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可容奴婢站起来说话？”在她看来，凡事讲究个气势，人家站着，她却跪着，终究有低人一等的嫌疑。

见她说得理直气壮，大小姐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容。”

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薰衣扭头定定的看着香叶，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瞬不移的死死盯住她的双眼，倒向是人家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她当场捉住了一样。

香叶本不认识她，但经过这一番前奏，心头多多少少也有谱了：“你，你看什么看，有话就说，有……”时间一长，任谁都免不了心底发毛。

不想薰衣却忽地咧嘴一笑，温声说：“如果我没记错，这位姐姐应该是桂姨娘身边儿伺候的吧，不知姐姐是在何时何地，怎么瞧见有人在大厨房偷吃食呢？”

她这话说得不温不火，却很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先下个套儿搁这儿摆着，踩不踩，怎么踩都随你。

香叶定然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半张着嘴愣了片刻，立刻反应过来：“此事并非我亲眼所见……”

“那是谁亲眼所见呢？”

“大厨房的帮厨，吴大娘。”

薰衣灿然一笑，让人根本看不透她的心思：“这么说，这位姐姐是拿着道听途说的事情，来衔珠阁找大小姐兴师问罪来了？”

“我……”香叶自知不妙，凭她小小的婢女身份，哪敢承认到大小姐院子里闹事这么大的罪责：“吴大娘是府里的老人了，从不说谎的。”

薰衣不搭理她，只伸长了脖子四下里张望，模样夸张滑稽，令大小姐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在干什么？”

“回大小姐，”她毕恭毕敬道：“奴婢不认识，请问哪位是吴大娘？”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大小姐：“去把吴大娘叫来。”

“禀大小姐，”这回出声的，却是她身边的鹃儿：“大厨房此时正在准备府中的晚膳，正是……”

大小姐不睬她，只把手中的细瓷碗往茶几上一放：“什么事情，能比我衔珠阁的清誉重要。”

听她这么一说，薰衣不由松一口气，先前她还担心，香叶那丫头踩套不够深，戏没法演下去，好在自己及时拉上了整个衔珠阁做垫子，大小姐想坐山观虎斗，哪有那便宜的好事。

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鹃儿哪里还好说什么，一边的莺儿见了，忙差了小丫头去找吴大娘。

吴大娘找来，大小姐却不发话，只拿眼瞅了瞅薰衣。

“吴大娘，真是不好意思，大厨房这么忙，还烦劳你亲自过来——”薰衣迎上前去，不动声色的把人拉到自个儿身边。

正如香叶所说，吴大娘是锦府的老人了，光是那满脸的褶子和浑浊的双眼就已经显示出，她的年岁确实不小了。

“不碍事，不碍事，老婆子我入府的时候，老老爷还健在，老爷还是个喜欢爬到树上掏鸟窝儿的小娃娃，记得有一次啊……”她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是一副把酒话当年的姿态。

“吴大娘——”莺儿见她又要开始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忙来上阻止。

不想吴大娘一听，双腿一曲，就要拜倒：“老婆子老糊涂了，又饶舌啦，这就给夫人请安！”

薰衣见了，连忙扯住，她断没想到，这吴大娘竟是这样一个活宝样的人物，老婆子只要往这里一站，都不消她说什么，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所谓的目击证人，是多么的不靠谱！这香叶丫头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我说，丫头，你扯住我干嘛？快些撒手，让老婆子我给夫人见礼……”这边吴大娘被她紧紧拽住，却不肯罢休，吵吵嚷嚷的依然坚持给莺儿磕头。

几个一直没吭声的丫头婆子见了，都免不了憋着想笑，碍于大小姐在场，才一再隐忍不发。

“好了，都住嘴！”鹃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喝一声，捎带着狠狠瞪了香叶一眼。

这一眼，她自以为做得十分高明，却叫薰衣瞧了个正着，心头一琢磨，反而愈加的糊涂了，鹃儿和香叶明明是各为其主，为什么还会有这种违反常理的眼神交流，莫非，这鹃儿明面上是大小姐的人，其实早已做了桂姨娘的暗哨？

屋子里再一次安静下来，这一回，她却并不忙着说话了，只抬头挺胸，大胆的瞅着小脸紧绷的大小姐。

“香叶姑娘，你说的亲眼所见之人，当真是吴大娘？”大小姐皱了皱眉，像是要给她翻供的机会。

“这……”事到如今，连香叶也迟疑起来，她怎么也料不到，这个新来的小丫头竟是如此的大胆，敢提出要当面对质，而大小姐却也由着她，当真让人去寻了吴大娘来：“是的。”她把心一横说。

“来人，去搬个杌凳来，容吴大娘坐下细说。”

大小姐越是这样，底下的一干丫头婆子越是心底没谱，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好说歹说，吴大娘总算是在杌凳上落座了，想来是伺候了锦府三代的老人，拘谨惯了，忽然给这么惯着，反而浑身不自在，本就不大的一块地儿，愣是只坐了三分之一，使得整个身子都有些颤巍巍的样子。

“大小姐问的话，老婆子我倒也有些印象，”她想了想，不太肯定的说：“那日奉了夫人的命，到大厨房取些点心招待贵客，还没踏进房门，就听见哐当一声响，本以为进了大老鼠，还特意在院子里寻了根木棍子带进去，却连个老鼠毛都没见着，只是案板边的地上摔碎了一只碗，后来再一查看，发现还少了些糕点，倒像是进了贼……”

薰衣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吴大娘你别急，可还记得那是哪一日的事？”

“这……”又仔细的想了想，吴大娘一拍脑门儿，站起身来：“哎哟，青大小姐恕罪，老婆子我实在是记不住了，兴许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香叶站出来说话了：“吴大娘，今儿个大小姐问的，可不是那些猴年马月的旧事——”

“那是？”吴大娘一脸茫然。

“今儿个的事儿，你应该还记得吧？”鹃儿不遗余力的跟她一唱一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