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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飞到仁川机场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因为到巴厘岛还要转机，所以周平和朴智妍要在首尔仁川机场停留四个小时。

不过一下飞机，朴智妍便看到了在机场接她的妈妈——

没有刘海的波浪卷发染成棕黄色，蓝黑色的围巾严严实实地围在脖子上，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风衣，五官脸型都是一副标准的美人模样，但和朴智妍长得却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说朴智妍属于可爱型的话，那么她妈妈就属于漂亮型的。

出乎意料的是朴智妍是用中文和母亲打招呼的，而朴智妍的母亲也用中文回应。

“看起来在M高中过得很舒服嘛。”朴智妍的母亲捏了捏女儿软乎乎的脸蛋，“好像又胖了不少。”

“才没有。”朴智妍有些生气地掰开了母亲捏着她脸的手，余光瞥了周平一眼。

朴智妍的母亲顺着女儿的余光看去，这才注意到原来女儿身旁还站着一个小男生。

“你是小妍的同学？”朴智妍的母亲用流利纯正的中文对周平说道。

“同年级的同学。”周平看着朴智妍母亲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局促起来，“不过她在二班，我在七班。”

“寒假一起出来玩，想必关系不错吧？”朴智妍母亲看了看女儿的表情，又看了看周平，笑着问道，“几岁了？”

“十五。”周平回道。

“和小妍同岁哪，如果你比小妍大个两岁那就好了。”朴智妍母亲说道。

“为什么我比朴智妍大两岁就好了。”周平被朴智妍母亲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因为……”朴智妍母亲还想说什么，却被朴智妍一把拉走了。

“我们刚下飞机肚子饿死了，快带我们去吃点东西。”看着一脸坏笑的老妈，朴智妍大致猜出了她刚才要说什么——在韩国只要父母同意，女生16岁，男生18就可以结婚了，母亲她是在询问周平的意见呢。

“好好好，带你这只小胖女儿去吃东西。”朴智妍的妈妈抓了抓女儿恼羞成怒的苹果头，旋即转过身带着周平和朴智妍往一家机场内的免税餐厅走去……

———cut————

首尔仁川机场的餐厅很特别，每个点餐的客人都会拿到显示自己序号的小牌子。当他的菜做好了，小牌子便会响起来，告诉你该去拿美食了。

而周平、朴智妍还有朴智妍妈妈的号码牌分别是252、253、254，看得出这家餐厅的生意不错。

因为是第一次来，周平点了和朴智妍一样的东西——泡菜猪肉烩面。不过吃到嘴的时候，周平便知道自己错了——这菜实在太辣，辣得周平吐着舌头，吸啦吸啦地吞着口水。

“很辣吧？”朴智妍的母亲忍住笑，递了一杯冰果汁给周平。

周平咕噜咕噜地喝完了果汁，但舌头上火辣辣的痛得不行，所以一时半会说不了话，只能点点头。

“小妍第一次吃这道菜的时候和你的反应一模一样呢。”朴智妍的母亲看着坐在周平身旁的女儿，越看觉得两个孩子越像——也不知是不是年纪还未足够的原因，周平和朴智妍两人都算不上漂亮孩子，但是他们一举一动中透出的不加修饰的青涩感，又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他们十五六岁这段美妙的年华，“我有小妍第一次吃泡菜猪肉烩面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周平不甘心地又咬了一块辣椒染得通红的猪肉，呆萌地点了点头。

“妈。”朴智妍站起身子想抢走母亲从包里拿出的羞耻照片，却扑了个空。

照片中的朴智妍七八岁的样子，被母亲用筷子硬塞了一块泡菜，扁嘴皱眉，眼泪都快出来了。

“噗呲。”看到照片的周平一口喷出了嘴里的猪肉条，但辣味呛到喉咙，双眼通红满是眼泪，不知是因为笑，还是因为辣。

但此时坐在周平身旁的朴智妍则是低垂个头，满脸黑线。

“喂，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朴智妍的母亲吃完东西，兴致满满地问道。

“周平，周正的周、平安的平。”周平盯着身旁朴智妍的脸回道，他一脸呆滞地脑补着朴智妍第一次吃泡菜猪肉烩面，被母亲硬塞入嘴时的心情。

“名字不错，家里做什么的呢？”朴智妍的母亲继续问道。

“爸爸是做生意的。”周平回道。

“那妈妈呢？”

“不在了。”周平哽咽了一下。

旋即餐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第一次见面就问东问西的，妈你太过分了。”朴智妍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不问问我这次去巴厘岛要到哪里玩呢？”

“那你要去那里玩？”朴智妍的妈妈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一脸紧张的女儿，漫不经心地问道。

“情人崖啦、圣女泉啦、还有神庙和梯田……”说到要去玩的地方，朴智妍巴拉巴拉地讲个不停，像只精力过剩的小麻雀，但坐在她对面的母亲却听得想睡着。

“那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蛇皮果。”朴智妍的母亲吃完东西，优哉游哉地喝着红茶。

“自己去超市买啦，水果重死啦还占位置，会少带很多纪念品的。”朴智妍埋怨道。

“你老爸喜欢吃，他总说我超市给他买的不新鲜。”朴智妍的母亲拍拍衣服一副要走的样子，“好好玩，有事找旅游团的那个导游大叔，他是我大学同学，不会坑你们的。”

“知道啦，快走、快走。”刚才朴智妍就一直摆着手催促着老妈快走，但这举动在周平看来却像是手痛在摇手。

不过在这一个小时的相处里可以看出朴智妍的母亲一点都不像她外表那样一本正经，反而有几分调皮的邻家姐姐的味道。

“拜拜啦，周平。”走到门口的朴智妍妈妈突然回过头对周平说道，“记得多多照顾我那路痴的女儿，不要把她弄丢了。”

“你说什么呢，老妈。”朴智妍被戳了短处，羞恼地晃着苹果头。

“有个能拌嘴的母亲真好。”周平向餐厅的落地窗外望去——那是朴智妍的母亲，四十多岁的她看起来却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踢踏的高跟鞋说明了她健康又充满活力，时髦的打扮则说明了她心情愉快地享受生活。

如果自己母亲也健健康康的话，她现在会不会和朴智妍的妈妈一样呢？周平想道。

少年幻想中母亲的模样随着朴智妍母亲越来越轻、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而幻影、思绪和脚步声这三者连成了一条线，像是被一根棉线串起来的三颗截然不同却又首尾相接、紧紧靠在一起的珠子。当脚步声这颗珠子从棉线中挣脱出来的时候，幻影和思绪这两颗珠子也随之掉了下来。

他意识到——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哪怕是别人都有的、随处可见的，也不能让这失却感减弱分毫。

“你刚才小声说了什么？”朴智妍问道。

“没什么。”周平强忍着辣味，大口大口嚼着冷掉的泡菜猪肉绘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