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来讲，其实夏尔本人同样对自己这次随军出征有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这可是他头一遭真正的指挥一只足足近三千人的庞大队伍，更别说其中大半都是巴不得见机开溜的被强征而来的民夫了。

哪怕他身边有多位经验老道的骑士与军官，还有伊莉娅与贝里伯爵等人一同陪伴压阵，但他胸中时不时还是在打着退堂鼓。

自己真的可以吗？自己真的可以管理好这样一只人心杂乱的运输队伍吗？离开了君临的高墙，便几乎没真正安全的地方。

贝里伯爵好心且友善地上前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小学士放心，一路上有我，肯定会安全无忧。”

“这么庞大一只车队，笨重地要死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追上蓝礼。”伊莉娅撇了撇嘴，继续发着她的牢骚，“搞不懂，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做这等下等人才做的差事？白羽鸦你是自贱身份吗？跟在蓝礼屁股后面吃风有什么好的？”

“伊莉娅小姐，不要难为夏尔他了。”穿戴整齐一袭银亮鳞甲的艾德瑞克上前为夏尔解了围，夏尔感激地向艾德瑞克注视了一眼，但艾德瑞克却仿佛害怕跟自己对视似的，他脸色有些异样地迅速转过头去。

夏尔心中疑惑，但现在也只得暂时作罢，可能自己之前在那家妓院中被迫靠女装脱身的情况着实让艾德瑞克有些难以接受……

夏尔还记得，当时可是艾德瑞克揽着被迫穿上裙子的自己掩护着脱离了那个地狱。

不管怎么样，这笔人情债，夏尔早就已经暗暗记下了，自己迟早是要还这笔人情债的。

随着各队哨官与领队的骑士们依次清点完毕，夏尔也知道，是时候踏出迈开步伐了。为了这次出征，特蕾妮不可谓是没有下了血本，足足一百多名装备精良的骑兵，与两百多披甲巡警，还有从都城守备队调来的一百多弩手和数百新兵。

夏尔将那一百多王家骑警单独编组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后备队，当做队伍中最为宝贵的机动兵力，由博尼佛.哈斯提爵士继续担任指挥。

而其他普通巡警士兵的装备，得利于事先的准备，夏尔和特蕾妮在这几百人身上下了不少的功夫，无论是比武大会的高额奖金还是他们在君临的高额津贴与薪水，都近乎入无底洞般被投入到了这几百巡警身上。

现在这些巡警们人手一顶的南境最新款的夏雷尔轻盔，身上套着锁子皮革铠甲亦或鳞胸甲，标准的十字手半杂种剑，鹫形盾牌，带着护膝的皮革马靴，多恩式长矛，部分人身上还额外别着一把短斧亦或是骨朵

而衣食住行乃至伙食薪水上，都城警视厅的巡警们的待遇也远高于都城守备队的金袍兵，光是军饷，所有巡警们就已经提前拿了一整年的薪水，一人整整十五枚金龙，这也是巡警们的精神面貌远好于寻常金袍兵的最大底气和资本。

要知道如今的金袍军质量已经大大不如从前，而其军官团队更是腐败成风积重难返，几乎，或者说可以肯定，就没有不贪污士兵军饷的军官，哪怕是杰斯林.拜瓦特爵士这样，如今公认的数十年来最好的都城守备队总司令，也不能免了贪污受贿。

当然，拜瓦特爵士比起那位能将瑟曦用来收买整个金袍军的贿赂贪了八成以上，如今却身首异处的杰诺斯来说，都可谓称得上是清正廉直了。

对于由己方都城警视厅所派出的部分，夏尔对其战斗力是抱有着相当的信心的，而另外一百金袍弩手的情况倒也算得上还可以，最让夏尔感到担心的，还是那两倍于己的平民民夫与数百没有足够的训练和精良装备的金袍新兵。

如果一旦遭遇了风险，甚至敌军，那么他手中唯一可以靠得住的也只有那四百多人，另外四五百金袍子新兵可不可靠都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全靠十来个骑士来回吆喝整队方能维持好勉强的秩序与队列。

夏尔心知这样子的部队哪怕在君临城，也仅仅是用来凑人数方便都城守备队里的那些军官们能够更体面地喝兵血罢了。

反正那些队长与军官们都有着各自的嫡系与亲兵，装备远远好过一般的士兵，特蕾妮能为他争取来一百多披甲的正规弩手，都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只庞大的队伍终于开始出发，王领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夏尔已经能看到不少被抛弃的村庄与陆陆续续往君临方向赶路躲避战火的难民。

那些难民们一个个看上去惊慌失措且表情默然呆滞，夏尔他们第一行的目的地是罗斯比城，他们今夜便能在当地入宿，罗斯比城离君临仅仅有数十里的距离，沿着国王大道一路北进，今日晚上便可以抵达。

按照道理来说，这样子的腹地，原本应该是成片的果树庄园与麦田才对，但夏尔却看到这些君临城郊的小庄园不少都已经人去楼空没了踪影，才几个小时，他们甚至已经遭遇了两次成群的劫匪，要知道，这可是七大王国的心脏！红堡的塔尖依稀可以看见，但是在这咫尺之遥，便已经成了法外之地。

原本的驿站已经被烧成了炭，天知道这是史坦尼斯手下的海贼们干的，还是土匪强盗，甚至是那些路上他们所遇见的那些神情慌张且行踪诡异的“路人”所为。

在失去秩序的地方，什么人都可能成为嗜血的强盗，夏尔更加深以为然。

傍晚，他们又遭遇了一波数百人的难民潮，据他们中的头目而言，他们是从暮谷镇地区一路逃难而来，更是说着什么史坦尼斯豢养的红袍女巫操控着巫术，一击便让暮谷镇城墙倒塌之类的流言。

夏尔询问了好些个人，但都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情报与消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暮谷镇城外的农民，除了一个鞋匠碰巧直面遭遇了暮谷镇之围外，便再也没有一个亲历者，这些人一辈子甚至连村子都没出过几次。所说的话也基本大同小异，无非是史坦尼斯大人懂得妖法，或者他手下的红袍女巫懂得妖法、做法烧人，唤出地狱的力量撕碎了暮谷镇的城墙之类的浑话。

发放了他们几大袋黑面包与一小袋盐巴打发走这群难民后，夏尔忧心忡忡地望向北方，那是暮谷镇的方向，也是蓝礼正在全速进军的方向。

那就是他们要交战的地方，如果一切顺利安好，也许蓝礼大人最快会在明日傍晚就能赶到暮谷镇城下重新将史坦尼斯大人围困其中。

如果一切安好，兴许蓝礼会抛弃他此前有些过于激进的方案，就地驻扎下来等待自己所带领的后勤车队与十几台弩炮与一百多个工匠的到来，再徐徐图谋攻城，而不是装地头破血流。

可是，诸神真的一切都会如他的意吗？夏尔不置可否地眺望着愈发昏暗的天空，远方的地平线边缘上，他们已经看到了罗斯比城的炊烟。

“也许，这会是历史的一天。”

“历史！历史！历史”他的白鸦再度停落在他的肩膀上，张开洁白的双翼大声嘶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