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约定

海无影看了看陷入沉思的枯荣大师，继续言道：“在佛家的修行方式中，渐悟与顿悟两种法门分得这般清晰的，也只有我大唐的佛门，佛教的始源地天竺国便没有细分，这其中的原因就是朕刚刚所言，和我国的具体情况有关。枯荣大师，因人而宜、因地而异，乃是修行之不二法则，如果死搬硬套，势必会走上形而上学的修行路径，严重者甚至会南辕北辙。佛教尊崇包容，分宗分派本就违反了佛祖旨意，况且还要自认正宗，斥责他派，这实已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陛下高见，贫僧不如也。”枯荣仔细思索了一会后叹道，“贫僧修行多年，却是远不及陛下之大智慧，惭愧、惭愧。”

“非也非也，大师不必过谦。”

“陛下，贫僧受教也。”

海无影笑道：“朕于佛学并无深厚的造诣，但世间万事万物皆互通也。枯荣大师，既然你不远千里来到我朝，朕便送你一首诗，或许会对你今后的修行大有帮助。”

“请陛下恩赐。”

“我朝有座名山，叫做庐山，大师知道吧？”

枯荣一愣，心下暗自想道，“怎么又说到庐山了？”

不过，此时的枯荣却是不敢再小瞧眼前这位唐朝皇帝，恭恭敬敬地答道：“回陛下，贫僧知道。”

“恩，这首诗就是写庐山的，枯荣大师，请听好了。”海无影慢慢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待枯荣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后，海无影又道：“人都有盲区，或者说是一种思维的惰性。枯荣大师，既然困惑于顿悟和渐悟之中，何不跳出其中，从另外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呢？”

“陛下，贫僧听陛下之言，脑海中似乎灵光闪过，确乎胜读十年书也，日后定会按陛下的指点予以修行。”说到这里，枯荣大师一下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心悦诚服地说道，“贫僧在此谢过陛下指点，此次大唐之行，不虚也，阿弥陀佛。”

“呵呵，大师请坐。”

枯荣点点头，坐下后眼睛微闭，似是进入了冥想状态。

另外一边，宫岳三郎打谱的速度越来越慢，大雪崩定式粗略的摆了三遍后，又开始摆上了那一盘新布局对局，到枯荣坐下之际，宫岳前面的棋盘上仍然只有寥寥四十余子。

海无影将目光重新转到宫岳三郎身上，只见其神色肃穆，眉头微皱，不时地将棋子从棋盘上取下，又对照着棋谱将棋子摆上，如此反复，落手动作时快时慢，就连殿中复归安静也全然不知，显然是专心至极。

在宫岳三郎旁边，喜好棋艺的李保加了一张棋桌，也加入到打谱行列中。尽管棋力低于宫岳，但李保较早一步接触到新布局，是以和宫岳在棋盘上的手谈研究显得旗鼓相当。

见到殿中情况，海无影长长地松了口气，心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和枯荣大师论佛时，海无影知道自己的佛学知识远远不够，便采用了后世的哲学思维，以“身在此山中”提点枯荣，这在后世本是十分平常的哲学思想，但在枯荣听来，却直如醍醐灌顶。

至于那份围棋棋谱，海无影更是深有自信。

吴清源和本因坊秀哉乃是日本围棋史上承前启后的两名大师，他们对弈的这局棋和海无影盗版所背诵的《念奴娇。大江东去》一样，都可称得上是千古绝唱也。

闭上眼睛，海无影靠在龙椅上，养起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李保叫道：“陛下，陛下。”

“恩，御弟，何事？”

“陛下，宫岳先生已经打完了棋谱。”

“好，宫岳先生，你觉如何？”

“陛下，在下不如也，没想到贵国还有如此高手，不知在下能否见到这两位国手？”

“呵呵，宫岳先生，朕说过，我朝之国手都不在朝中，恐怕无法如你所愿了。”

宫岳三郎叹道：“陛下，在下明白贵国如今之局势，此次来访，收获甚多，在下打算，打算明日便启程返回，回去后当苦练十年，待他日有成时再来贵国向皇帝陛下请安问好。”

海无影笑笑，摇头道：“十年？太少了，我大唐需要时间，你们上一次遣唐是在十六年前，这样吧，宫岳先生，还有枯荣大师，朕和你们约定，十六年后，朕在长安再恭候各位光临，到时，朕会给你们，以及你们日本国一个惊喜。”

“好，那就定下这十六年之约。”年轻的宫岳三郎爽快道。

海无影微一颌首，神态之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宫岳先生，枯荣大师，我华夏一国源远流长，其历史之久远根本不是你们国家可以相比的，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尽管有过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始终屹立在世界的东方。大唐自立国后，更是国力雄厚，盛极一时，被周边各国、各族尊称为天朝，他们纷纷派人前来长安，学习我朝先进的文化、制度以及各种技术等，这其中也包括你们日本国，鉴真大师东渡传教，更是开创了中日之间相互交流的盛举。目前，我朝正处于低谷时期，国内形势错综复杂，而你们国内的统治阶层认为，经过二百多年来的吸收、移植，你们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国内的改革，并在我朝文化的基础上开始萌生出俱有你们民族特色的国风文化，因此，对我国文化学习的需求不那么迫切了。如果朕记得不差，我朝开成三年（838年），以藤原常嗣为使节的遣唐使团当为你们最后一次正式的使团，距今已有五十年之久。”

宫岳等人均是默不作声，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海无影说这番话的用意何在。只听海无影继续道：“我国有句谚语，叫做‘吃水不忘挖井人’，临别之际，朕就将此言奉告，你们将这句话带回你们国内。当然，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一向是以实力说话，朕希望你们日本国的统治阶层好自为之，不要扭曲了我中华文化之精髓，乃至于误导你们的民众。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之后，都需记住一点，千万不要想着去激怒我华夏一族。”

虽然宫岳三郎依旧不是很明白，沉默片刻后还是道：“是，陛下，在下谨记。”

“恩，御弟，今晚你设宴好好款待下宫岳先生和枯荣大师。”

“是，陛下，臣弟遵旨。”

“好了，宫岳先生、枯荣大师，十六年后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