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你又来找我,想必是已经在你的女主人那儿得到了你想要知道的东西?”瓦里斯逗着笼子里的漂亮鸟儿,来自盛夏群岛的虎斑鹦鹉大胆地探着脑袋,不断用漆黑的鸟喙啄食着太监肥胖手掌上的玉米粒。
“为什么?我搞不懂,您为什么要帮助那两个早就已经失势了的落魄……”
“龙,就是龙,我的孩子。”瓦里斯笑着逗着他的鹦鹉,“不管是黑也好,是红也罢,富贵也好,落魄也罢,龙,就是龙,岂是寻常野兽可比?”
“龙!就是龙!!!”夏尔饲养地白鸦一路追随着他,拍打着翅膀重复着瓦里斯的话来。
瓦里斯饶有兴趣地多看了他的白鸦几眼,“你这小家伙儿还真是有灵性鸦,你在哪得到的?我可找不出这样聪明的渡鸦来。”
“这是我在学城得到的一只渡鸦,”夏尔有些对瓦里斯思维的跳跃感到不厌其烦,但他现在还是只能摆出一副低姿态的模样,毕竟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届白身,尽管艾德.史塔克依然保留了自己出入红堡的权力,但是他再也不可能以君临市长与首席秘书官的身份来示人了。
失去了,才发现权力的可贵,难怪历史上那么多可贵的英杰却总是被权力所诱惑,而进而堕落。
太监笑着将鸟笼重新挂在钩子上,他穿着丝质的拖鞋在橡木地板上走动着,来到了夏尔的身前。
“好好珍惜它吧,我的夏尔,人们常说,有灵性的动物是不会喜欢有主人的,渡鸦这样聪明的小家伙能主动喜欢上一个人类,那可实属不易。”
“可您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瓦里斯大人。”夏尔盯紧了太监扑着香粉的肥脸,瓦里斯感慨地叹息:“可我不已经跟你说了吗?夏尔?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这个国家罢了。”
“可您并没有必要将这些散播给艾德大人,他解雇了我,最近几日也拒绝见人,分明是正在搜集他所追寻的【兰尼斯特罪证】,我怕再过点时间,他恐怕就要勒令我的特蕾妮小姐把詹姆爵士交到他的手中!”
“我看不一定,咱们的艾德公爵是一个正人君子,这样的事情他怕是还不屑于去做嘞!”瓦里斯笑着的样子让夏尔感到抓狂,这个永远不可能说真话的太监,现在却是自己不得不合作的对象。
甚至自己一干人等的生死存亡,也被这个家伙捏在手心,特蕾妮小姐那样聪慧精明的人,却被父辈的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与瓦里斯勾结到一起进行她所认为的“正义”。
何其鲁莽!
可是自己终究还是要给她打工做活,再回学城是不可能的,和玛格丽特远走高飞也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只有想办法让特蕾妮小姐用某种条件,与史坦尼斯亦或是兰尼斯特甚至提利尔方面达成合作及妥协,让他们至少能够体面地从君临全身而退。
“我曾经跟你说过,力量就像墙上的影子,”瓦里斯喃喃道,“但影子却能杀人。而且,即便是弱小卑微的人物,也能投射出硕大的影子。我的夏尔,你难道就不想改变一下,你的前程吗?是一辈子做一个领主身边的下仆,还是摇身一变……?”
夏尔微微一怔,又打起公式化的微笑道:“瓦里斯大人,说来奇怪,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害怕你了,我不知道,你的内心到底真的是如你所说的那样,还是另有所图?不过我最害怕的,还是自己会成为你那样的人,我更害怕我们将来会不会成为彻底的对立面?”
“哦,那我把这当作你真诚的赞美。”
“那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呢?瓦里斯大人?”这才是夏尔真正想知道的答案,“是为了权力,还是为了财富?我相信现在这两样您哪一个都不缺,而且按照常理与理性,您应该不择手段继续帮助艾德大人维持下这个松散且宽松的朝廷,让任何一方也无法彻底的做大,才能牟取最大的利益才对。”
“我的小夏尔,我与广受欢迎的贝里席大人不同,密探与小小鸟儿们可不受人喜爱,我本人只想当个忠勤于国的忠臣罢了。”
“是王国的忠臣,但更是人民的公仆,是吗?”夏尔歪着脑袋提问到。
“啊,”瓦里斯拍手称赞,为夏尔的补充赞美道:“说得太对了!是王国的忠臣,但更应该是人民的公仆,毕竟王国也并非只是几个高贵的姓氏与若干贵人组成,而由全体的人民呐,这一点,瓦里斯不敢忘却。”
人民?
夏尔有些不相信地轻声嘀咕。
“我只看到一个个的人,瓦里斯大人。”
“当然,不仅仅有男人和女人,还有半人和阉人,唉,诸神就是那样的不公道,你说呢?夏尔?有一些人天然就是王子王孙,哪怕他们如痴呆般佝偻着身躯,不能自已的留着口水,但只要从那高贵的子宫里爬出来,那么哪怕是最丑陋的侏儒,也能获得一个身强体壮的农家汉一辈子也不敢想的生活和地位。”
瓦里斯憨厚地笑着,如同一个最普普通通的、擅长攀谈与日常闲聊的油腻胖子,这种人最叫夏尔感到警惕,若是小指头那样将自己精明与狡狯几乎写在了自己脸上的男人,那么还可以从一开始就能至始至终知道其为人与保持警惕。
那么瓦里斯这种,就是另一种的可怕,他能够与任何性格的人和谐相处,不同于小指头的市侩与精明,很多的时候瓦里斯甚至是显示出一种非常“后知后觉”的愚钝状态。
无论对谁,他都是彬彬有礼以至于连侍女也总是轻视调侃,而那些贵族们倨傲地总是提起其身为阉人的身份,也从来不会让瓦里斯产生出任何表面上的情绪波动,他总是可以大方地承认,甚至作出不屑一顾的姿态,叫人无从下口,更无可奈何。
许许多多人就那样,被他平易近人的话语,与看似烂好人般的好脾气所魅惑,一步步地在其看似漫不经心的攻势下逐渐瓦解,自动放弃自己的心防。
他这是在对自己做同样的事吗?夏尔盯着瓦里斯的脸,心中的揣摩与提防却是一秒也不曾停歇。他同时也对瓦里斯的身世产生了巨大的兴趣,以至于让他的心跳都加速了许多。
他到底为什么要找上特蕾妮一起搅乱整个君临乃至七大王国呢?他到底对特蕾妮乃至阳戟城的图谋所知多少?他为何又要去支持早已跌落在地的那两个流亡者?对于一个早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也没有任何亲人的太监来说,他所做的一切,最后又能如何呢?
哪怕是再大的权力,最后也只是烟消云散,更何况他这样费力不讨好,做这样不合政治理性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何等事情?瓦里斯这样大奸似忠的人,夏尔可不会相信他所声称的自己乃是为了王国与人民的大忠臣。
真正的忠臣,是不会把忠臣挂在自己嘴边的。
鬼使神差间,夏尔竟然将自己心底的疑惑一股脑地脱口而出,以至于当他反应过来时,感到一阵的羞恼。
“我的大人,您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世间上一切的权力与财富乃至荣耀,最后都不会伴随您的身躯,哪怕您获得了超越所有先人的功绩,最后恐怕也不会有人怀念您,他们会远离疏远,遗忘,这就是凡人,这就是百姓的思维,极度的势利却又平凡,他们不可能承认一个阉人为了他们的权利与生活而战过。而您,到底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副的模样?”
瓦里斯谦和的笑容丝毫未变,但眼中却闪过稍纵即逝的黑暗,“我的夏尔,你能这么跟我和气,且放下身为学士的傲慢与我这样的阉人谈心,可真让我感动,但我的故事漫长且悲伤,没什么太值得可提的。而我们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讨论呢。”
他从身后的盒子里抽出一张羊皮纸,“我们的都城守备舰队有两位船长准备带着他的船和人投效史坦尼斯大人,大概就在一周之后。”
夏尔不动声色地郑重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羊皮卷,“所以,你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后手?”
“我会告知特蕾妮小姐,也会让贝里伯爵和博尼佛爵士带领王家骑警突袭这群叛徒。”
“叛徒?我的小大人,这个城市里还有不通敌的吗?就连你,不也是暗自收押起了詹姆爵士与戴佛斯父子,准备到必要时候作为脱身的谈判筹码?”瓦里斯讽刺地笑到。
“还有,上面还有几处标记好的地方,有兰尼斯特家族留在君临的暗桩,以及准备里通高庭与史坦尼斯的秘密集会点,你看着情况,决定收拾,还是不收拾他们。”他笑着又在皮纸上画了个小小的记号。
“不过我个人建议,你还是不要把那两位船长的事情给捅出来,做得隐秘一点,悄悄地失踪与换上你家小姐信得过的人。总之,低调点,没什么不好。”
“就照您说的这么办。”夏尔点点头。
“雷德温家的霍拉斯和霍柏爵士也要注意一下,那两位贿赂了金袍军,准备溜出戒严的君临跑回河湾地通风报信,不过依我看,梅斯的前锋军恐怕已经在路上,整个河湾地的动员还需要耗费个把月的事件,所以暂时你可以不用太担心高庭的压力。”
“但我现在担心狮子和雄鹰,莱莎夫人在赫伦堡按兵不动,她一定有所图谋,她还以让自己侄女游览谷地的名义,把艾德公爵的两个女儿都跟着自己的儿子送回谷地!”
瓦里斯感慨地叹气,“唉,真是伟大的而慈祥的姑妈呢,也许她只是太喜欢她的两个小侄女罢了。”
“我是跟您说正事!瓦里斯大人,如何莱莎夫人真的勾结,或者至少与泰温大人暗中达成了某种共识,那么君临就是危在旦夕,兰尼斯特大军从石堂镇直扑君临,最快只需要数天就能抵达,而如今君临如此空虚,恐怕您跟特蕾妮小姐的大计划还没铺展开,泰温的群狮就已至!届时,难道您能跟兰尼斯特的刀剑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