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事故过去三个月之后,赵阑珊的妈妈在替赵阑珊举行了葬礼。事故的第二天在当地举行了临时守夜。第三天又举行了正式的守夜。但是直到三个月后她才在附近的殡仪馆举行了葬礼。葬礼本来是想在赵阑珊最喜欢的这个家中举行的。但是由于屋子太小,来吊唁的客人预计会很多,所以取消了,改在了M高中的操场上。但赵阑珊母亲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葬礼上不只来了很多以前从不来往的亲戚朋友,还有许多电视台的人不知是从哪里嗅到了气息,也纷纷而至,以致场内还一度出现了些微混乱。
葬礼结束后,媒体还缠着赵阑珊的母亲。无论是去哪里或者做什么事,她都要面对媒体的闪光灯。一开始她还很反感,但习惯之后她就连反感的力气都没有了。
事故的遗属虽然很多,但媒体却特别青睐赵阑珊,这是有定原因的,因为当赵阑珊死去的时候身上依旧是完好的、没有一处伤,被人从医院推出来的时候就像睡着了一般。
记得有家媒体的标题是这个“因经济困难伤者母亲将植物人女儿火葬”。
可笑的是,他们连“植物人”和“脑死亡”的区别都分不清楚。
“请问,处理完女儿的葬礼后,您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
“您对铁道局和中国的医疗制度有什么看法?”
“据说您收到了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捐款,这是不是真的呢?”
其实他们的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赵阑珊的妈妈也不用多想,只须将同样的回答多重复几次就可以了。虽然自己没有语言天赋,但这也是应变的一种智慧,至少赵阑珊的妈妈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下面的这个问题让赵阑珊的妈妈不知如何回答。
“请问,您以后打算如何生活呢?”
“……接下来我会打算的。”
原本一直平静的赵阑珊妈妈此时突然开始哽咽,从记者们的包围圈中逃出来,一直逃、一直逃,但是当他挣脱了所有人,跑回自己的家关上了门后,她突然发现,其实这个世界,她已经无处可逃。
“我到底该怎么打算?”赵阑珊妈妈站在女儿的牌位前小声问道。在这个母亲的印象中,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同女儿好好聊过天了。究竟该怎样面对自己脆弱、受伤的心呢,抑或是“脆弱、容易受伤”并非是她的亲身体验,只不过别人都那么说,他也就那样想了。
但不管如何,摆在她面前的赫然是自己女儿笑颜如花的黑白照片,虽然离自己很近,但却是那么冰冷、冰冷到无法触摸。
“如果照片里的是我就好了,女儿或许会和他的小男朋友一起站在我的照片面前,穿着婚纱……”赵阑珊母亲脑子里想着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对啊,阑珊她还没有穿过婚纱呢。”
摆好女儿的牌位,赵阑珊母亲从自己房里取出自己年轻时候穿过的婚纱,摆在女儿的黑白照片前。黑白照片后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6点37分,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想到这里,赵阑珊的母亲将钱包装进上衣口袋,从女儿的遗物箱里找出那只周平送给她女儿的红色手机,拨通了周平的号码。
“喂,周平,我是阑珊的妈妈。”
“阿姨,你有什么事吗?”
“阿姨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赵阑珊母亲的瞳孔逐渐散开,似乎将——语言、表情之类的东西遗落在女儿的葬礼上了。她感觉自己的话语轻微得别人难以听清、就像嗡嗡嗡在空中飞动的蚊子(虽然事实上她的声音很大,她只是用没有感情的目光呆呆地盯着半空对电话那头的周平说话罢了)。
“什么事?”
“拜托你和赵阑珊结婚,至少让阑珊她穿上婚纱。”
“……”
“吓到了?那好,我挂电话吧。”
“不是,阿姨,我愿意。”
“……”
“阿姨?阿姨?你怎么不回话,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