。在他背后的,不是什么小矛盾小纠纷,是这个国家最顶层一类人之间的博弈。他背负的东西太重了,你又能帮他承担多少?凭你,又能和多少人作对?”
说着,安瑞克褪去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自己胸口前的降压装置。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安瑞克轻轻敲了敲他胸前的铁块,发出“当当”的声响,梵洛看到降压装置的一瞬间脸色骤变,尽管梵洛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但他明白,安瑞克胸前的装置无论从加工精度还是设计理念都已经超越了这个以魔法为尊的时代。
“这个东西,是拜恩斯的父亲装在我身上的,我靠着它才捡回了一条命,然而也正是我亲手将拜恩斯的父亲送进了帝国的刑狱监牢!”
安瑞克嘴角嗫嚅着,双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恨。
“他想杀我,无可厚非。但你要知道的是捏在那小子手里的东西,远比我胸前的这个铁块要恐怖无数倍,这不是单纯依靠魔法法阵所能创造的东西,它已经远远凌驾于魔法之上。你应该能够想象得到,这样的东西对这个时代来说意味着什么吧?你也应该能够想象到,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他吧?”
梵洛一言不发,他想起了拜恩斯随身携带的项链,那超越法器限度似乎带有智能的特殊效果总算是解释得通了。
“我知道拜恩斯的性格,从你们进入東隆城到现在,所有的决策应该都是你来完成的,你确实很厉害,能过在这个年纪拥有这样的城府和胆识,还有那么厉害的格斗技术,如果给你一个合适的平台不出几年你也一定能成就一番不错的事业。但我奉劝你,你如果承担不起这份重量,就别掺和拜恩斯的事,离开他。”
安瑞克转身从迪蒙手中接过一个带有烫金邮签的信封,递给了梵洛。
“这是我名下商队的通行证和我的亲笔信,你可以用这个跟着我的商队离开東隆城,而且不需要任何通关检查,军部也不会查你的身份。你还年轻,不要把自己置身于万分危险的境遇之中,好好考虑一下吧。”
梵洛伸手接过信封,脸色阴沉地沉默了许久后再次开口。
“如果我离开……你们会对拜恩斯和署岚怎么样?”
“如果你离开,这些就不关你什么事了。”安瑞克轻叹一口气,转而用温柔的腔调说到:“你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他的事本来就不该和你有关,你只是从中抽身罢了。”
“嗯……”轻轻答应,梵洛如同木偶般木讷地站起身子打算离开。
“哦对了,帮我最后带个话吧。”安瑞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从自己的右手腕上摘下了那个黑色的手镯。“记下这个镯子的样子,告诉拜恩斯,我把另一个镯子作为这次拳赛第一的奖赏了,这毕竟是他父亲的作品,他有权知晓。”
梵洛看了看镯子,又看了看安瑞克的眼神,他原本有些沉重的面色渐渐回复平静,将信封塞进自己怀里后径直离开了这栋小楼。
看着梵洛离开,迪蒙走到安瑞克身边。
“师父,他会听您的劝告吗?”
“那是他自己的决定,我可说不准。”安瑞克盯着眼前那杯一点都没动的红茶回答。
“……师父,您真的要抓拜恩斯吗?”
“这是翊撒将军的命令。”
“可……安华大人是您的恩人,他的儿子……”迪蒙顿了顿,有些不甘地问道。
“安华阁下的恩情,我已经报答了。”安瑞克站起身来穿好衣服离开了小楼,只留下迪蒙一人站在玻璃窗前看着他师父的背影。
“抱歉师父……我还不能让拜恩斯阁下落在翊撒的手里。”
喃喃自语,迪蒙拉好了窗帘,再次将这栋小楼隐藏在居民区的深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