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晨点头的瞬间，羽开始讲话，或者说...叙述，单纯的叙述。

这种叙述，不需要观众，只需要说出来。

"在很久以前，我还只是一名四翼天使，那个时候的加百列，就已经是神圣之王的右翼护卫，身穿金甲，手持烈焰之剑，挥斩之间，将光明传播到虚无的尽头..."

"呵...多么威风啊。"

"人类的情绪开始在我的体内出现，天使们将这称作病，于是我病了，可是我不敢说出来，因为我担心，一旦他们发现我病了，就会将我放逐。"

"那个时候的我，虚无之地只去过一次，但只是那一次，我就不想再去第二次，所以我很害怕，却又只能在病痛之中痛苦地熬着。"

"后来，有了机会更多地接触人间，于是我知道了，那不是病，那是爱，可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很痛苦...渐渐的，随着修为的提升，我一步一步，终于站在了与他同样的高度，然后...他离开了，去了人间。"

"神圣之王是何等高傲的存在啊，他又怎么会允许有比他更加高傲的存在？于是我再一次与他分离，并且为了避免嫌隙，甚至连人间，我都不去看过一眼。"

"几千万年过去，神圣之王陨落，但是我知道，他一直所看重的接班人从来都是加百列，于是我去到人间，找到了他，却发现他身为凡人的躯体已经死去，只好帮他重新铸造一副，结果呢？你来了...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他，尽管怀疑，但我还是坚信着，到了后来，我渐渐忘记，自己在乎的，到底是你，还是他呢？"

"然而...现在你要走了，并且...你不是他。"

杨晨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上任何一句话，他听着，然后沉默。

不可否认，在这前前后后将近二十年的相处，对于羽，除了朋友，出了同袍，他甚至也产生了一丝丝别样的情绪。

但问题是，这个世界与地球不同，这个世界需要神，而且新的天使文明需要一个领导者，所以他一直都告诫自己，自己终究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身边那个美到冒泡的女人，始终要成为唯一的真神，所以他和她之间，注定不能发生什么美丽的故事。

但是情感这种东西，越是压抑，便越是疯狂地爆涨。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这十余年的朝夕相处之中，他已经习惯了，在自己的身边，永远有那么一个与自己那么有默契的女孩。

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对方就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问题是...还是要回家啊。

就在杨晨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羽又说道："我喜欢你，也喜欢你离开。"

没有郑重其事，没有泪眼婆娑，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但终究还是不平静，至少，杨晨能够从她的平静之中，发现到她十余年如一日的稳定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尽管还是很平静，还是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

但终究是加快了。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他面对她，认真而平静地说道："我也喜欢你，喜欢你喜欢我离开。"

喜欢就要在一起？相爱就要白首不分离？

不！

喜欢只是一种情绪，这种积压在心里，便会难受，只要说出来便好。

或许这种情绪还会在心里继续下去，但绝对没有那种令人难受的压抑感觉，反而会显得很轻松，很愉悦。

几千万年前，羽曾经喜欢加百列，但是她没有说，这一次她说出来了，于是变得开心起来，笑容再次浮现在她的脸上，如盛开的莲花。

杨晨也很开心，不因为什么，只是单纯的开心。

她再次说道："我会跟你走，我几千万年，都在追随着两个男人的脚步，这一次，我想走自己的路。"

心情愉悦，于是谈话便会变得轻松，只是杨晨还是不轻松，因为...羽的这句话本身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现在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神，那么如果被选择的神不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那么新的天使文明要怎么办？

好吧，就算那些天使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去管，但是这个世界怎么办？

现在他已经知道，人类可以选择自己的神，但问题是，神已经出现，难道还能更换？

如果没有了神，那么世界又该走向什么结局？

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因为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但只要存在任何的风险，他都不敢去赌，因为那些人，是活生生的生命，是生命本身的，他没有办法替他们做决定。

纵然羽跟着离开，特也会很开心，但是难道就因为两个人的开心，就要千万生命陪葬？

可难道就因为千万生命作为筹码，就必须要羽牺牲自己？

所以现在杨晨的心情很是沉重，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说道："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适不适合你。"

"宇宙从来都不会适合任何人。"羽仰头看着他，严肃说道。

"我刚刚说喜欢你，现在开始有些不喜欢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

"没有。"

...

...

为了公平，又或者是心里的那点私心，杨晨终究还是没有将神与人之间的那点关心跟羽讲明，只不过当他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大梁城内的战斗已经结束，一干天使尽管手中拥有着特制的羽箭，而且占了气势上的优势，但与他们对战的，可是也是实实在在的天使，或者说恶魔，所以在战斗结束的时候，尽管完胜，但站在杨晨面前的，却也只剩下了三十万不到。

杨晨的脸色阴郁得几乎凝出水来，本来就郁闷的心情变得更加阴沉，面带严肃地站在一群天使的面前，最终却也只能憋出一句话来："多谢你们...回去吧。"

因为交手的双方都是天使，而且手中的武器都不是凡物，所以但凡死去的天使，都已经化作光点消失，自然没有尸体留下来，自然没有打扫战场这么一说。

而且这一次，这群天使虽然带着遵守王上的命令这种理由来战斗，但只有杨晨自己才明白，他们，真的是纯粹的帮忙。

现在的天使文明，已经完全形成了自己的社会体系，只要呆在那个空间里，就不再需要什么所谓的天使之王，所以他的存在，完全是没有必要的，这也是之前，羽说要跟他一起走的时候，他想得更多的是人间，而不是天使文明。

随后在一道巨大的裂缝之中，剩余的天使尽都进入了那个空间，杨晨和羽却留了下来，只是在发现居客三人已经离去之后，便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从城头上走了下来。

没有立即离去，他们自然还有事情要办。

当初在成为新神的时候，他曾经将叶玖体内的天使气息彻底清除，做到了不让她死去的诺言，那么自然也对勾月做出了同样的事情，所以刻下，战争结束，自然要与勾月见上一面的。

然而在城下的城防指挥处却没有找到勾月的身影，多番大厅之后，才知道他去了监牢。

一边嘀咕这勾月到底去监牢干什么，杨晨一边带着羽朝监牢走去。

而此时的监牢，勾月正在像一名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叨叨絮絮地对一群人解释着："我知道你们还是对我当初将你们关入监牢心存怨恨，但是你们也应该知道，你们所信奉的神，是绝对不可能教唆你们挑起战争的，更何况，所交战的对象，却是真正的神本身，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相信在监牢里，你们也看到了，那实际上，只是神与神之间的战斗，人类只不过是无辜的受害者。"

"好吧，就算如你所说，那你打算把我们关多久？"其中一名看起来黑壮的年轻男子说道。

"现在不是战争结束了吗？我就是来放你们的。"

"我的卓玛呢？她当初是跟着你一起消失的，现在，她在哪里？"一名妇女走了出来，一脸迫切地问道。

"卓玛现在很好，如果没有差错，他将会成为神殿的圣女。"

相伴走下来的杨晨和羽，正好看到勾月一副耐心地解答着一群人的问题，不由得停在了原地，不去打扰。

现在的勾月，哪里还有当初身为天庭八大家族之一的族长？分明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类。

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类。

通过他们的交谈，两人才知道，原来这一群人，都是卓玛的亲人，想到当初那个跟着勾月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变成了大姑娘，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了笑容。

原来勾月和卓玛小姑娘，才是真爱啊。

于是两人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

大战已经结束，所有的事情都即将落下帷幕，该见的人也已经见过，自然再没有了在大梁城待下去的理由。

杨晨和羽双双离开，却没有选择飞行，而是顺着当初来时的道路，向汴京城走去。

一路上，在经过那片树林的时候，远远见到一个和尚，正在当初相遇的地方仰头看着顶上的树叶，杨晨不禁嘴角上翘，脚步快了几分。

"大师，又在入定呢？"

听到声音，烂柯和尚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施主说的哪里话，小僧哪里还敢入定？"

烂柯和尚微笑之间，背后的金光若隐若现，杨晨知道对方的佛法又有精进，不由得衷心祝福："恭喜大师。"

烂柯和尚坦然受之，不骄不躁，依然微笑着说道："施主这是...还要去那座神殿？"

"是的。"

杨晨回答道，随后似乎响起了什么，面带苦笑，说道："大师这次不会又要论道吧？"

"施主说笑了，此番也是为了进城而进城？"

"进城自然有进城的理由，不过这次是看旧人。"

"何为旧人？何为新人？"

"大师..."

"哈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