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什么感觉？3:54 S

能呼吸空气、能喝水、能晒太阳，有一碗能够饱肚的饭菜和一张安睡的床。

什么，你说这样活着太简单了，还需要更好的享受——

比如买一些好看的衣服、鞋子、包；

又或者是去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珍奇异兽；

再者是住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的高楼豪宅；

抑或是拥有全球限量的跑车、个人订制的邮轮、拥有飞行许可证的私人飞机……

这些念头，十六岁的罗凡都有过，他的脑子甚至还有“我活着，就要拥有全世界”的疯狂想法。

但现在的他坐在自己奶奶的病床前，握着奶奶冷得发颤的手。

他脑子里原先有的这些“活着就是去享受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的念头，像是一堵突然倾塌的“泰坦尼克”之墙，被一双看不到的、通向死亡的手轻易地推倒。

刹那间，少年所沉醉的奢侈、辉煌、快乐和美丽，化为了寂夜冰山前沉没的巨轮。

“其实，能活着就很好了。”

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罗凡想。

但这句话在他脑子里盘旋着盘旋着，就像是迷路了许久之后又寻到路的乌鸦，在黄昏时分，终于飞回让夜里可以让他安睡的老树上。

但是有一天，乌鸦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因为，老树已经变了模样，至少不再是他幼时那棵可以为他遮挡这世上所有风雨的参天大树。

乌鸦衔着老树枯萎到干瘪的枝条，绕着老树转圈飞，一直的一直的，因为他不清楚老树什么时候会离去，也不知道他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去。

对于从出生之后就被母亲抛弃，一直和爸爸住在奶奶家里的罗凡，奶奶是他这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

哪怕五岁的时候，他贪玩揪过午睡的奶奶头发里藏着的白头发；

哪怕九岁的时候，他贪好看扯掉了奶奶给他一针一针打起来的绿毛衣；

哪怕十一岁的时候，他被学校里的同学欺负打得满身是伤也不让奶奶给他洗澡；

哪怕、哪怕……

那躺在病床上动着嘴不能说一句话的老太太都是罗凡最亲最亲的人。

没有为什么，没有！

罗凡啜泣着（哭声很小，只是类似感冒了吸鼻涕的声音），握着奶奶的手站了起来。

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眸子是亮亮的、但却爬满了鱼纹，如云雀般斜斜上扬的鬓角是那么好看，却褪掉了黑漆、换成了银丝。

罗凡小时候听奶奶说过她年轻的时候比邻居那个刚上大学穿花裙子的姐姐还要漂亮。

那时候小罗凡枕着奶奶软塌塌的膝盖，咧着小虎牙说不相信。

奶奶没有生气，而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张灰白的老照片，照片前后都夹着厚厚的玻璃——

“奶奶、奶奶，照片的那个扎羊角辫、穿绿军服的阿姨是谁啊？”

“傻仔仔，照片里的就是奶奶啊。”

“奶奶骗人，奶奶又没有羊角辫、也没有绿军服，只有皱巴巴的大嘴巴，里面没有一颗牙。”

“咯咯咯~咯咯咯~”

……

回忆的谢幕里响起的是奶奶在青春逝去后，唯一不变的清脆笑声。

而现在这仅剩的唯一也被时间着急的、毫不留情地带走了，只留下那躺在病床上眼睛睁着、嘴巴张着想说却说不出话来的白发老太太。

“奶奶我在听，你说，我在听，我能听得懂，你说……”罗凡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奶奶微微颤抖的嘴巴，左手握着奶奶冰凉的手，右手捂着眼睛、紧紧的、指甲盖都嵌进了皮肉。

“吱~”病房的门被突兀地推开，罗凡没有听到他最想听到的银铃般的笑声，而是听到了他最讨厌的尖头皮鞋的声音……

PS:bgm，时间都去哪了，永远活着的好声音