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 ）

下了晚班从废品站回来洗了一身臭汗换上干净的衣服，我随林晨去见他们的古老师，据说古老师德高望重，比泰山还重，才高八斗，比如来佛还高。

林晨走在我右边，月光柔和，冷风飕飕，还有一股微淡的冷香，冷香是从林晨的长发里散发出来的。

我敞开夹克衣领，双手插在裤袋，脚步懒洋洋，完完全全一幅流氓像，兴致一来还打口哨。

“严肃点！”

“Yes, madom!”

严肃了一分钟又走着自由式步伐。

林晨嘱咐：“我们古老师是一个很严肃端庄的人，你见了他要诚恳一点，严肃一点。”

“林晨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适合做贤妻良母。”

她婉尔一笑：“混淆是非！”

看来林晨完全没有失掉伶俐，只是隐藏了而已，我本想说她个面目全非，倒弄得自己理屈词穷，我说：“你才是混淆是非。”不说了。

我们并排着走在清冷的月光下。

有关我和林晨的认识是这样的：当时我从乡中学转到县中学，两袖清风，一支笔也没有，我问同桌借，同桌没有，我就向前面那个女的借，那个女的就是右边的这个林晨。我说：“喂，可以借我支圆珠笔吗？”林晨很温文尔雅地说：“等一下”，就从小巧的书包里掏出一支精巧的圆珠笔递给我，就在她递给我刚接到圆珠笔的那一瞬间，我的鼻血非常不合时宜地流了出来，上演了一幕感天动地的“借笔流血记”，很多同学用百惑不解的眼光望着我：“没必要吧？”我很纳闷；流鼻血还有必要和不必要之分？你以为老子想流啊，老子鼻血流了两年苦不堪言居然还有人劝我不必要流鼻血，我觉得他们的脸蛋很想吃耳光。林晨很是惊慌失措：自己借一支笔出去引得对方感动得鼻血喷涌，终究是件令自己脸蛋发烧的事，又是惊慌又是脸戏令她转过身去低头无语，我拿着那支笔左右不是。

这个故事后来在我们班里经久不衰，他们认为我开辟了一个“感动”领域的新纪元，树立了一个高大的榜样，是座伟大的丰碑，应当永垂不朽。

我和林晨共同担当了这个故事的主角，就像《泰坦尼克号》的杰克和罗斯。但《泰坦尼克号》续集没写出来，续内容是杰克和罗斯发生了冷战，谁也不理睬谁。

林晨很漂亮，披肩的长发，清秀的眉目，斯文的举止，一种很清新的美，而且聪明得很过分：不但画儿漂亮，文笔秀丽，光是音乐天份就叫人抓狂，有段时间她迷上了钢琴，就偷偷晚自习溜去隔壁音乐老师家学钢琴，一学期过去，她就以钢琴独奏《雪绒花》从市里捧回个二等奖，令全校音乐生百花齐暗。

“想什么去啦？快到了！”她提醒我。

我醒过来：“哦，我想起远古时代一条恐龙，我想那条恐龙怎么就体态庞大，奇丑无比。”

“你脑子有问题，那你就丢下学业去搞考古学吧！”

“对，有那个意思。”

我把衣领扣子扣好，把手放出来，把自己弄得很严肃，用来配合求学的场面。

林晨带我走进画室，有稀稀囊囊的学生在画画，他们的画奇丑无比，我问林晨：“古老师怎么就带出这样的学生？”

“他们交了很多钱，这有什么，我带你去看A区的作品。”

我向来是个狂妄之人，按他们的话说我是“谁看见都想拖开去扁一顿”，其实不然，其实我很尊重别人的智力的，比如我有时真的相信牛屯的三大定理是正确的，有时也认为爱因斯坦的理论也有点道理。比如面对面前的学生作品，我暗暗投去欣赏和叹服，口头里却说：“差，真差！”

林晨吹眉噔眼，我知道她无处发作，只得忍了，按她的话说：“习惯了。”

林晨带我走到老师办公室，她轻轻地敲门。

“进来！”

我和林晨走进去，我极力严肃自己，林晨说：“古老师好！”我也说。

古老师看了我们两个一眼，问：“林晨，你有什么事吗？”

“古老师，是这样的，这是我朋友，很勤奋的一个学生，他很仰慕您，想跟您学画，您看能不能收他。”

“哦，这样啊。”回答很精练，他应该看得出我没学费。

我紧跟着陈述：“古老师，我很早就听说您的大名，您才华横溢，声名远赫，此次慕名而来，特拜师学艺，请您收下我。”

“这个，你交点块学费，明天来上课就是了，好吧？”

“古老师，暂时我还没学费，等过一段时间我一定补上，行吗？”

他摇摇头：“这样的学生我见多了，你要不先去想想办法好吗？”

林晨急了：“他很诚实的，也很有才能，自学能力特别强，很有潜力的一个学生，您就收下他吧，学费等他凑够了一定补上。”

他不动声色，拿着一张报纸看，他满脸大胡，很像头猕猴。

林晨继续：“他真的很优秀，一定会给画室争光的，他不但画画得好，而且知识阅历很广，思维很敏捷勤奋守纪，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人才啊！”

古老师放下手中的报纸说：“林晨，我相信你，你们先回去想想办法，然后再来，好吧。”

我知道没希望的，望着窗外萧萧的寒冬咬着嘴唇没有发言哀求。我拉了拉林晨，轻声说：“算了，走吧。”

林晨对那家伙谦卑地说：“古老师，对不起打扰了，您忙您的大事吧，我们不打搅您了。”

我拉着林晨的衣袖往外走，林晨说了声古老师再见就被我拉出来了。

我走在夜幕里，大骂猕猴：“呸呸，什么狗屁老师，完全就是奸商完全的势利鬼，完完全全的铜臭味十足！”

林晨低着头：“左门，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这个结果。”

“跟你无关，又没说你。我早就做好思想准备的，没事。”

“我也想过结果的，但我没想到结果有这么糟，也许是我没有尽力。”林晨竟然掉眼泪了，泪光在月光下闪烁。

我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强作镇定：“林大小姐，为这么点事掉眼泪，值不值啊？”

没有奏效，她还是沉默。

我说：“刚才你说我什么来着，又诚实又有才能又很优秀，不但画画得好，而且知识阅历广思维敏捷，自学能力特别强很有潜力，没想到我在你心目中如此之完美。”

林晨一巴掌就拍过来：“你少来，还不是为了你才昧着良心说话，说了这么一大堆昧良心的话，我怕我遭天打雷劈。”她破涕为笑了。

我说：“林晨，谢谢的啰里八嗦就免了，等我拿了工资，请你吃臭豆腐。”林晨生平最厌恶的食品乃是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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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清冷的月光下，没话说，晚风轻拂着脸庞。

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走回了部落

我把求学的事忘得很干净，我要讽刺那个老猕猴：我不在你姓古的门下，我照样考中央美院。

一为他们看见林晨低着头回来，就知道没什么好结果，大家都没说什么，低着头画画。

我拉过画板，狠狠地贴纸，狠狠地削铅笔。老子还不相信，不靠你姓古的老子就考不了美院！

雨曦打破了沉寂：“老哥，你答应我们明天带我们去参观你们公司的，你可别忘了！”

“我没有说忘了呀，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公司在十层楼上，要爬半个小时的楼梯，我建议你们别去了，累死人。”

“没有电梯吗？”

“有，电梯这两天坏了，要不你们改天再去参观吧！”

“我不管，爬楼梯就爬楼梯呗，怕什么？”

“呃……呃……好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