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我的是画室的主教,说接待,当然是抬举自己。
“画了几年画了?”他问。
“六年。”我很镇定的说,人在江湖混,装B是很必要的。
“以前做过助教吗?”
“做过,去年办过班,管理,教学都是我一个人支撑。”
我说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都是这两年训练出来的素质。
“去年过了什么学校?”他淡淡的说。
“中央美院382名,鲁迅美院403名。”
“专业通知单呢?”
“对不起,没带。”我诚实地说。
“你可以走了,年轻人,饭碗不是这么好拿的。”他站起身要离去。
我心里慌了怕泡汤了,我故作冷静,沉稳的说:“或许,我可以做张作业您看看?”
“那好,给你二十分钟画个头像,我做模特。”他扔给我一本速写本。
我想,这就对了头民。
十五分钟,我把本子递给他。
他端详了一下,点点头:“明天可以来上课了。”
我窃喜。
他和气地说:“但是工资只能开到一千五。”
我心里乐开花,但是面不改色地说:“行情我都了解,至少到两千,要是您不方便我就不打扰了。”说着我挪开步子准备走人,心里却着急等着他叫停。
“等等,你可以留下,工资好说,你尽可能把工作做好就是了。”
“这个您放心,我会的,请问老师贵姓?”
他谦和地笑笑:“我叫张天行,以后你叫我老张就是了,以后咱们是同事,合作愉快。”
我特风度地说:“不敢不敢,您还是老师,合作愉快。”
走出办公室,我长长地吁了口气,真想不到如此的顺利,想想之前所做的一系列准备实属多余,我为了这面试我还买了身像样的衣服将自己穿得人模狗样,将自己训练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失色,将台词酝酿得炉火纯青,都没用上,真正用上的就是那十五分钟的右手动笔。
想想自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就偷偷的乐呵。两千块呢,那可是两千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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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作为一个老师上课,我来得特别早,早得连画室的门都没有开,要知道从前我上课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要不干脆旷课,作为一个老师了,觉得应该为人师表,挺讽刺。
我看见师“资栏里”添了几行字:“左门老师,毕业于中央美院,绘画功底扎实,教学经验丰富……”我心想,包装得挺扎实的,跟粽子似的。
老张下楼丢给我一把钥匙:“今天你给讲个课,然后做个示范,去准备一下,学生总共一百二十多号人,没问题吧?”
我点点头:“没问题!”我心想学生谁要是反了,老子立马把他废了,老子不是吃大蒜长大的。
我打开门,看见画室乱糟糟的,就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长沙时进画室的情景,那时我们八个孩子,小得那么可怜,懵懵懂懂的,总是围坐在一堆画石膏画静物,画架画板倒得满地都是,水桶颜料盒东倒西歪,大家挤得骂骂咧咧骂前面的人挡住我了,骂旁边的画架又撞到我了,吵得满堂麻雀。
清晨的阳关射进来,照得画室格外宁静,我仿佛突然看见刘小倩,李维,严山,何雨曦,颜贝,左门,林晨,许一为正坐在画室里画画,嘻嘻哈哈吵闹,但我明白那是幻觉,幻觉别把它当真,一当真就会伤人心。
我把黑板擦了,准备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准备的,我就准备了一支粉笔。
上课铃声响了,学生们陆续进来,看见我,有人窃窃私语。
“哇,帅哥老师呢,帅哥焉。”一个女生对另一个女生说。
“新来的?年轻啊,真的蛮帅的。”
我挤出一丝笑,向周围的同学。因为我觉得不必要摆一副僵尸脸,但是确实又没什么可笑的。学生围成一扇弧,里三层外三层。
老张上前介绍:“这位是中央美术学院高材生……”
我心里说:滚滚,但是外表表现得道貌岸然,一驻足一微笑,配合得那么贴切自然。
老张走下去,我自己介绍:“大家好,我叫左门,旁门左道的左门。”
一个女生站起来:“旁老师,请问……”
“旁老师?我不姓旁,我姓左,叫我左门就是了,或者叫小左。”
“哦,左老师请问你今年多大了?”
“嗯,这个你不用着急,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教室里哄笑,我看见老张眼睛都翻了白,他以为我调戏女学生呢。
我又说:“没结婚更好,不陪老婆,陪你们。”对那女生。
话一出,教室里再次哄笑。
我的意思是:陪你们画画,他们误解为我来陪女生,这也难怪,歪打正着,话用在这个情况下不误解也难不信你试试,你一个男的对一个女的说,我还没结婚,专门陪你。这还会有什么意思?只有流氓意思。
我看见老张眼睛由白转绿了。
我收敛嬉皮笑脸,开始挥斥方遒:“今天的课程是石膏像……”教室里静下来了。
“……石膏头像,我希望你们一定从整体入手,纵览整局,把头颅当西瓜画,把西瓜当圆球画。”说着我在黑板圈了两个圈:“头颅和西瓜的区别仅仅在于有没眼睛嘴巴鼻子。”
“仅仅?”
“对,仅仅。”
“那怎么会有那么大区别呢?头颅和西瓜完全是两码事。”
“这就好比人类起源于同一个祖先,但是你我完全是两码事,你那么漂亮,我这么丑陋,溯源最终来与同一DNA。”
“DNA是什么?“说这话的人肯定是个文科生,其实我也是文科生,我是从理科班跳过来的,说得上博文通理,而她连DNA都不知道,这真叫人头疼。
“DNA就是生物遗传物质,它以碱基对互补配对呈螺旋链状存在,它通过模板链解旋复制形成的链,遗传……”
“DNA存在于什么地方?”
“DNA存在于染色体上,而染色体存在于细胞核上……”
老张走上来,悄声说:“你讲生物课哪?”估计他忍无可忍了,心痛哪,画室付工薪请来讲生物课,他不窝火才怪。
我话锋一转:“画画也是一样,我们都是DNA,张老师是模板链,我们通过复制张老师的学识,形成千姿百态的子链,从而百花齐放。”
老张拉长的脸立马收圆了,嘿嘿的笑,他万料不到DNA还能同画画扯上关系,而且扯得如此天衣无缝,恰到好处,他低声说:“我服了你了,这里交给你了,我放心。”
他一走我更可以大闹天宫,把个讲台当舞台,肢体语言用得炉火纯青,讲到球,把自己卷成一个球,讲到体积用了气压山河的一系列排比比喻,讲到光影关系,从它扯到七大洲五大洋的板块构造。
一个女生站起来说:“老师,你量一下你今天体温多少?”她递给我一根温度计。
我接过温度计,接着说:“正是因为大陆板块的形成,从而长生了光影学。众所周知,如果没形成大陆板块,就不会产生人类,就不会产生绘画,所以就不会有光影学只说。”
全班惊呼:“啊?”
“我要说的是,画画,远不是为画画而画画,谁也教不了你们怎样画画,好了,课讲到这里,你们开始画,等一下我做个示范,做个参考。”我昨晚通宵做作业,现在累极,仰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沉沉入睡。
真是扯淡,扯淡扯惯了来当老师,这是扯淡中的扯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