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两人先前的约定, 一旦林雪涅拿到那张能让她自由出入波兰的特殊通行证, 她就立刻来华沙与蓝眼睛的男孩会合。
而现在,她也的确就在艾伯赫特的眼前出示了那张通行证。
“我回来的时候刚好发现波兰航空公司有一班半夜到华沙的飞机。因为担心你可能会大半夜的过来机场接我, 所以我就干脆直接过来了。”
蓝眼睛的男孩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记忆中完完全全地醒过来, 并且眼前的这一幕也实在是太像一个美梦了。因而艾伯赫特竟是就站在那里, 等到林雪涅把话都说完了也半天都每个回应。
于是林雪涅便在脸上出现了狐疑的表情后说道:“是不方便让我进去吗……?”
“不, 不,没有。”
先前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的艾伯赫特这才反应过来。
而后他才在把目光放到了林雪涅带来的稍大个的旅行箱上时直接提起了它,也带着林雪涅进到了屋子里。
“抱歉,我不知道你今晚会来,所以这间屋子……它很小。”
“这间屋子很小”这样的形容当然有着很多的含义。
那让蓝眼睛的男孩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对方解释, 于是他干脆打开了灯,并把房间的全貌展现给林雪涅。
原来,这是一间小小的, 却又高高的,有着loft结构的公寓。
楼下是被布置得十分温馨的活动空间。那里有一张很大的沙发,摆在了地摊上的茶几, 还有设计十分复古的小木桌和椅子。当然,还有摆放着植物的飘窗。
可是用来睡觉的“楼上”对人就有些不那么友好了。
那是贴着墙的, 很窄又很高的木头楼梯,而且也只有贴着墙的一边有扶手。
也就是说, 这里并没有独立出来的“卧室”。
林雪涅:“你就睡在上面吗?”
艾伯赫特:“对,不过上面其实也没有床。屋子的主人只是在上面铺了床垫。”
林雪涅:“那你觉得……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应该再找一个地方去睡觉?”
当看到这间屋子里虽然空间感很强,却是十分紧凑的布置时, 林雪涅就觉得她好像明白对方刚才为什么会在门口站了那么久了。
但她的这个问题却显然会得到眼前这个男孩的否定回答。
“当然不。”
艾伯赫特几乎是把这样的回答脱口而出,而后他才在林雪涅看向他的时候思考起了解释的话语。
他先是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而后便很快说道:“现在已经快要凌晨四点了。你不该再出去找住处了。”
而后他就走到了楼梯靠外的那一侧,从那里隐藏的空间里抱出了替换用的床单还有另一条被子。
艾伯赫特:“我帮你重新铺一下床,然后你就可以睡在上面了。”
可那显然不是林雪涅喜欢的建议。
她看了看艾伯赫特手上的床单和被子,而后又抬起头来看向上面高度显然不够的小空间。
接着她便说道:“你会撞到头的。”
在回了一趟1942年的柏林之后,林雪涅的心情似乎变得好多了,并在深夜的打搅后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现在快点回去睡觉,我睡这张沙发就好。睡在上面,我怕下楼的时候从楼梯的另外一边摔下来。”
蓝眼睛的男孩当然不会对眼前的这个女孩说“不”,并且他也在林雪涅向他伸出手来的时候把床单和被子都交给了对方。
那样之后,林雪涅转头就开始把沙发上的几个靠垫全都拿开,而后开始铺起了她今晚要睡的沙发。
当她感觉到身后的那个男孩动也没动的时候,她便转过头去催促道:“快去睡吧,把大灯关上。我会尽力轻一点的。”
但林雪涅的这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状态却不可能不引起艾伯赫特的疑惑,并且他也在林雪涅发话赶他回去睡觉的时候说道:“你今天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好像是这样……”经艾伯赫特的提醒,林雪涅才反应过来,并笑着说道:“那可能因为我见了路德维希了。就是那位……跟你爷爷说我是好女孩的飞行员亲王殿下。”
眼见着被林雪涅抖落开的床单就要拖到地板上了,艾伯赫特连忙从她的手里接过床单,并很执着地要为她把沙发铺好。
同时,他也接着追问道:“去和路德维希见一见面就能让你的心情变好了吗?”
林雪涅:“差不多是这样,虽然过去他总是能让人恨得牙痒痒,也和我很不对付。但现在他已经变了很多了。他变得……让人每次看到他都能很开心。”
林雪涅的话让艾伯赫特铺床的动作顿了顿,但她似乎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一路的旅途让她感到有些口渴,于是她就去进门处的厨房区域烧起水来。
当烧水壶被她放起水来的时候,她又说道:“不过,让我心情变好的机会可是我自己争取过来的。现在我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厉害了。”
林雪涅似乎还没有从那份冒险经历带给她的兴奋中缓过神来。并且,她虽然在半天前还通过广播对全柏林城的那么多人都说了那么多的话,她也依旧还想和她在2020年的这位朋友说一说那些。
只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
眼见着林雪涅也像先前的自己那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蓝眼睛的男孩连忙抢先说道:“如果你现在还不觉得困,你愿意现在就和我说说那些吗?”
艾伯赫特这句话让林雪涅对他眨了眨眼睛。
于是才刚刚铺好的床单就再一次地被掀起,并且两人也就坐在那里,一个诉说一个倾听。
在把那些全都说完之后,对于自己的表现感到了格外骄傲的林雪涅都不自觉地把下巴抬了一下了。
她说:“我觉得,昨天晚上的路德维希如果没有我的帮忙是绝对到不了那个空军基地的。”
但是那样之后,林雪涅又会觉得自己太过绝对了,于是她又给补了一句:“除非,他在把车开到那架飞机坠毁的地方之后就步行去到空军基地。”
但是艾伯赫特很快便就她的这一补充给出了否定。
“不,不会的。”蓝眼睛的男孩说道:“如果没有你,那天晚上他根本就不会去到那座空军基地。他会在轰炸之前就回到战斗机部队总监部,等到美军的空中堡垒轰炸机也开始在白天对德国的城市进行轰炸才重新回到前线部队。”
林雪涅:“真的?”
艾伯赫特:“真的。”
林雪涅:“这么说,我已经改变了一部分的‘过去’了?”
艾伯赫特:“我认为是这样。”
这样的一句肯定让林雪涅欢呼起来,而后她就高兴得转身拥抱起了一旁的蓝眼睛男孩。那样的感受让艾伯赫特不由自主地屏息起来,但就在他想要也伸手抱住对方的时候,那个女孩便已经松开了他。
林雪涅:“那我真的就很高兴了!你看,我明明是个未来人,而且还是个恶补了很多二战史的未来人。可那位伯爵阁下却一定只让我当个过去人,什么也不许我说,也不让我去做些什么。”
艾伯赫特:“我认为他可能只是……”
林雪涅:“你又认为他只是太担心我?艾伯赫特,我得提醒你,你不能因为你俩同名,而且你爷爷还特别崇拜他就老是在我这里帮他说话。”
蓝眼睛的男孩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对着脸上表情特别严肃,好像在教育小孩一样的林雪涅,他也只好点头。
于是林雪涅又继续在他的面前数落起那位伯爵阁下。
林雪涅:“他很担心我,这没错。但我也很担心他啊。可他因为他对我的担心而逼迫我放下对他的担心。他让我在那里只能被他保护着,他让我只能从神奇变成平凡。可是昨天晚上就不一样了!昨天晚上我出于我自己的意志,帮着路德维希一起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
“出于自己的意志做成了一件事”——对于林雪涅来说,再没什么能比这更鼓舞她的。
而在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她也便向身旁的蓝眼睛男孩说道:“好了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快上去继续睡。”
可蓝眼睛的男孩却不愿意就这样回到可能没有这个女孩存在的梦乡。
于是不明白他心思的林雪涅不得不起身抓住他的手臂,在把人拽了起来后又推向了让她深感自己驾驭不了的楼梯。
末了,觉得自己已经在另外一个时空比对方多活了好些年的林雪涅还得又说一句:“快去睡!”
虽说这个和自己的恋人同名的男孩近来已经成熟了太多太多了,可在林雪涅的意识里,她依旧还是觉得对方已经和自己不是“同一辈”的人了。
至于和这样一个身上有着很强荷尔蒙的异性共处一室会不会让她感到有些紧张,那就更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了。
因为林雪涅至今记得她和这个男孩在德累斯顿一起度过的“第一晚”。
那个时候的她明明已经在出发前做好了要与对方发生些什么的心理准备了。
可他们却是同床共枕了一整宿都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份在当时让人感到啼笑皆非的经历会让林雪涅对于蓝眼睛的男孩感到绝对的放心。
所以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在她拿好了长及脚踝的睡裙和洗漱用品去到浴室后不久,那个男孩便在花洒被打开后坐起身来。
当他坐在那里不由自主地用耳朵去捕捉那些声音的时候,他的眼前会闪现起很多很多的记忆。
那是他在对方淋浴时打开浴室的门走进去的,也是他在热水倾洒时把那个女孩按在了瓷砖墙上亲吻的。
这样的画面一旦随着花洒的水声不断出现,他就再不可能睡得着了。
可当水声停止时,他又也会感觉到一种琴弦被绷断后的茫然若失。
而后,于是的门被打开,连带着里面的水汽也一起被带到了屋子里。
在林雪涅把扎起来的长发又放下时,他似乎还能闻到从那个女孩的发间所散下的,让他感到无比怀念的香气。
他就那样坐在阁楼上,看着在沙发上很快陷入了熟睡的那个女孩。
直至天开始蒙蒙亮,并且鸟儿也发出了啼叫声,他才会意识到——原来时间早已过了不止五分钟了。
那之后他才又躺了回去,却是一闭上眼就会又想起那个女孩先前所说的话语。
‘他因为他对我的担心而逼迫我放下对他的担心。’
这可真是一句既甜又涩的话语。
它让蓝眼睛的男孩很想在女孩醒来后就对她说:再给他一次机会好吗,雪涅?等到你又回到柏林的时候,他一定就能知道——从来就是你,也一直都是你在保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