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发黄白相间、眼睛一蓝一黄的“周平”站在一年七班的教室门口,赤裸着上身。他用自己尖锐的指甲在左臂密密麻麻的伤痕处又留下了新的一条伤痕。
那些旧疤或许因为结痂的原因而看不清伤痕末尾上究竟刻了什么数字,但这道新伤却不一样——
鲜红的年轻血液从伤口末尾上的这几个数字里缓缓渗出,因为天气过于寒冷的原因,新伤处的皮肉冻得发紫、血液中的水分被冻成肉眼不可见的细小冰晶,这些组合在一起,就成了那条赤红的、恍若永不愈合的新伤,新伤的末尾处赫然刻着这几个数字,“2006/3/7,11:26”,与此时罗凡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当“周平”拿起手机在自己手臂上刻下数字的时候,时间就是“2006/3/7,11:26”;但当他刻完之后,时间依旧停留在“2006/3/7,11:26”,连秒针都没有动过。
能解释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当“周平”在自己身上刻上伤痕的时候,时间便凝固了,既不会向前,也不会退后。
但当“周平”刻完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奇妙的事情便发生了——
他面前所有的人开始都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像倒着播放的老旧电影一般,人物神色木然、场景一帧一帧地卡动,恍若纸片画……
直到“周平”手中那块没有表带的电子表上显示的数字,停在了上午第四节课铃响的时刻,“2006/3/7,11:10”。
“铃铃铃~”
“喂,醒一醒,下课了。”罗凡收掉桌子上的课本,推了推自己身旁熟睡的周平。
“下课了么?”周平揉了揉自己浓重的黑眼圈,睡眼惺忪地看着罗凡推醒自己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手?”经周平一提醒,罗凡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有一层黑色的死皮,像是被硫酸腐蚀一般,“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不小心弄的吧?”
“哦。”周平看了看罗凡的手,又看了看讲台上物理老师的手,总觉得和自己的梦有什么联系,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梦,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中午去食堂吃饭,一起去?”
“你自己去吧。”罗凡站了起来,抓着头发的手向右打旋,走到教室门口、朝着一年二班的方向走去,“别忘了带上保暖杯。”
“重色轻友。”周平低声地咒骂了一句,手上却老实地拿起了保温杯,在臃肿的冬装外套上又披了一件黑色羽绒服,摇摇晃晃地走到教室门外、朝食堂走去,像个落单的炸药包。
此时的周平依旧是往常那样木愣愣,一头利落的短发没过眉毛也没过耳朵,在这七八度的冬天里显得有点太短了。
刚才那个头发黄白相间、眸子一黄一蓝的“周平”又去了哪里?
没有人会提出这个疑问,因为在他们的记忆里这段时间是不存在的。
这就是发生过的,却不存在的时间。
与此同时,下课后的高一(七)班里,只剩下一个左眼有疤、穿着一件破旧皮夹克的男人。
那个男人叫刘郎,是一年七班的物理老师。
刘郞坐在讲台桌上,手里捏着一张从草稿纸上撕下的纸条,纸条上用红笔写着“时间”两个字。
他一边摆弄纸条,一边自言自语。
“时间这东西在我们的认知中,就是一根纸条,两头黏在一起做成的纸带圈。
这条纸带有两个面,一个是正面,另一个便是反面。”
刘郞在纸条的正面用红笔涂红。
“我们往往会用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在时间这条纸带的正面涂上颜色,一看到这个颜色,脑海里就会立刻反应过来,‘呀,这是XX年XX月XX日发生过的XX事情。’
如果我们意识里的时间走到了这条纸带的反面,因为纸带的反面没用事件涂上颜色,我们便会认为这段时间是不存在的。”
刘郞顿了顿,将这条收尾相连的纸带拆开,将这条写着“时间”的纸条扭转180°,再将两头黏在一起做成纸带圈。此时,这条写着“时间”的纸带便只有一个面。
之后,刘郞从墨水盒里抓出一只小虫放到这条扭曲的纸带上,这只小虫的脚上沾满了黑色的墨水。
紧接着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小虫绕着这条写着“时间”的纸带走了一圈,它黑色的足迹填满了纸条所有的面。
但小虫依旧在纸带上不断绕圈,因为它习惯了从纸条的正面走到反面,再从正反面的边缘处掉下来。一旦这纸带没有了正反面之分,小虫便不断地在它认知中的“正面”里绕圈,试图去寻找那不存在的“反面”。
“我明白了,这也是一个死循环,和LK的徽章一样。”
刘郞被伤痕贯穿的左眼看着自己满是褶皱的手背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将一段时间从整个时间中截取出来。这段时间的开头和结尾所发生的事情都是知道的,也就是我们所知道的用事件标记好的、时间纽带的正面。
如果在时间的开头或结尾处,用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将原本发生过的事情替换掉的话。
那么这时间的片段中,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和未发生过的事情便都会混在一起。”
刘郞从纸带上抓住了小虫,死死地捏在手心里。
“如果这混乱的时间段里有一个人的话,那么他便会像这只小虫一样,一直在这扭曲的时间段里行走,却一直走不出去,永远在绕圈。
每一次绕圈他都尝试走不同的路线,做与上一次不同的事情。
但事实却是,他所谓的新的尝试、新的路线,全都是已经存在的东西,也就是未发生过的‘时间的反面’。
那么究竟是谁要困住他?又是谁有那么大的能力将时间的片段抽取出来,将事情的头尾扭曲。”
刘郞将捏死的小虫残骸擦在周平的作业本上。
旋即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只脖子上系着LK徽章的独眼黑猫坐在一年七班的讲台桌上,嘴里叼着一条扭曲的纸带。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