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码头兜风回来之后,周平和罗凡又在旅馆里喝了点酒。
酒的名字记不清了,品种倒是很多——干白、红酒、啤酒、白酒,甚至连泡着壁虎的药酒都有。
罗凡的酒性不好,属于喝半杯就会醉的那种,但这些摆在旅馆前台桌子上的酒都是罗凡从自家地窖取出来的;
周平的酒性稍微好点,这大抵是遗传了他那个做商人父亲的原因,倒不是说多能喝,只是他知道自己的极限是哪里,每次喝的时候心里都有个度。
尽管如此,罗凡还是“咻~”的一声吸完了杯子里的水,就像是一台老旧的抽水机。而周平听着罗凡发出的声音缓缓地闭上眼睛,好像是罗凡的喉咙连着周平的胃。
都说喝醉酒的人要么是开心、要么就是有心事。那现在的罗凡和周平则更偏向于后者。
他们两个人各自心里都藏着两件心事,一件明的、一件暗的。明的很清楚,今天晚上去码头兜风,罗凡的SUV车窗被砸烂了,周平的眼镜被罗凡踩碎了;而暗的事情,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却都没说出口。
不过好在酒能让脑子转得慢一点,就像是长满铁锈的发条。
在喝完最后一杯干白后,罗凡闭着眼睛像用格尺拉线一样径直向楼梯上走去——脊背挺直,扬着脸,强忍住翻滚的胃液和鼻腔里发酵的酒水味道,走得比他没醉的时候还要直,简直从一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变成了一个“有礼貌的俏后生”。
而周平则跟在罗凡的身后走,一边走一边计着罗凡走的步数——
七、八、九……
到第十步的时候罗凡跌进了周平的怀里。罗凡一沾到周平的肩膀,便哭个不停,口里一直念着“奶奶~奶奶”。
而周平吃力地抱着罗凡上了楼梯。在周平听来,罗凡现在的声音吵得他有点耳鸣,就像是穿过生锈铁丝网的海风,“依依啦啦~”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就这样,周平生拖硬拽地把罗凡拽进自己的房间。但一到自己的房间,周平刚才喝的酒的后劲就上来了,脑袋晕乎乎的。
“喂,罗凡,醒醒。我把你背上楼了,你的房间在我隔壁,你赶紧起来去你房间睡觉。”
周平推着趴在自己床上一动不动的罗凡说。他推了半天罗凡没醒,反倒弄得罗凡开始吐了起来,吐得满床单都是。
“呕血特~”周平的右手上沾满了罗凡吐出来的污秽物,看着闻着,不觉地用左手捏住了鼻子皱起了眉头,“真臭~”
旋即周平从床边走到浴室的门前,虽然两者之间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但周平却像是从迷宫的入口走到出口似的绕了好几个圈。直到他将自己发烫的脸颊贴在浴室那凉冰冰的不锈钢门把手上,两者摩擦发出“滋遛滋遛”的声音。
门打开四分之一,滑进身体,把门关上。
“哗哗哗~”
打开了淋浴的喷头后,周平的世界才平静下来——随着肌肤逐渐被润湿,周平慢慢地坐到了浴场的地上,像一团吸满酒精和水的棉花。
一滩一滩的洗发水泡沫流进了排水口,瘦弱的少年对着马桶扣着喉咙,淋浴喷头被关掉。
浴室里周平对着马桶干呕的声音,浴室外传来罗凡熟睡后的打鼾声。
两种声音之间就像是漂浮着肉眼不可见的细小尘埃,这尘埃让两个人心里想说的话和说出口的话变得不同。
周平洗完澡后不太想睡觉(被罗凡吐脏的床单他也睡不下去),他坐在靠窗的桌子前,视线里模模糊糊的,就这样坐着,一直等到鲜亮的阳光将房间分隔成两部分——
周平在清晨的阳光中清醒着,罗凡在淡淡的阴影中抱着枕头打鼾,当然阴影本身是不具有诱人入睡的魔力。
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电热水壶,没插插头,水壶里的水凉了。周平用水壶里的凉水给窗台上那盆枯萎的兰草浇水 ,手没拿稳水洒了下去,洒到了一个清晨去买早餐吃的中年人头顶的地中海上。
周平赶紧把手伸了回来,缩着头跑到洗脸槽前放了一壶水,然后给电热水壶接上电源。
“几点了,啊呼呼~”
罗凡伸了个懒腰,抱着枕头坐在周平的床上。
“六点二十分。”
“那我再睡会,昨晚喝了太多酒,脑瓜涨的发疼。”
罗凡拉起吐得黄一圈、白一圈的床单又钻回被窝。
“要不要喝点热水,我刚煮的。”
周平把热水倒进放好咖啡的玻璃杯里,然后用塑料调羹细细地碾,直到杯底的沉淀物全部溶解这才转过身看罗凡。
可钻进被窝里罗凡并没有回话,倒是响起了“噔噔噔~”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