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桂王昏迷不醒后,杜九言用广西的兵马造反?
广西的五千兵什么时候来京城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桂王当时造反无疾而终,今天又要继续造反,这……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所有人目瞪口呆惊慌失措后,就是愤怒,刘付余指着杜九言道:“杜九言,这种事可半点玩笑开不得。”
“以前桂王爷闹腾,没有酿成大祸,圣上念及他年幼原谅他了。可今天的事不同于过往,一,这里是皇陵,庄重肃穆之地,容不得你胡作非为,二则,若外面的人真的是广西兵马,悄无声息潜入京城,此乃大罪,就算你的桂王妃,也担待不起这个罪名。”
杜九言高高在上,俯瞰着底下一张张面孔,视线在赵煜脸上一滑而过,道:“谁说完,我很早认真!”
“各位!”杜九言冷笑道,“你们被包围了,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出皇陵一步。”
“违令者,杀无赦!”
她的声音落下,安国公朝她走了过来,压着声音呵斥道:“快下来和圣上认错,说你胡闹。”
“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杜九言看向安国公,道:“祖父,我不会认错的,我就是要造反的。”
安国公面色大变。
赵煜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扶着薛按不敢置信地问道:“九言,此事是你的主意,还是墨兮的授意?”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更不敢相信杜九言是认真的。
“我们夫妻一体,我的意思,自然就是他的意思。”杜九言道,“赵煜,你此刻退位也就罢了,若不然这里所有人的,都会埋在这里皇陵陪葬。”
赵煜终于明白杜九言一点玩笑成分都没有,她是真的要造反。
“杜九言!”赵煜指着她道,“你和墨兮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杜九言道:“以前真假不必多言,但我能告诉你,现在是真的。”
“来人!”杜九言道,“将赵煜捆起来!”
有人应声,韩当和顾青山冲了上来,和刘海一起顿时和赵煜的侍卫打斗起来。
“护驾!”赵煜身边的内卫,立刻将赵煜围在里面。
刀光剑影。
但顾青山和韩当几个人,人多势众,跟来的内卫总共十几个人,还有几个留在下面,被控制。
交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赵煜的脖子上,就被一柄剑押住。
赵煜静静立着,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心爱的兄弟,要杀他。
“墨兮!”赵煜道,“你给朕出来。”
满朝文武被吓退和撵退在一侧,都惊恐不安地看着赵煜。
此事太突然了,他们不但没有防备,就连此刻也不敢置信。
“为什么?”赵煜看着杜九言,红着眼眶,满面的失望,“我和他一起长大,兄弟情义深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我不相信,不相信!”
赵煜心痛如绞。
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赵煜说的没有错,满朝文武宁愿相信今天造反的人九江王,也想不到包围这里要杀赵煜夺宫的人是桂王。
他们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啊。
杜九言扬眉看着众人,视线落在赵煜的面上,扬眉道:“想知道?”
众人神色怔怔。
杜九言拍了拍手,拂开袍子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视线讥诮地看着众人,“那听听吧,听一听不耽误多少功夫!”
所有人就听到,“呀……”的一声,一道清脆有力的唱腔,从祈福台的另一边传扬过来,随即,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画着苍白的戏装,穿着一件大红的戏袍,脚踏浮云般虚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他甩开水袖,唱道:“我的儿啊,你速速出来吧……”
“母后、母后受不住了啊!”
一个更小的孩子,穿着內侍的袍子,扶着另外一位青衣,跟着上来站着,內侍道:“东宫临产在即,圣上闭门炼丹,不容惊扰。恩准刘娘娘全权料理东宫产房收生事宜。”
青衣骂唱道:“你什么意思?”
內侍道:“娘娘!东宫产房由您做主,您就可以偷梁换柱啦!”
“妙哉,妙哉!”青衣阴则则地笑着。
红衣花旦又哭着道:“啊,我的儿……我的儿呢,何以是此等怪物……”
下面,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有人喊道:“这……这是狸猫换太子?”
彻骨的冷,从赵煜的脚底升起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喃喃地道:“在这里唱狸猫换太子,她什么意思?”
杜九言坐在台阶上,托着面颊,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
“什么意思?”有大臣低声问道,“什么狸猫换太子?”
“嘘,不要胡说。”
钱羽看向鲁章之,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低声问道:“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老夫也不知情。”鲁章之摇了摇头,看着杜九言目露审视,隐隐他已猜到了杜九言今天这么做的原因。
他不敢相信。
“听她说。”鲁章之道,“事情既然开头了,没有个结果,是不可能胡乱结束的。”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随随便便就能结束。
钱羽也很害怕,本能觉得这件事必将朝堂搅动的天翻地覆。
安国公后退了一步,秦万胜扶住了他,他盯着杜九言仿佛不认识,声音沉沉地道:“万胜,此人不是秦九烟。”
“父亲。”秦万胜道,“怎么办?”
“秦九烟!”安国公面沉如水,忽然哐当一身,抽出一直裹缠在腰带里的软剑,一抖发出叮当脆响。他剑指杜九言,怒不可遏,“速速放了圣上,否则我今日定要清理家门。”
“你这个孽障!”
安国公怒发冲冠,脚踏地面人纵身跃起,半空中跛子迎面而上,两人铿锵打在一起。
戏台上,戏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声音不高,但要想听,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安国公不敌,连退了两步,一转身去攻韩当和顾青山,怒道:“拿开你们的剑!”
顾青山拉着赵煜后退了几步。
“国公爷,人还没死,你激动什么?!”杜九言大声喊道,“请你们听一处青翎老板的狸猫换太子,你就这么激动啊!”
安国公忽然就冷静下来,他将剑一收,转头看向杜九言,道:“在皇陵的祈福台上唱戏!我秦家如何养出你这样狂妄孽障!”
“我相信,先帝也想听一听的。”杜九言道,“狸猫换太子,这太子可是先帝的骨肉。”
“一只被奸人调换过的狸猫,有什么脸面,坐在皇位上,当天下人的君主?!”
“所以,他今天必须让位。”
场面像泄闸的洪水,轰然之后,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呆滞,好一会儿刘扶余喊道:“杜九言,你造反就是造反,居然为找个理由,污蔑圣上的身上,你这种人定要千刀万剐,遗臭万年。”
“杜九言,你还不快闭嘴,你想要死后被后人挫骨扬灰,尸骨无存的下场吗?”
“太过分了。圣上对他们夫妻如此宽待仁厚,却不想养出了一个白眼狼。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居然反兄长,还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安国公剑指杜九言,道:“杜九言,你还不快自刎谢罪!”
杜九言看着赵煜,“皇室子嗣不容混淆,所以,赵煜就更加不能继续做皇帝,该自刎的是他。”
安国公道:“混账,闭嘴!”
“国公爷,稍安勿躁!”赵煜失望地看着杜九言,冷声道:“你说我是狸猫,你可有证据?”
“朗朗乾坤,祖宗灵位前,你今日必须将话说清楚,否则,朕断不会念及兄弟之情,轻饶你夫妻二人。”
安国公道:“圣上,休要和她多言。她素来靠嘴皮子讨生活,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您不能让她说,她口中哪有什么话值得听。”
“她话既然说出来,自是要说清楚,朕可以不做这个皇帝,可以退位让给墨兮,可是,朕决不能容忍她质疑朕的血统。”
“朕乃父皇嫡子,乃太后亲生,当年后宫满朝都能证实。朕要看看她要如何黑白颠倒,证明朕是一只李代桃僵的狸猫。”
刘扶余道:“圣上,切不可中了她的奸计,她惯会这种伎俩。”
祈福台上,一折戏唱完,再次安静下来,杜九言看着众人,道:“一出戏听不懂,那就只能我劳心劳力给大家解释了。”
“说给各位听,请仔细听!”
“三十年前,太后生产那夜,有人串通了接生的嬷嬷,将太后生下的龙子掉包出去,换成了另外一个孩子送了进来。”
“这个孩子,就是赵煜!”
“而亲手换这个孩子的人,就是当年的季贵人。”
哗然一片!
秦太夫人垂着头由婆子扶着,一条命只剩下半条,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杜九言负手俯看着众人,声音铿锵,“那夜,本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皇后诞下龙嗣,大周后继有人。可没有人知道,那个好日子,却被人为的变成了一场悲剧,一场闹剧,一场足可以改换朝堂的阴谋诡计。”
“三十年前的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何况,那是皇后的坤宁宫,里外多少人守着?季贵妃怎么可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包孩子出来,简直是无稽之谈。”刘扶余怒斥道。
“季贵妃?当然不是,她也不过是个傀儡!”杜九言说着,视线猛然调转,指着安国公,“主使这一切的人,就是安国公!”
所有人的视线,唰地一下投向安国公。
“国公爷?”有人惊呼一声,“不、不可能吧?!”
“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杜九言大声道:“布局四十年,让您的亲孙子坐上龙位,您果真是好本事啊!”
赵煜脑子嗡嗡响着,不敢置信地看向安国公,面色微怔,等他反驳。
“胡说八道!”安国公被气的站不稳,由秦万胜扶住,秦万胜呵斥道,“九烟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能这样没有分寸?”
“这话岂能随便说,什么换太子,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胡说八道!”
杜九言哈哈一笑,道:“胡说八道?现场那么多人我不胡说八道,我为何独独指着自己的祖父?”
“若非你们丧尽天良,欺人太甚。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大义灭亲!”
“认错的人是你们。”杜九言道,“二位,你们现在合盘招认,兴许天下人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若你们执迷不悟继续狡辩,定然会被挫骨扬灰,遗臭万年!”
安国公被气笑了,提着剑走了两步,道:“三十年前,老夫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国公。”
“我有什么理由?!”
“当年仁宗出兵楼兰,你放血割肉的救他回京。如果我没有猜错,仁宗奄奄一息之时,一定是给你许诺过,待走出大漠活着回到京城,他封你江山半壁,与你共享皇权盛世,是不是?”
安国公面色大变,冷冷盯着杜九言。
“但仁宗回到京城后,却并没有兑现诺言。他只给了一个国公的爵位。若是别人,当然是感恩戴德觉得足矣,可是你这人心思狭隘,睚眦必报。”
“于是,你伺机等待,终于等到仁宗去世,穆宗登基为帝。”杜九言道,“你先将秦太夫人的女儿季蓉送入宫中,不断在宫中安插人手,甚至为了让季蓉做皇后,你不惜害死孝端皇后。可你没有想到,先帝并没有听你的话,他亲自选了韩氏,立她为后。”
“不过,这对你来说不算大事,因为你的目的,不是季蓉为后。季蓉掌权那一年,你二人里应外合在每个宫里都安插了人手。”
“终于,皇后韩氏入宫。纵然她清理置换了坤宁宫内外宫人,但她远远没有想到,无论她置换谁,进来的人,都是你安排的。”
“一年后,皇后韩氏有孕,而同一时间你的长媳,也顺利怀上了孩子。”
“天助你啊。”杜九言道,“想要的谋算的都随你愿了,就连孩子也顺随你意。”
“不过,就算这次不如你愿,你也会让事情如你所愿的。弄掉孩子继续再怀,想必你想做到,已是轻而易举了。”
“皇后韩氏生产那夜,你长媳当然也要同时生产,为了让她早皇后韩氏生出孩子,你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只取了她腹中孩子,而让她死在了血泊之中。”
“随后,你抱新出生的孩子,等在宫门口。那一夜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所有的事都按照你安排和要求进行着,无失无错非常顺利。”
“你的孙子,成了大周皇室的嫡子,在不久的将来他会被先帝立为太子,成为国君。他身上流淌着你秦氏的血。”
“当年仁宗没有兑现的承诺,你通过自己的能耐拿到了,不但拿到了,你还双倍的讨了回来。彻底改弦易撤换掉了赵家的血脉。”
“狼子野心,谋逆篡位!”杜九言指着安国公,道:“是你该死!”
这个说法,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呆愣难有反应。
太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胡说八道!”安国公道,“你胡言乱语一气,谁都不会相信你的话。”
“简直是无稽之谈。”
“秦九烟,我费心将你养育成人,你却编造一个莫须有却足以毁我彻底的罪名,甚至因此连累圣上清誉,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安国公怒斥道。
“我编造?”杜九言道,“你错了,可不止我一人呢!”
她说完,大家就看到本该死去的九江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周身无碍依旧倜傥矜贵,他在杜九言的身侧停下来,看着众人。
“长清!”秦太夫人尖叫一声,“你没有死?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安国公如遭雷击,忽然间他明白了什么,目光阴冷地盯着九江王。
他们在设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圈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安国公紧紧抓着秦万胜的手,低声问道:“不是遣人下毒的吗,何以失手?”
“我也不知。”亲万胜也觉得奇怪,“没道理还活着的。”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问道:“是奇怪九江王没有被毒死?”
“那是因为,你们的古墓里的人,早就被我们带走了。你们的信在这里。”她挥了挥手,扬眉道,“古墓很隐蔽,为了找到他,我们费了不少的力气啊。”
当夜,拿到的那封信就给桂王送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安国公气的胸口疼。她居然找到了那个古墓,居然不动声色地将里面的人换掉了。
这么说,当时进九江王府下毒的人,就已经不是真的。当时桂王和九江王就已经在一唱一和给他演戏设下陷阱圈套。
“长清你快下来,到外祖母这里来,让祖母看看你。”秦太夫人喊道。
九江王摇了摇头,看着秦太夫人,看着安国公道:“下来?下来后好让你们杀了我?”
“下来后,好继续做你们的挡箭牌?”
“下来后,好让你们继续用我的六指戒做线索,给你当替罪羊?”九江王红着眼眶,讥讽地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何要砍掉我的六指?”
他举起手指,展示给所有人看。
“断指痛彻心扉,我要不是想和你们划清界限,保住这一条命,又怎么会自虐,去忍受断指之痛。”
安国公怒斥道:“你休要胡言!”
“国公爷,”九江王冷笑道,“您许诺给我的荣华富贵我很向往,可是,您不要忘记了,我姓赵!”
“我和桂王,才是真正的兄弟。我凭什么为了你们,让赵家的江山改弦易撤,我好好的王爷不做,为什么要做一个异姓王?多少的荣华富贵,也不能让我死后去见我的父皇!”
“我无脸面见我的父皇!”九江王说着,冲着先帝的陵墓方向咚地一声跪下来,“父皇,儿臣对不起您,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自始至终什么都不敢说。”
“只因为那是我娘!”
满朝文武没有人出声,这件事已远远超出了他们能够知道并承受的范围了。
太子当年被人掉包了,如今的圣上并非赵家血脉。
亘古没过,就算是狸猫换太子,也不过是个戏文。可今天,却让他们真正见识到了。
“你母亲可曾和你说,当年她是如何将太子偷换出宫的?”杜九言问道。
九江王跪着,擦了眼泪道:“你说的没有错,那一年我母妃在安国公的帮扶下,将整个后宫的人,都清换了一遍。所以,母后入宫后,就算对坤宁宫里外伺候的人进行了更换,可依旧不能全部连根拔除。”
“母后生产那夜,除了她带进宫伺候的六位婢女外,坤宁宫里所有人,都是安国公和我母妃的人。”
“安国公将他孙子抱进来,他又拖住了先帝,就在坤宁宫的殿外,很顺利地调换了孩子。”九江王道,“事后,我母妃将当夜所有人,借由母后之手清算出宫加以灭口。”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包括我母妃、包括秦大夫人、甚至于……”
杜九言道:“包括我的父母?”
九江王一怔,看向她,点了点头,“我虽不曾查证,但应该如此。”
杜九言笑了。一个两个都是难产而死,她还曾想过,是不是安国公府的风水不好,导致儿媳都短命。
原来,不是安国公府的风水不好,而根本就是安国公府的人不好。
黑心肠,为了一己私利,视人命为草芥,可恶可恨至极!
“一张人皮之下,遮掩的却是虎狼的黑心。”杜九言讥讽地道。
赵煜看着安国公,声音颤抖地问道:“安国公,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圣上。”安国公道,“九江王先死后生,弄虚作假,他的话怎可当真。”
“说来说去,他们不过是想遮掩,他和桂王联手想要篡位夺权以及谋害几位王爷的事实而已。先是靖宁侯现在是老夫,不知道,下一位还有谁呢?”安国公冷笑着道。
赵煜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九江王起身,站在杜九言身后,面色悲切。
“接着说。”杜九言负手走了两步,停下来,“孙子入宫,安国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铲除所有皇室的子嗣。”
“他很聪明,因为害小皇子,只会让圣上警觉,更何况,一旦子嗣不丰,先帝必然还是会再生更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着急,待皇子们长大成人,一个一个除去便好。”
“他有一个古墓,以季太妃的名义,用九江王的六指戒做联络的暗号,或许他们还有一个侠之大成的口号。”杜九言看向九江王。
九江王补充道:“大成教。虽知道的人不多,但每个知情的人,都有一枚六指戒。”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在布局,却用九江王的名义。用了九江王的名义还要隔山隔水的指使荆崖冲。”
杜九言仰头看天,想到办理荆崖冲案件事的种种,又看着众人,道:“当时,我在审办荆崖冲案件时,就知道还有一个人,他身形消瘦四五十岁,他们常常一起喝酒吟诗,谈笑间杀人无形。我猜不到这个人是谁。但三日前我弟弟杜萤被害,他在跌落悬崖前,曾亲眼看了某个人。”
“所以,他在掉落悬崖前,丢下了这个。”她手指勾着一块玉佩,“这块玉,是年初我带他们去国公府时,得到的长辈赏赐。”
“一块青玉。而当时给这块玉的人,就是秦万胜。”
“四五十岁,气质儒雅。秦万胜,和荆涯冲来往密切的人,就是你吧!”杜九言喝问道。
她说着,两个黑衣人将一个少年带了上来,少年叫阿标,和阿事是师兄弟,也是他们所有师兄弟里最受重用的。
因为,他直接听命于秦万胜。
阿标被打的鼻青脸肿,押跪在地上。
“阿标,秦万胜你和他很熟悉吧?”她看向秦万胜,“和荆涯冲来往,蛊惑安山王办长生岛,诱导怀王吸食五石散,并最终将他们杀害的主使,就是你吧。”
少年看着她。
杜九言扬眉道:“阿事在等你。”
少年猛然瞪眼看她,“阿事?”
“嗯,他就在这里。”杜九言拍了拍,随即曾经姑母里的高矮师父以及五个孩童包括阿事都走了上来。
少年回头,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
“师兄!”阿事三两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阿标,“师兄,没想到死前我还能看见你。”
阿标抿着唇,浑身发抖,他嘶嘶盯着杜九言道:“我说。”
“我出古墓后,直接听命主子,主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杜九言问道:“主子是谁?”
“是秦大爷!”少年猛然看向秦万胜,“是他,他让我杀了安山王,在他的水里下了药,他让我杀了怀王,他让我指使白隽给宁王下毒。”
杜九言问道:“你又为什么杀杜萤?”
“杜萤看见我几次,他有回在刘扶余家的后院里见到我和主子了。”少年道,“主子说不能留着他,他只要把这些告诉你,你一定能融会贯通,将所有事情连接起来,想到国公府。”
“所以,杜萤必须死。”
“原来如此。”杜九言让他起来,阿事扶着阿标往后去,她看向秦万胜,“秦万胜,你认罪吗?”
秦万胜脸色铁青。
“还有。”杜九言问古墓里出来的高矮师父,问道,“当年和你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可还能认出来?”
矮师父指着秦万胜,道:“听声音和看身形应该是他。”
“知道了。”杜九言看向安国公父子二人,道:“有话说吗?”
秦万胜冷笑了笑,道:“六指戒大成教我是知道的,但这些和我无关,而是季太妃和九江王做的事。”
“如果我有错,那也只是知情不报而已。你们想要将这些事,都推给我们,是觉得安国公府,一向软弱好欺,好让我们做替罪羊?”
杜九言笑了起来。
“不认?那就说到你哑口无言。”杜九言道,“除了古墓外,安国公培养了荆崖冲。”
“想必大家都知道的。荆崖冲创办了闻名天下的集贤书院,他学富五车道貌岸然,他的朋友遍布三教九流,他能无形之中控制别人的思想,左右他人的行为。”
“他暗中结交了安山王,蛊惑他开办了长生岛猎场。无数条鲜活的性命,葬在那片海域。”
“荆崖冲和安山王十恶不赦。可真正该死的人,却是幕后的主使。”杜九言指着安国公,“是你!”
安国公紧抓着秦万胜的手,和他低声道:“荆崖冲的事,她是如何查到的?”
“不知道。”秦万胜太惊讶了。
本来以为杜九言不可能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她什么都知道。
祈福台上,再次上来一个人,他面生,穿着囚服,安国公和秦万胜都不认识,但钱羽认出来,这是关在大理寺里的,长生岛案件时,从安山一起押送来的犯人,因为职位太低,所以当时没有一起砍头,而判了十五年,关押在大理寺的囚牢里。
“认识吗?”杜九言指着秦万胜。
那个中年的男子点头,道:“认识,他曾和荆先生一起在长生岛上过年的。”
“你亲眼所见?”杜九言问道。
“是,我亲眼所见。”男子回道,“还曾给他们两人送过酒。”
杜九言颔首让此人下去,她转头过来,挥手道:“这是有关荆崖冲的种种。当然,不止这些。”
“怀王身边的闵然举也是荆崖冲的学生,唆使怀王吃五石散的青岩散人,更是安国公的好友。”杜九言道。
四面里,大家嗡嗡议论着,顺着杜九言的话整理着思路。
“通过荆崖冲,他让安山王死在宗人府、怀王死在大理寺、宁王至今混沌不清,九江王死在大火之中。桂王昏迷不醒……”
“就差一步他就成功了,那么大周赵氏所有的血脉,都彻底断绝被清理。”
大家惊恐地看着安国公父子二人,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一向温和的安国公,真是让他们惊掉了眼睛。
“抬举了。”安国公冷笑道,“老夫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安国公也看着她,目光相撞,安国公更加肯定这个人不是他的孙女。
他曾经怀疑过,但因为相貌相同,桂王和鲁章之都认定了,他没有再确认。
但秦九烟是他养大的,她是什么人他如何能不知道。
最重要的,秦九烟是没有胆子背叛他的。
“安山王身边的荆崖冲、怀王府里的闵然举、宁王的好友青岩散人……我当时一直不解,为何九江王和桂王的府中没有人呢。”
“直到后来,桂王告诉我,他和我成亲的那个晚上,为什么会离我而去,再不回头。”杜九言站的累了,在台阶上坐下来,神色失望,道,“桂王身边的人,就是他的王妃秦九烟!”
所以,在秦九烟下落不明后,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季玉嫁给桂王。
而季玉早就知道这些,所以,她所有的表现都急功近利目的明确,所以她义无反顾地选择嫁去安南,所以她在出嫁前和她无声说了一句话。
当时嘈杂她没有听清楚,现在想来,她说的不是王爷,而是国公爷!
季玉不敢说,所以,提醒她。
这所有事情的背后,都有着理由,不知道的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你不是失忆了吗?又何来如此一说,说来说去,不过是强词夺理欲加之罪。”秦万胜道。
杜九言看着他道:“我失忆了,可桂王没有。”
她话落,众人就看到桂王负手,徐徐走了出来,他神色淡然起色极佳,莫说昏迷不醒身体虚弱,他因为装晕休息了几天,气色很不错。
杜九言看着他失笑。他曾说过,如果他们成为仇人怎么办。
她当时不曾细想,等他昏迷后她再去回想种种,就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说。
所以,在九江王府失火桂王昏迷后,她越想越觉得桂王是装的,这才有她在坤宁宫里用言辞逗他。
他醒了,还……
杜九言转头看着桂王,就听他道:“本王当然不会失忆,所有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家惊呼一声,桂王原来中毒昏迷。是了,九江王没有死,那桂王就肯定毫发无损了。
“居然是圈套,”安国公冷笑着看着他,“设局等我?”
“可惜,说来说去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你们可知道,你们此刻在说的是什么?”
想要证明他有罪或许可以,可想要通过他有罪来证明,一国之君并非皇家人,谈何容易?!
赵煜虽敦厚,可不傻,不是拍着律法就他就能认的,就算赵煜能认,那满朝文武呢,那天下百姓呢?
岂是他们说一说,天下人和文武百官就能相信的?
“我成亲那夜,收到一封信,信中说,我父皇就是被奸人所害、我的皇兄可能是假的、而做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是我最亲近的人。”
桂王目光和赵煜对视,声色苦痛无奈,“于是,我出海、造反。”
“只为有一天,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他做这一切的同时,他也在逃避。他不敢相信赵煜并非皇家人。
那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对他百依百顺的兄长。
尤其是他在广西造反后,赵煜不但没有治他的罪,更顺手将广西给他,这中间他只是训斥了他几句而已,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提。
赵煜相信他,就和他也相信赵煜一样。
若赵煜真的不是他哥,他和太后都将无法承受。
但……后来的事情,已不是他逃避就能做到的了,安山王和怀王接连出事……他不得不将这个人找出来,以免发生更多的悲剧。
当这一切确认时,他也终于想明白,那些年每回只差分毫要他命的巧合,那些追杀他的人马,都不是巧合。
是有人真的想要他的命。
只因为,他是嫡出又得先帝宠爱,所以,对方想要早早将他除去。
“墨兮,”赵煜哽咽地问道,“你……一直都知道?”
桂王也看着赵煜,目光沉痛,道:“我没有去求证。”
是因为他不敢去求证吧,赵煜眼泪掉下来,既心痛又绝望。
杜九言和桂王并肩而立,心头并没有很痛快,她看向安国公道:“当年,是您让我出走去找桂王的吧?”
“但你并不知道,我还有身孕。你让我去找桂王,让我们同甘共苦,你让我跟在他身后,好监控他所有的一切。可是你没有想到,你失去了对我的控制,我在你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多亏秦九烟有孕了啊,否则跛子不会出现,她也不会和桂王有今日,甚至于,她可能都不会来到这里啊。
“认罪吗?”杜九言问道。
“无罪可认!”安国公道。
杜九言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你亲孙子一天天长大,而你却一天天的老去,你怕你等不及看到他坐稳皇位的那天,你怕你所做的事情,终有一天被揭露。”
“所以你让青岩散人给圣上下毒。在青岩散人下毒那天,你是不是还记得,在御书房的偏殿里,有个孩子看到了你?”
安国公一怔,他当然记得,那个孩子是潘有量的儿子。
当时,他就让青岩散人将那孩子灭口了。
难道……他猛然看向台上,就看见那个叫银手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知道,这孩子最近拜了潘有量为师后,又被潘有量收做了义子!
果然,那天在隆恩寺里他就怀疑银手真的是潘有量的儿子。
所以他派人紧随去杀银手。
却没有想到半道被黑人拦截,一番恶战后银手也没有杀死。
“我没死。”银手看着安国公,道,“若非我那天我看到你,我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那天在偏殿里看到的人就是你。”
“那天在偏殿里,你和青岩散人在说药量的事,就是你指使他给先帝下毒,灭我之口。”银手道,“你这个人,好狠的手段!”
安国公没有说话,现在和他们争执没什么意思了,他看向秦万胜,秦万胜微微颔首,道:“父亲,我知道了。”
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赵煜的脖子上还架着刀。
而他,是不可能让赵煜从皇位退下来,更不可能让赵煜死的。
“证据呢?”安国公道,“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他现在需要时间,所以,且让他们说说吧。
杜九言笑了笑,喊道:“陈先生,该您上来了。”
陈朗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穿着藏青的长袍,气质舒朗,目光清亮,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拱手道:“在下陈怀安 ,各位,多年不见!”
“陈怀安?”所有人惊呼一声,有人道,“他、他不是多年前就死了吗?”
“托各位的福,在下还尚在人间。只是这张脸坏了些。”
钱羽问道:“陈大人,你当年为何突然离开?是什么原因?”
陈朗道:“先帝驾崩前那夜,我出宫回家,路上遇到一位宫中的老內侍,他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连死之前他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说着,目光落在赵煜身上,道,“他告诉我,圣上并非是先帝的子嗣,他亲眼所见,当年太后生产时,有人将刚出生的婴孩抱进宫内,虽不知道是谁,但他能肯定那个婴孩被抱进了坤宁宫,又从坤宁宫抱出了一个婴孩。”
“两个襁褓不同,抱着婴孩的人行色匆匆,他本想跟着过去,却不料半路跟丢了。”
“此事他疑惑了近二十年,也在暗中求证,当夜曾有哪些人进过宫中,可惜的是一无所获。他不能确定他看到是不是真的,直到他那一晚他被人灭口,他才能确定此事的真假。”
“老內侍没有告诉你对方是谁?”钱羽问道。
“不曾,他没有查到幕后之人。此事说完他便咽气去了,而我……”陈朗苦笑,“我心内惶恐不安,想要回去禀告先帝,可宫门已关,犹豫了一夜未眠,第二日我再去时,先帝已驾崩。”
“我本也将信将疑,毕竟先帝亲自将皇位传给圣上。但是,直到先帝驾崩后几日,有人半夜闯入我家,将我全家绑走灭我满门,我才确信这件事是真的。”
刘扶余冷笑着问道:“一个老內侍的话,你如何能信,亏得你三元及第才华横溢。如果是真的,你为何这么多年不回京说明此事?”
“刘大人,你认为这件事能说吗?”陈郎道,“身世存疑的是当今圣上,换做你,你可做得到?”
他甚至都不确定,赵煜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那是圣上!他就算有胆子站出来告诉全天下人赵煜是假的,谁能信?
他说了,谁又能保证他还能活多久?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刘扶余冷哼一声,无话反驳。
“若非我遇到九言,若非我随她回京,我又怎么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将多年的话说出来。”陈朗看着安国公,“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安国公,你做的事再周全,也一定会有疏漏,恶人,终将会遭到报应。你手中那么多的亡灵,也一定来取你的性命!”
安国公不屑,道:“然后呢?还有吗?”
“你!”陈朗怒指着他,道:“你简直行若狗彘、腼颜人世!”
安国公仿佛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他哈哈大笑,一改往日的温和谦逊,摆手道:“各位,这一桩桩的指控,编造的故事真的是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了,听得老夫都觉得精彩万分,期待下文了,不由脱口问出心中所想。”
“然后呢?”安国公笑着道,“九言,我的好孙女,祖父见你不仅可以做讼师,还能去瓦肆做说书人了。”
杜九言也哈哈大笑,看着他道:“秦韬,我的好祖父,孙女见您不仅可以做国公,还能去街市表演胸口碎大石。”
“哼!”安国公道,“你是何人?我的孙女秦九烟断不会如你这般没有教养!”
“您的孙女秦九烟不过是你手中的傀儡,自然是有教养的。”杜九言盯着他,道:“还要接着说吗,毕竟这么多人等着解惑呢。”
安国公做出请的手势,道:“请吧。”
杜九言道,“任延辉和鲁阁老两虎相斗,而你坐山观虎斗,等任延辉败下阵后,你遣了古墓的死士,将他灭口。他一死,他的党众群龙无首,于是刘扶余成功晋升次辅,你坐享其成收揽党羽。”
杜九言看向刘扶余,问道:“刘阁老,那日杜萤去府中唱堂会,是不是看到那个少年了?可能他还看见了前去祝贺你晋升的秦万胜。所以他招惹了杀身之祸,几日前被古墓的死士杀害。”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晋升乃蒙圣恩,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刘扶余道。
“就凭你?”杜九言讥讽一笑,“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心虚吗?”
刘扶余面色难看,脸色煞白。
“安国公,”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煜看向安国公,痛苦地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当年是你狸猫换太子,又是你布局害安山王等人,为我皇位稳固,清理枝蔓?”
安国公很想说是,可此时此刻,他不可能承认,他斩钉截铁的道:“圣上,他们要造反,自然是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臣哪有这样的能耐,掉包太子,又怎么做得到滴水不漏地布局三十年?”安国公笑了,“这群小儿的把戏而已。”
赵煜看着他,又转头看向桂王。
他了解桂王,所以他知道桂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可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他是赵煜,否则,父皇不会传位给他的。
他不可能是假的,一定是桂王被人骗了。
“圣上,你不必怀疑自己的身世,”安国公指着平台上的所有人,道,“是这些人在为自己大逆不道的行径,加一个理由而已。”
“一群逆贼,在此口出狂言,黑白颠倒。”
“桂王,杜九言!”安国公道,“朗朗乾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没有人会相信你们胡编乱造的故事!”
“在这皇陵中,说这番话,你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先帝吗?”
“天,也会收了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哐的一声,四周的包围圈缩小,文武官员吓的一抖,不由聚拢的更紧。
有人小声道:“安国公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既是要造反,自然要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古夺宫夺权皆是如此。”
安国公听着,看着杜九言冷笑。
再等等,只要一会儿,就能彻底解决你们。
造反的理由刚刚好,最后的两位赵家子嗣,也能趁机清除。
往后这大周的天下,就是他秦氏的天下。
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改朝换代。千百年来只有他秦韬一人。
将来,秦氏的后世子孙,只会钦佩他的运筹帷幄,赞扬他的丰功伟绩,谁又会记得,这些跳梁小丑。
杜九言往前走了几步,身体微倾,扬眉道:“国公爷果然有个好口才,一桩桩的人证推理,到你这里,就变成了小儿把戏为造反而造反。”
“可是你忘了。我既然能站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当年的事,就不可能仅仅如此。”
安国公一怔,才想起来她刚才找了那么多人,说了那么多的事,却一个证据都没有拿出来。
现在要拿证据了吗?
她能拿什么出来?
安国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算是接触最多的荆崖冲出现,也拿不出任何一个,能够指证他的东西。
什么是天衣无缝,也就如此了。
“当年,你将真太子掉包出去,你如何做的?”杜九言逼问道。
安国公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