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怨气在体内，沈青山根本无法悟出佛性，这也代表了他彻底与佛门无缘。

除非他愿意放下仇恨，放弃为兄长复仇，放弃为桃源村百姓讨个公道。

但是，他做不到。

安葬了高僧与桃源村百姓，沈青山茫然无助地游走这炼狱世间。

虽然不能悟得佛性，但他身怀高僧一身修为，总能看见世人看不见的东西。

游历一生，凄苦一生。

他见到修士围追堵截一灵兽，生擒之后活剥下灵兽之皮肉作材。

他见到金丹仙师为了喂养剑灵，以此地有妖气为名，血腥屠戮了一城百姓。

他见到所谓仙人，为了抢夺山村猎户偶然寻到的一株千年仙草，不惜灭杀了他全族，屠了整个山村，以防走漏消息。

……

世人明明很善良，但这世间却充满了万般苦楚，如同炼狱一般，令人感到绝望。

终于，沈青山成了垂垂老朽，他来到了高僧出身的大慈恩寺。

这座本应宝相庄严的佛门圣地，此刻却是妖气冲天，魔气昂然。

沈青山以香客身份走入大殿，望着眼前那金碧辉煌的高大佛像，眼角再无泪水可以流淌。

“修了一辈子佛，却一辈子不得佛性。”

“走了一辈子路，却见遍了世间疾苦。”

“我佛若是当真慈悲，为何不显圣救世？”

闻听这大逆不道之言，一众僧弥顿时面色大变，将他围了起来。

“一世善人一世恶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那为何此世招我入佛门，却又让我不得佛性？”

“让我空有一身修为，却无佛法施展？!”

“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子民受苦，百姓罹难？!”

“我佛，难道这就是你的慈悲吗？”

我佛无言，寂静无声。

下一秒沈青山重重地倒飞了出去，摔落在地口吐鲜血。

“哪里来的邪魔歪道，在此蛊惑人心？”

一个大腹便便的得道高僧走了出来，一记禅杖险些将沈青山轰杀当场。

“方丈!”

“主持!”

沈青山看着这位魔气滔天的方丈主持，这才陡然惊觉那金身佛像，不知何时泣出了血泪，肆意流淌。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沈青山默默叹了口气，起身盘膝而坐。

我佛从未抛弃世人，只是世人失去了信仰。

“我作佛时，光明无量，普照十方，绝胜诸佛。胜于日月之明，千万亿倍。”

“若有众生，见我光明，照触其身，莫不安乐，慈心作善，来生我国。若不尔者，不取正觉。”

忽而金光佛影冲天，璀璨佛光笼罩了整座大慈恩寺，沈青山发出的大宏愿如同雷音贯耳，寺内僧众沙弥错愕之后，不自觉地跪倒在地，对其顶礼膜拜。

然而绝大部分的“得道高僧”，在佛光洗礼下竟现出了原形，赫然正是一头头狰狞虫豸，伴随着凄厉惨叫，最终化作了飞灰。

梵音阵阵，佛光冲天，净化一切罪恶。

“敢尔？!”

然而一道怒喝响起，白骨巨爪遮天蔽日般袭来，将大慈恩寺一掌拍成了飞灰，沈青山也随之身死道消。

沈青山再次睁开了眼睛，对眼前的熟悉场景，却不再感到意外。

他已经清楚，自己还有第七世，与第八世。

那些历历在目的场景，即便被人强行打成了碎片，但他仍旧有着些许记忆，证明那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怪梦恶疾，而是他沈青山艰苦挣扎的一世又一世!

这一世，沈大郎命丧妖兽之口，沈青山毅然弃文从武，跪倒在斩妖司门前，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底层力士。

这一世，他没有恩师传道，全靠自己与妖魔厮杀，与修士抢夺资源，从而一步步跨入了先天之境，并且吞下了斩妖司下发的先天丹。

结果他惊恐地发现，那先天丹竟然是一颗虫卵，他也因此被虫豸寄生，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虫丝遍布体内，从四肢到内腑，再到心脏……

他想要反抗，却根本无能为力。

那头狰狞虫豸甫一入体，便直接夺走了他身体的控制权，仿佛前期锻炼筋骨血肉，开辟丹田气海，都是为了给这虫豸寄生自己做足准备一样，令人感到无比的绝望。

时光飞逝，沈青山已经失去了肉身，徒留下一缕残魂被禁锢在神魂空间内，看着虫豸驱使自己的肉身屠戮无辜百姓，炼制法宝法器。

原来，这世间的一切苦难，都来源于这些该死的虫豸。

最终虫豸破壳而出，进化为了成虫，直接一口将他那缕残魂吞噬，沈青山再次身死道消。

第八世，兄长暴毙，妖气入体，沈青山命不久矣。

但他不甘就此丧命，竟是孤身深入西山，试图寻到仙草异果为自己续命。

然而刚刚踏入西山，沈青山便被一头狼妖追杀，即将沦为妖兽血食时，一道剑光闪过，狼妖瞬间毙命。

致命的熟悉感再次出现，二人相顾无言，却隐隐有莫名情愫滋生。

白衣飘飘，仙姿绝世，本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临凡仙女，此刻心中却莫名的悸动。

那张熟悉的面孔，她怎么都不会忘记。

又转世了吗？

一世魔头，一世书生。

此世，又是什么身份？

“你体内有大量妖气!”

“你马上就要死了!”

天籁般的声音传来，却充满了残酷意味。

沈青山点了点头，起身拱手致谢，随即坐在地上怔怔出神。

白衣仙子叹了口气，身形消失不见，却如同上次一样，静静地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沈青山不疑有他，取出小刀走上前去，将狼妖剜心剖腹，取出了那枚颗粒大小的妖丹，而后毫不犹豫地吞入了腹中。

随即他又俯下身去，一口咬在了狼妖脖颈之上，大口吞食着狼妖精血。

“既然妖气入体，必死无疑!”

“那就多一点妖气，即便化身为妖，也好过就此丧命!”

沈青山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决绝，任由妖血流遍全身，任由妖气冲刷身体，跪在地上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咆哮。

白衣仙子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终于明白，这一世，他选择了什么。

妖。

许多年后，十万妖山出现了一尊大妖王，模样清秀儒雅，宛如人类书生。

而这尊妖王最令人不解的地方，便是辖地内豢养有大量人族，却从不以人族为血食，似乎将他们作为宠物般养着。

直到万圣妖皇出关，一举突破为皇境大妖，得知妖国内有这么一个异类存在，当即降下法旨命其上贡人族血食，作为妖皇晋升大宴的主要食材。

儒雅妖王只身入妖城，与刚刚迈入皇境的万圣毒龙爆发惊天大战，然而终究实力差距过大，大妖王竭尽全力也以失败告终。

妖皇横空，睥睨天下。

龙爪探出，抓向人族。

儒雅妖王竟当场自爆，猝不及防之下，一击重创了万圣妖皇。

有一女子剑仙突然现身，祭出洞天法宝救走人族子民，徒留下万圣妖皇暴怒咆哮，将那妖王洞府裂为废墟。

当她回首时，似乎又见到了那张清秀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