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你这是魔怔了还是怎么了?”
夏尔一脸羞色弯下腰来将衣裙打湿了的萝希从地板上拉起来,拉蕾萨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仿佛跟隐匿于黄沙中的毒蛇一样。
“你刚刚,”他歪着脑袋似乎在想着什么,很快他又说到,“说真的,夏尔你刚刚盯着火的痴样让我想起红袍僧。”
红袍僧,说到这儿,夏尔突然记了起来那些常常衣着宽松的猩红色长袍,侍奉着光之王的红袍僧。倒是经常跟刚刚的他一样,痴迷于火焰之中,说着各种古怪的预言。
虽然旧镇的红袍僧神庙很小,日常所前去祈祷的也主要是外邦水手,但他们没有放弃向维斯特洛传教的努力,如密尔的索罗斯。
若是以往夏尔看到旧镇码头附近红袍僧的演讲亦或是传教,他定然是内心嗤笑一声,便转身离去,但此刻他却万分的迷茫。
自己的确是在那展油灯闪耀攒动的火焰中看到了未知的画面。
学士们不断告诫自己,“将装神弄鬼交给修士与祭司,而我们……相信真理。”
相信真理……那么这些画面与自己身上所发生的诡谲之事,又该作何解释?夏尔一开始并不想将这些说出来,反正身边伙伴们乃至学城的学士与博士们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没准阿曼他还得讽刺一番。
夏尔从兜里掏出一个铜星来放到萝希粉嫩的手掌里安慰着她。而最后在阿尔伯特的劝说下,夏尔还是将心中的疑惑与自己刚刚所见的东西全部与他们诉说了一通。
夜色来的很快,旧镇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蓝紫色的天幕抹去了最后一分余晖,众人已经酒足饭饱。
“火,还有一些黑暗的事物。”拉蕾萨突然对着被浓雾笼罩着的蜜酒河说到,“也许,夏尔你还真的是天赋异凛呢”他伸个懒腰,露出慵懒的微笑。“依我看,我们得回去了”
“我们喝得够多了,”阿曼说,“而且不管怎么说,天已经黑了。今天早晨安布罗斯博士要讲解尿液的特性,想铸造银链条,就不能错过他的讲座。”
“说的是呢,虽然我讨厌维林那只酸不溜秋的灰色绵羊,但安布罗斯博士的课我还是愿意去捧个场,哈哈!”阿尔伯特一推桌子站起来。“走吧,我的朋友们。”
“斯芬克斯”伸手取过皮制手套与自己的金心长弓。“是该走了,希望我能早点制作出我的第一根链条。”
“对。”阿尔伯特走过夏尔的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走吧,夏尔。今晚你不去玛格丽特那儿么?要我说,她就是看上你了,嘿嘿!我们亲爱的佩特就没这么好运了,他可是一直眼馋萝希呢而不得呢。”
“那家伙。”阿曼漫不经心地将杯中最后一滴啤酒饮尽,“也是个倒霉鬼,跟着老沃格雷夫这种,连上厕所都需要人帮忙的老家伙。”
“积点口德吧,阿曼。”夏尔无奈的起身,沃格雷夫博士好歹曾经也是被认为是渡鸦学领域首屈一指的人物,好吧,【曾经】。
在他尚未老年痴呆之前,还是是亚达尔学士的老师。然而他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老头子。学城让他保留博士头衔仅仅是出于礼节而已,他早已将知识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能教授学徒们了。
如今由葛曼学士代替他执掌黑铁面具,佩特负责协助他进行日常生活起居。
夏尔有些怜悯,他也是读过沃格雷夫所著的《黑色的翅膀、迅捷的传递》。佩特曾经跟他提及,老沃格雷夫博士可以毫不困难地分辨每只乌鸦,但认人就没那么高明了,有时他还会把佩特认作是别人。
“走吧。”夏尔左手抱着他那本书,右手拄着拐杖,随其他人过了桥。阿曼有些醉晕晕的,果酒的发酵气味不断散发进鼻腔里。
对于展翅飞翔的渡鸦而言,从这里到学城并不算远,可惜他们不是渡鸦,而旧镇是座名副其实的迷宫,布满纵横交错、狭窄蜿蜒的小巷和街道,看似很近的距离,却得绕上几大圈。
“小心一点”河上的迷雾很快吞噬了四人的背影,“晚上雾气很重,鹅卵石会滑。”
夏尔无言地走着,又想起了里奥.提利尔,那个一直拿他们寻开心的家伙。自己有名有姓,但却地位卑微,家乡更是远隔数千里之外的奴隶湾。然而里奥却是家名显赫,他的姓氏是“提利尔”——其父乃旧镇守备队司令莫林·提利尔爵士,更是贵为高庭公爵兼南境守护的梅斯·提利尔的表兄。
而旧镇的主人,“旧镇老翁”参天塔的雷顿伯爵的诸多头衔中便包括“学城守护者”,他也是宣誓效力提利尔家族的封臣。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与他一样呢?他停下脚步想着书本上记载的种种,呼吸也不由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无论我通用语说的多么的流利,我,夏尔.弗拉维,终究乃是维斯特洛的异乡人啊。自己将来的也只能成为一个学士,被发送到某个城堡,成为辅佐当地领主的学士,教导着他们的孩童学习读书、帮助领主处理领地内的案件与调停,负责仓库的储备与运作。
若是运气不错,自己成为学士之后,能够继续留在学城,进阶成为一名博士,迈入学士所能达到的高层,有着自由的作息与足够的预算与赞助资金,甚至就跟自己的导师马尔温那样。
周游七大王国乃至厄索斯,没准还能回到自己似乎永远无法返回的家乡……
“夏尔,你在想什么呢?”阿尔伯特又凑了过来,满是酒味。夏尔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又在想玛格丽特了?哈哈,你不如今晚就去她那边过夜算了,我看她绝对不会拒绝你的。”
他哑然无言,心下又想起那个比自己高半个多脑袋的女孩来,她那样对自己,但他也的确不该那样说她,毕竟她并非真正的学生啊……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夏尔默默低头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的清的话语说着,一旁的阿尔伯特却当成了是他同意的表现。
他对其他人招了招手,“我们先走吧,让夏尔去玛格丽特那边。”不知为何,夏尔自己还是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再度抬起眼皮,阿尔伯特与拉蕾萨他们已经迈开脚步,走进来前方小巷的迷雾中,隐约间,他还能听到阿尔伯特对自己挥挥手打了个手势。
夏尔思考片刻,转身穿过右侧的巷子,他带着绑腿的布鞋踏在历经风雨的卵石街道上。世界很辽阔,更不止一个旧镇。
他告诉自己,说不准自己将来可以同马尔温博士一样,买下一匹马或者一张船票,在世界各地漫游探寻着真理与失落的书籍,为平民百姓治病,替他们除去虱子与教导他们用热水清洗身体,并赚取旅行所需的费用。
我甚至能够坐船,由旧镇航行至东方,回到我的家乡——埃利亚,与我的母亲、家人,再度重聚。夏尔一直不清楚自己的家人为何要将自己交给马尔温,尽管记忆早已模糊,但他依然可以记得当时母亲脸上的悲痛欲绝。
现在的自己,还算是个埃利亚人吗?除了自己的头发,没有生疏的母语外,夏尔无一例外地几乎要变成了一个维斯特洛人。
他曾经瞒着学士,跟当地人一样,怀揣着敬畏的态度走入繁星圣堂,为老妪点上一只上好香蜡;他也翻阅着七国的历史,为维斯特洛历史上的种种人物记下自己的见解;他更是无比倾慕着辅佐了那位“人瑞王”杰赫里斯的国王之手——巴斯修士。
“他们从没把我当维斯特洛人,安布罗斯是,阿曼是,甚至阿尔伯特与马尔温博士也是。”在从蜜酒河口吹来的海风下,夏尔收紧了一下自己的披风,夏天应该也快结束了。
他的脚步迈向玛格丽特所在租屋的方向。
远方水手圣堂的晚钟敲响,响彻港湾,很快,领主圣堂也加入进来,接着七神殿的钟声从蜜酒河对岸的花园传出,最后则是繁星圣堂——在伊耿抵达君临前的一千年里,它都是总主教的驻节地。各处钟声彼此交融,共同组成宏伟浩荡的乐章。
夜雾逐渐蒸发,旧镇的景致在他周围显现出来,仿佛逐渐成像的幽灵。夏尔没见过君临,但他知道那是座毫无章法的猪圈城市,到处是泥土街道、茅草房顶和木制小屋。
而旧镇不同,旧镇由石头与砖瓦建成,大街小道都铺着鹅卵石,连最简陋的小巷也不例外。
远方,蜜酒河越变越宽,最终注入低语湾,参天塔就位于入海口处,其顶端的烽火衬托着步入暮色的天空,耀眼夺目。参天塔坐落在征战岛的断崖峭壁上,洒下的影子犹如利剑切割了城区,凡是在旧镇土生土长的人都可以凭借影子长短分辨一天的时刻。
有人甚至声称,站在高塔顶端,可以一直看到长城,不少人曾经说过这就是雷顿大人十多年不曾下塔的原因,或许他喜欢在云端里统治自己的城市。但夏尔亦在灯火昏暗的酒馆与学城内里听过这么一个说法…
雷顿.海塔尔大人与他的二女莫罗娅.海塔尔一直待在参天塔上进行着不为人知的神秘学研究。
夏尔他更是听马尔温偶然间提起过那位外号“疯女”的海塔尔。
你以为,雷顿的那个疯女莫罗娅是怎么变疯的?夏尔啊,世界上有太多未知的奥秘与古灵精怪,维斯特洛的人们常常把目光投送至长城以外,亦或是学士们斥为传说。却殊不知,在维斯特洛,却没有什么再比旧镇与参天塔本身更加神秘可疑的地方了。
没有什么比旧镇与参天塔本身更加神秘可疑的地方…马尔温一直怀疑海塔尔家族所居住的参天塔的地基……那个由黑石材质铸成的神秘古老迷宫要塞。
学城内不止是马尔温,早在一个世纪之前,席尔温学士就写下了《奇石》,他认为存在一种被称为深潜者的东西。
他将之描述为“一种奇异的,畸形的种族,是盐海边的生物与人类女子所生的半人半兽”,席尔伦认为他们是美人鱼神话的原型,而他们的祖先,那种海洋生物,就是淹神崇拜的原型。
他还表示征战岛上的神秘古代建筑,参天塔的地基以及海石之位都是由一种相似的黑石所建筑的,而且这些建筑的起源都不为人知,因此他推定它们都是深潜者的造物。
他咽了口濡沫,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玛格丽特小木屋前,一阵夜风吹他的双腿,他提起了自己的脚步。
噔噔咚。
随着几声清脆的敲门,却发现门本身并未关上,反而从楼上却传来了一阵哭喊与厮打声。他侧耳一听,全身有些发抖,那不是里奥.提利尔吗?
“带着你的玫瑰斗篷给我滚!老娘今天不想接客!”攥着一张床单遮掩住自己身体私处的玛格丽特朝着里奥叫骂着,“说了,不接客,就是不接客!”
夏尔推开了房门,走到阶梯口,就这挂在一旁的蜡烛灯光一眼看到了衣衫不整的里奥.提利尔。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里奥.提利尔转过头来,“原来是你啊!马尔温的小狗!嘿嘿,怪不得,原来你也想上这个小婊子啊,不过那可得稍一稍,这妞可是跟多恩一样的辣。”
“去你妈的吧,给我出去!”夏尔走上楼来,正好看到近乎于裸体的玛格丽特正全身颤抖着,眼角上与脸蛋似乎还挂着泪痕。
“里奥,你对她做了什么了?”
“做什么,不就是嫖客与妓女该做的事情吗?”里奥毫不在乎地歪着嘴巴,“你是没看到她此前跪舔我的样子,嘻嘻,确是没想到,之后我不过是提了一下她那床头上的雷古德家的旗子,还有讽刺了下她那谎言,瞧把她气的,真当自己是哪家的小姐了!”
玛格丽特依然颤抖着,“闭嘴,给我滚出去!”
“好了,你不过是个佛花而已。”他褐棕色的眼睛满是恶意,“依我看,你这种性格,你的母亲没准只是个雷古德家族领地上的婊子,你的父亲恐怕是个多恩人,哼,反正只要两腿间有个洞,多恩人就会上!”
“呦,别生气啊,我的夏尔,我知道你也喜欢这婊子,看看她,我猜猜,这别是被自己父母卖给别人,才成了鸡的。”他朝夏尔挥挥手。
玛格丽特听到此话全身却猛然僵直,她杏仁般的双眼含着前所未有的凶狠,死死盯住里奥不放,“给我收回你之前的话,提利尔!不要逼我!”
“哈哈,难道我里奥.提利尔还害怕你一个婊子不成?”他拍了拍手,只要我扯开嗓子一喊,你猜猜,旧镇守备队的士兵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呐。
“但我也是个提利尔家的体面人,你现在快点脱光给我趴到床上,老老实实让我操一顿,也许我可以一笔勾销今晚你对我的侮辱。”
“里奥!”夏尔一把拉住了他,“你这是疯了,你这是在玷污学城!”
“玷污学城?哈,学城还需要我玷污么?”他的眼珠子转过来看住夏尔,“那么我亲爱的夏尔啊,你那个把你从厄索斯带到维斯特洛的导师马尔温是怎么继续待着的啊?还有你,你不也一样沉迷于这个妓女么?”
玛格丽特低下她的脸蛋来,一时间,正在争执不休的夏尔与里奥都没察觉到她此时的神情以及愈发难以抑制的怒火。
终于……
“所以说,你这条狗哪里来,哪里去!别打搅我好好把这个小骚货修理一顿……!!!”
猩红而温热的鲜血顿时洒满整个房间,夏尔颤抖着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与里奥.提利尔一样,满带着不可思议与恐惧的表情。看似柔弱可欺的玛格丽特不知何时,猛然端起挂在墙上的一把鱼叉,将其捅入了里奥柔软的腹中。
他嘶着嗓子想要吼出声,然而却只有大口的鲜血,里奥不甘心的倒了下去,却是迎来玛格丽特更加疯狂的戳刺,直到他整个人全身都被扎了十几个窟窿为止。
鲜血飞溅了夏尔半身,他恐惧地伸出手用书挡在脸上,唯独留出自己的一双灰蓝眼眸。
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玛格丽特,呆呆地将手中鱼叉甩到一边,不断大口呼着空气,最终也如夏尔一样,全身颓废地瘫倒在了地板上。
“说了,都说了!不要逼我,不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