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娅小姐很在乎我对她的看法?”夏尔有些茫然地看着一脸奸滑油腻的马洛斯,这个玩席瓦斯棋总是喜欢悔棋的老家伙,特别喜欢对自己的下半身的事情说三道四,还总是吹一些下流的荤段子。
叫夏尔实在是猝不及防。
老实来说,马洛斯爵士这位被庞洛斯家族炒了鱿鱼的前雇佣骑士,在维斯特洛的骑士群体当中足够称得上是“聪明”了,比起许多脑袋里只有肌肉,除了砍人什么都不会的骑士老爷来说,马洛斯足够算得上是智足多谋,还特别幽默风趣,讨大家喜欢。
但唯独让夏尔总是感到无奈的便是他太过的八卦!还总是对着自己跟伊莉娅打那些擦边球,难道他不知道,伊莉娅可也是红毒蛇的女儿,玩笑话那可是不能随便开的!
“马洛斯爵士,这种笑话可不好笑,伊莉娅小姐自然是一位出身高贵为人体贴的尊贵女子,她的个人私事……不应该由我们讨论……”
“是啊,是啊!能身披铠甲,马上开五十磅角弓,左右驰骋来回射箭的,还能用长矛将弑君者挑落马下的……温婉、优雅的……尊贵女子……”
夏尔感到头上一阵的黑线,这个碎嘴巴的老家伙,怪不得玛格丽特总是跟自己调侃这个怪老汉是一个投错了胎的长舌妇!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了?马洛斯,你带我去找伊莉娅,不管如何,有些事情她虽然道理上做得无可置疑,但是现实,还是需要妥协与讨论,有些事情她不能做得太过!走吧,丝绸街两旁的馆子商铺背后哪个不是王公贵族领主老爷?要是不小心闹大了,那么对我们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马洛斯吹了声口哨,“切,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一点也没有年轻人的味儿?白瞎了诸神给了你这么一副足够魅惑无数无知少年少女们的好皮囊!想我马洛斯当年!那也是天及城的少女之友,我当年要是有你这一头银白头发,那还不得被全多恩的少女郎们挨个送上门借种?”
“然后就被无数密如沙的多恩壮士们找上门来撕成碎片?”夏尔调侃地讽刺道,但马洛斯却自豪地昂起头来。
“嗨,实话说,老汉我当年离开多恩在七大王国游历,可不就是因为不小心破了一个有产骑士贵族小姐的瓜?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可怜的未婚夫找到我们俩的场景!他都尽力地想跟他好好说话,他那未婚妻明明跟我是自愿的!可他竟然气昏了头,直接穿着一身布衣就拔剑而出了。”
夏尔对马洛斯曾经还有这样的经历感到有所惊讶,他微微张开嘴巴,“不曾想你竟然是那样的人。”
“嗨!谁年轻不是气盛地不行呢?更何况老汉我自认当年也是足够算讲道理的了!在我们多恩这种小事本该就不该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过是跟他未婚妻你情我愿地在他新婚的前一天在马厩里打了一炮而已!事后我还希望跟他好好讲道理,可谁知道他不愿意跟我讲道理啊?唉,真的,现在的人们真的是越来越浮躁了,我觉得大众的道德观念比起几十年前还更加的保守了呢。”
“他要砍我,我也没得法子,只得光着屁股在马厩里跟他绕着躲猫猫,最后拿着一杆满是马粪的干草叉废了他的下半身,哦!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哀嚎的模样…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那个有产骑士的姓甚名甚,日子过得如何?不管怎么说,愿七神保佑他!”
“伊莉娅小姐那样嫉恶如仇且刚强的女子,恐怕不会喜欢你这样在她面前说这些光辉事迹吧?”
马洛斯打了个哈哈,“你说得对,我的小大人,这种事情老汉我自然是不会在伊莉娅小姐面前说的,嘿嘿,不过麽,你是一个文化人,又是旧镇学城出来的,多多包涵咱们这些没什么文化的穷骑士!生活不易啊。咱们这些满身泥泞的树篱骑士想要走遍天下,那就少不得要跟种种形形色色的下巴里人打交道,要我说,一个老农民可比最尖酸刻薄的领主老爷难对付多嘞!”
马洛斯说着说着,眼神也有些漂移,他感慨地感叹着,夏尔也开始安静地倾听起这位经验丰富,与各方人员都有过交道与接触的老骑士说起他曾经的一些过往来。
“最狡猾刁钻的,永远是农民,我的小大人,你可得记住了,那群抱团在一起的农民比最奸诈的商人还要令人感到畏惧,没有什么比贫穷、保守又极端势利的农民们更加值得你警惕了。他们没有贵族还有那些少爷老爷读书人们所拥有的正义感和道德感,他们的一生只是为了生存和繁衍后代,为了这些,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道德上的顾忌。”
他开始为夏尔如数家珍地依依说起,“他们为了争夺一条小小的水沟,两个规模不大的小村子都能互相展开上百年的战争与尔虞我诈,仅仅是一座可能野菜生长更为旺盛的小山丘,就足够让两个原本相安无事民风朴实的村庄化作地狱中的恶鬼。”
“所有的农民,都是潜在的恶鬼与恶魔,无非只是没有到了那一个地步而已。”
夏尔默默听着马洛斯的一言一语,他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思考着马洛斯的话,在很多诗人与不通农事的学者笔下,农民们往往经常是与淳朴和善良等词语联系在一起;而在马洛斯的口中,还有夏尔亲自所见到地现实里,农民们却是冷漠、无情、刻薄乃至毫无道德与同理心,但是夏尔还是对马洛斯爵士地一些话感到微微的不舒服,有一种压抑且透不过气的感觉。
马洛斯爵士认为这是农民们世世代代生为农民的肮脏血统所致,这让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理解和感受到富人与贵族以及骑士,才能享受且拥有的道德。
从某种意义上,马洛斯爵士说的也没错,农民们大部分愚昧无知,充满着迷信,乃至野蛮,人人皆知野人会突袭村庄掠夺人口,可是那些看似最为朴实无华的平凡村庄,那些深处密林与山谷中近乎与世隔绝的村社,就没有这些了吗?
不,也许没有光明正大的突袭与公然的杀戮,但是他们的手法更加隐秘,更加使人感到内心的惶恐,他们前一天晚上猎杀落单且弱小的旅客和商人,也会若无其事地在第二天附近城堡下的集市上,穿着扒自受害者的衣物,拿着受害人手中得来的物品,大摇大摆地拿去售卖。
人口的拐卖叶从未停止过,旧镇拐卖孤寡女童贩卖给城外村庄和渔村的光棍为妻,可早就是一条全城皆知的公开秘密,更是一条早已成熟且屡禁不止的买卖了,就连旧镇守备队的士兵也涉及其中。
他说得一切都很有道理,但夏尔还是感到不舒服,马洛斯爵士的话中,有一种东西,让夏尔发自内心的感到不适。
“那群农民们还特别喜欢狩猎战败后的士兵与骑士,一整套骑士的铠甲以及武器足够让一个五口的农户从此摆脱悲惨的生活,成为一个小康的地主,买上十来口猪崽子,修上一小棟木料与砖块修的房子,不是由黄泥巴和竹篱笆修的那种破烂!不用再为他的领主服极其沉重的劳役,也不至于连结婚都需要得到他领主的允许。只需要按时缴纳一笔年贡金,或者为他的领主承担一定的军事义务,运气好的,甚至可以攒下一笔不小的财富,得到领主的允许状从而开办起一个磨坊,从此发家致富。”
“总之啊!你如果不生在农村,也没跟农民们打过长时间的交道,你恐怕只能在吟游诗人和纸上看到农民们的影子,那些虚假的热情和装出来的憨厚,很难了解他们骨子里那种卑贱和狡黠,生存的本能让他们残忍而无情。老汉我当年在河湾地那样富庶的鱼米之乡,替一个村庄抓捕盗贼,事后领取佣金的时候都差点被那些心黑手辣的农民们灌了麻药,扒光身子沉湖底!要知道,那可是河湾地,七大王国最富庶的地方!光是河湾地都是如此,那其他地方,更是可想而知!”
“那么您觉得,是什么造就了他们如此狡诈奸滑的性格呢?”夏尔终于缓缓开口,马洛斯心不在焉地甩甩手,“哦!那自然是他们的血统咯,我的小大人,难道你觉得不是吗?”
夏尔侧过脸去,让马洛斯无法看清他脸上一丝嫌恶的神情。
“我的爵士,你那漫长的时光生涯中,可曾有追随军队打仗的时候呢?”
“哦,这个……自然是有的,出征石阶列岛,簒夺者战争,还有一系列小的乡村间争夺水源与肥沃土地的争端,说实话,老汉我这辈子也没少打仗了……”
“那么你有没有跟随那些军队,去那些村庄,去打破那些狡诈奸滑的农民们的生活呢?”夏尔转过脸来盯住了马洛斯,叫后者一时语顿。
“这个,没办法的事情麽,七大王国几千年来,从先民与森林之子,再到安达尔人的时代,数千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国王与领主号召他的封臣和战士为他而战,但是战争,无论口号喊得多么正义,但终究说白了就是你杀我的人,我就抢你的村,你给我的水井投毒,我就扒了你修的堤坝,自古以来无非就这么些简单的道理,所有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再说了,再高贵的领主也需要管手下人吃饭,总不可能让自己的封臣和骑士一直自带干粮为你封君卖命吧,这显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再财大气粗也会被吃个精光!那么自然就是要就食当地,取之于民……”
“那么,是谁让他们抛弃掉一切的道德与良知,变成了你现在所认知的他们?难道不是因为战争吗?难道不是因为领主国王还有你们所有人各自的野心?当骑士们将无辜的村民赶出自己的家园,当他们理所当然地对那些女人行使那作呕的所谓权力!我的马洛斯爵士,你扪心自问,难道你曾经就没遇到过烧光那些平民所赖以生活的村庄与田地?难道那些血统高贵的领主,就没有恣意地对他们横征暴敛?你让他们怎么办?你叫那些无辜者们怎么活?富人家财万贯,永远不会受到法律的惩戒,而穷人们,农民们,连在一座深山老林子打了一只野鸡,都可能被巡逻的哨兵发现,砍下他们的手臂!彻底成为废人,让多少家庭就此家破人亡?”
夏尔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青着脸的马洛斯。
“他们还有选择吗?看看!那些人还有什么更多的选择吗?教士们满口的仁义道德,但自己却堕落至极,领主们宣称自己保境安民,但是说到底,到底有几个领主真正做到了这些他们本该尽的义务,我想,您恐怕自己心中最有数!”
他勒了勒缰绳,让马儿的步伐加快了许多,将马洛斯甩在了后面。
“我的好爵士!我感谢你,感谢你告诉了我很多很多,但是我也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没有无权利的义务,也没有义务的权利!那群可怜人们仅仅只是追求着卑微的活着!何必用如此恶毒的话来说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