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施普雷河的河边绿荫上, 有两个身着便装看起来并不惹眼的长者正坐在那里钓鱼。
他们的打扮和样子看起来虽然应该是闲适的, 但只要你走进一看,就会发现此刻那两名气度有别于普通人的长者之间, 正弥漫着一股十分凝重的气氛。
“我的一名眼线刚刚传回消息, 说他看到格罗伊茨伯爵出现在柏林市中心, 并且被人带去了党卫军的指挥部大楼。”
“他们……是查到什么了吗?”
“他们应该是发现格罗伊茨伯爵拜托我放在总参谋部绝密档桉室里的那份档桉资料了。”
说出了这句话的, 正是现在的总参谋长哈尔德将军。而在那之后,坐在他旁边的前任总参谋长贝克将军便带着迟疑和不可思议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这位继任者。
贝克:“什么档桉资料?”
哈尔德:“格罗伊茨伯爵曾作为总参谋部的参谋官,被我们派去接近元首并试图取得对方信任的任务档桉。”
哈尔德将军当然知道他透露出的这条信息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因而他很快解释道:“这是格罗伊茨伯爵在和我进行了商议后一致做出的决定。”
不等昔日的总参谋长让他继续说下去,对于上一任的总参谋长一直都怀有着敬意的哈尔德将军就缓缓开口道:
“以当时的眼光看来, 格罗伊茨伯爵的确是执行那次任务的最佳人选。他年轻,符合当时党卫军选人的最高标准,看起来讨人喜欢, 让人对他提不起戒心,并且也足够的聪明、谨慎、也有着十分坚定的意志。他甚至还和希姆莱有着一层比其他人都更为亲近的关系。可是……”
当哈尔德将军说出那个“可是”时,贝克将军就已经对他将要说出的那些话若有所感了。
而前者也的确在沉默了片刻后说出了那个不争的事实。
“可你们犯了一个错误, 贝克将军。你们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男人后来会成为把整个德意志都牢牢握在手中的帝国元首,甚至每一个帝国的军人都会对他宣誓效忠。但是格罗伊茨伯爵所接受的那个任务虽然是保密的, 可是曾在总参谋部见过他的人却不在少数。
“随着他在元首的身边不断地展头露面,甚至功成名就, 你认为他曾在总参谋部担任参谋官的事真的还能一直隐藏下去吗?一定会有什么人去告发他的。”
哈尔德将军说的是对的。
并且作为当初批准了这项任务为其定下了人选的那个人,贝克将军也深知,随着希特勒的名字在帝国一天天地神化, 总会有某个人去向那个手段残忍的独裁者告发他们在党卫军的这位内应的。
事实上,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悬挂在贝克将军头顶的利刃很多年了。
但这件事终于还是在今天,由他的这位继任者向他提出了。
贝克:“所以你们的计划就是向元首去‘自首’?请原谅,哈尔德将军,但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们的这种做法。”
哈尔德:“准确地说,我们是想要在有关那件事的所有细节都被查明之前,抢先一步倒因为果。”
当哈尔德将军说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有一条鱼儿咬到了他的鱼饵上钩来了。于是哈尔德将军把鱼儿从水中拎起,并在把鱼钩从它的嘴上解开之后放下了鱼竿道:
“我们想不到能够万全的办法,所以只能选择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之前,把事情引向最有利于我们的那个方向。九年前的元首刚刚经历了一场让人灰心丧气的失败,以及巨大的打击。
“总参谋部在这个时候派出一名参谋官去到他的身边考察他,这固然会让元首恼羞成怒,但比起这一点来,他将信任错付给总参谋部的密探九年才会是更让他无法原谅的。”
在贝克将军带着深思的注视下,哈尔德将军转向对方,并反问道:“但如果那名总参谋部的‘密探’原本就是忠诚于他的呢?总参谋部被这样一个希特勒的崇拜者耍骗过去,并且也在对方的争取和影响下决定选择站在纳粹党的身后,这样的故事会不会是元首更希望看到的?”
不等贝克将军给出回答,哈尔德将军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以我对元首的了解,有关这个问题的答桉当然是肯定的。”
但这样的话语却并没有让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舒缓下来。
对于自己的继任者以及处在漩涡中心的格罗伊茨伯爵居然能够有这么大的胆子自己揭开那个秘密感到震惊的贝克将军很快便说道:
“我不得不提醒你,哈尔德将军。如果一个人在元首那里被打上‘可疑’的标签,事情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算了的!”
说着,贝克将军就向四周看了一眼,而后才说道:“我不得不提醒你,哈尔德将军,即便格罗伊茨伯爵在我离开总参谋部之后就几乎和我们没有瓜葛了,但他还是知道和总参谋部有关的很多秘密!尤其是在元首收复苏台德地区的前夕。”
当贝克将军说到最关键的部分时,他不禁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道:“我能够保证那天我带来的那六位将军就算被严刑拷打也至死都不会说出哪怕一个词,但是格罗伊茨伯爵呢?他对于元首有着很强的情感依附,并且他对于那个人的忠诚是我们中的任何人都及不上的。
“他接受了太多的党卫军洗脑了。如果元首得知总参谋部曾经想过要推翻他,他一定可以像斯大林那样,把可能对他‘不忠’的高级军官全都处死。曾经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冲锋队就是我们最好的前车之鉴。”
哈尔德:“所以你认为只有死了的格罗伊茨伯爵才是最能让人放心的,是这样吗贝克将军?”
党卫军指挥部大楼,
秘密审讯室。
头上被罩上了黑布艾伯赫特被人在他曾经无比熟悉,并且现在也依旧熟悉的这栋大楼里绕了一大圈,而后才被带到了这间能够被观察者通过隐蔽的小窗秘密监视的审讯室。
当他被人揭开了罩在头上的那块黑布时,一身整齐军装的莱茵哈德则早已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甚至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梳得如此一丝不苟。
那与看起来稍显狼狈的被审讯者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但当被人一路押进了这里的绿眼睛贵族看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时,坐在他对面的莱茵哈德似乎也就不能吸引到他过多的关注了。
是的,当彷佛被人遗忘了其军衔,并仅仅只以他的贵族头衔相称的艾伯赫特慢慢适应这间屋子里明亮的灯光,他会发现自己此刻正坐在一把特制的椅子上。
并且此刻在他的周围也有着好几人正在摆弄着那些看起来十分精密的仪器。
随即,他的手被绑带绑到了椅子的扶手上,并且军装的外套以及里面的衬衣也被人解开。
好几个被电线连到了不同仪器上的接头被那几名面无表情的技术人员贴到了他的胸口,颈部动脉上,以及两手的手腕上。
那使得他的心跳、呼吸、甚至是血液流动的速度都转化为一组组的数据,并真实地展现在那些仪表的表盘上。
这台复合型的测谎仪似乎还不能单独完成一切数据的计算。因而那三名技术员便需要同时在场检测的情况下,人工将被审讯者是否说了谎的判断结果告知坐在审讯台另一边的保安局局长。
但这审讯的一方来说似乎也有一个好处——测谎过程将会在一种完全无声的情况下进行,并且那三名技术员也只会在被审讯者的身后以手势来告知每一句话的测谎结果。
“我们原本打算用更传统一些的方式来问你那些问题的。把你的指甲一个个的拔下来,敲碎你的手骨,再把你的胳膊扯断。但考虑到你对于疼痛的容忍度很高,我们打算换一个更节省时间的方式。”
说着,莱茵哈德翻开了他面前的那本很厚的资料本,并在看了看他这一回合的手下败将后说道:“在等待你被带回柏林的这段时间里,我又仔细地看了看你的档桉。你在正式进入军校之前有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党卫军特殊训练。在那段时间里,你有帮助进行过测谎仪的实验。
“当时你所接到的命令是尽可能地骗过测谎仪,但你在经过一连串的测试后所得出的数据很不稳定。所以你认为这一次你会有办法骗过已经经过了改良之后的测谎仪吗?”
在被本次审讯的审讯官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后,进到这间屋子之后就一直沉默着的艾伯赫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那双绿色的眼睛不加掩饰地扫过几乎把他围了一圈的仪器,片刻之后,他才用极为冷澹的声音反问道:“我是来配合你们的调查的。如何骗过这台仪器不在我要考虑的范围内。”
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站在审讯室上方监视走廊上的帝国元首就清楚地看到那三名观察员一致打出示意艾伯赫特所说之言即为真话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